代价?
夜幕降临之后,篝火点燃了起来。塞伦盖蒂猎豹保护中心的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Kenya敲着鼓,唱起一首动人的歌来。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我是我母亲的野蛮女儿
The one who runs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我赤足狂奔,咒骂锐石
She looks for her omens in the colors of stones
在石头的色彩里
in the faces of cats
在猫的面孔中
in the falling of feather
在羽毛的坠落中
in the dancing of fire
在火焰的舞蹈中
in the curve of old bones
在经年的白骨中,寻找着属于自己预兆
We will not cut our hair, we will not lower our voice
我们绝不会剪去长发,我们绝不会停止高歌。”
和着手鼓的韵律,从开始苍凉又悠远的声音逐渐变得厚重又高亢。直至高/潮部分,Kenya把大家一一拽起来围着火堆跳舞。说是舞蹈,倒更像是某种古老的部落仪式。天是幕布,地是舞台,山川河流是观众,野性又外放的动作像是叩问天地,一种释放自我与自然沟通的神秘仪式。
Lisa并无心情参与,看了一会儿大家笑闹,就拿出手机来,终于打算查一查阿彰最近的消息。
然而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些内容。
仙道彰在《真实面》谈话节目中坦白自己与流川枫的过去,未来还请大家送上祝福。
流川枫在社交媒体亲自发文,和仙道彰的关系到此为止。
仙道彰单方面提出要与公司Creative Artists解约,却面临高额的违约金索赔,陷入困境。
在看完整场节目的回放之后,里沙断定是主持人利用打断、转场、挑动观众情绪等等卑劣手段阻止了阿彰呼之欲出的真心话,他最真实的表达完全没有机会说出口。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必须赶快向Isaac Kauffman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个阴谋。这样想着,里沙便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不,他不在。
到了他的房间门口,里沙刚要敲门就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只好退到走廊上,打算等他打完再说。
她本无意偷听,但薄木的门窗隔音效果实在不怎么样,而且Isaac那么生气,声音又大,简直是想不听到都难。
“那小子别以为解约了就可以不受我控制!哪怕没有新合同,我也要告他!告他!告得他倾家荡产才好!”
“目前还跟我们公司无关?我说有关就有关!”
“养你们团队那么久,成败在此一举……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个人、就是想要搞垮他,怎么样,不可以吗!”
“要是这次让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掀桌子不玩了,我就白在这里混这么久!这个事情,不归他说了算!放出话去,洛杉矶不准有律所接他的案子!”
“我就是要这么极端,我就是要赶尽杀绝!让他知道跟我斗,他凭什么!连他那个破公司也不准放过!”
过了很久,房间里面才恢复平静。Isaac一开门就正好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Lisa,他的眼神里忽然泄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偷听你的电话,只是我过来原本就是为了想你确认一些事情的……所以我现在真的需要一个确定的答复,就是,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事情跟仙道彰无关。”
里沙努力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平静,然而颤抖的指尖和紊乱的呼吸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谁?我不认识。不知道你在些说什么。”
“Isaac!”里沙上前几步阻止了他关门的企图,“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可能利用这次并购的机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所以请你明确地告诉我,刚才你电话里说的那件事情跟我的男朋友无关,可以吗?”
“你想太多了Lisa,我要休息了……”
里沙没料到他竟然可以这么不择手段,愤怒地直视他,依然不肯放开阻挡他关门的手。
她所认识的Isaac Kauffman自负、狂傲、野心勃勃,但绝对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所以他现在这样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明一切。
“所以想要收购Creative Artists背后的资方是你在牵线?是你要收购方砸钱让他放弃感情,放弃我,对不对?!你怎么可以这样啊,我明明说过,我不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的,为什么你还要做这些无聊事情!”
院子里面,热闹的人群依然在开怀地又唱又跳,里沙为了让他能听清楚自己的质问,几乎是喊出了上面这些话,完全失去了她平时的冷静和文雅。
“我……”见她这样的表情,Isaac一时间也慌了神,想要伸手去安慰她,里沙却一下子向后退开,仿佛他是什么带着剧毒的蛇。
“你别碰我!”
毒蛇吗,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吧。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个男人是可以为了钱牺牲掉你的,他不值得你为他付出感情。所以现在你看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你闭嘴!我今天算是看清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跟你再多说一句话、多靠近一英寸都让我恶心!”铃木里沙漂亮的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嫌恶,掉头就走。
事情的发展完全与他想要的背道而驰。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在背后搞的这些下作手段有被Lisa发现的可能,但Isaac天性里有好赌的基因,而且在他的价值观里,所有人都是有标价的,能不能用钱来收买人心,只是看报价是否足够高。
然而这个名叫仙道彰的男人到底是出乎了他的预料,竟然不惜背上几百万美金的赔偿金也要强硬地跟公司解约;这个名叫铃木里沙的女人更加匪夷所思,竟然面对在明显更好的条件时,还在傻乎乎抱着她所谓的“爱情”不放。
Isaac一点也搞不懂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了!什么喜欢,什么爱情,不过是荷尔蒙冲动时的不理智行为罢了。
人活于世,所面临的选择不都是利弊权衡和利益交换吗?他用钱和背景来换一个合适的女主人共同孕育后代,如果有朝一日他厌倦了,或者她面临更好的选择,他们当然都有权利果断地换人——只要给对方足够的经济补偿就行了不是吗。
他是如此的慷慨公平,与他达成交易当然非常划算。家庭和工作背后,不都藏着这同一套运行原理吗?这就是他所认为的人性。
然而连遭挫败令他气恼得想要继续破口大骂,这个他迷恋许久的小女人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他!就好像自己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混蛋,犯下了多么伤天害理的罪孽——自己不过是想要他们认清现实,有错吗?
内心虽然这么想着,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半点勇气去追上那个跑远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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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里沙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明明是8月盛夏的天气,她却全身不可控制地颤抖发冷。
Isaac Kauffman即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质问,但他拙劣的辩解和慌张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答案正如她猜想的那样,甚至阿彰的处境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他竟然还要放话出去禁止其它律所替阿彰辩护!岂有此理!
再回想近日阿彰给自己的留言,“里沙,我需要你。”分明是孤立无援的他在发出求助信号,自己却把这份珍贵的信赖当成了他的撒娇,根本没有回复。想到这里,铃木里沙内心不免格外愧疚。
冷静分析,手握资本和人脉的Isaac Kauffman是可怕的,即使他真的能在加州地界搅动风云,但也不代表他的能量可以大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因此Lisa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向在律所实习时带过她的前辈Jacob Loh求助。
可惜电话并没有接通,助理说骆先生的父亲突然去世,他作为长子回家料理后事了。也罢,Jacob平时就与Isaac私交甚笃,或许向他咨询也不是个多么高明的主意。
事不宜迟,里沙立刻预订了回洛杉矶最早的一趟航班。面对天文数字的赔偿金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但只想立刻回到阿彰的身边,即使洪水滔天,她要与他共同进退。
里沙一夜无眠,匆匆收拾了行李,天刚蒙蒙亮就要离开塞伦盖蒂。
Kenya睡意未醒,听到声响就出门来,却不期然看到已然整装待发的里沙。
“Lisa?!你这是要走了吗?”
“抱歉Kenya,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回LA,稍后会向你解释的!”
Kenya对此不解又无奈,回过头时又见二楼走廊上立着一个身影,天色尚早,她看不真切,只是试探地叫了他一声,“Isaac?”
男人表情凝重地看着远去的身影,听到Kenya叫他,便回过神来向她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你知道为什么Lisa走得这么匆忙吗?”
他没有回答,转身回了房间。
Kenya耸耸肩,又似想起什么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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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ndoh Akira能一大早就现身公司本身就是件了不得的大新闻,更何况还是在如今他不惜面临高昂的违约金也要跟公司撕破脸解约的风口浪尖。引得前所有人纷纷侧目,在他走过之后才开始三三两两低声地交头接耳。
面对众人的议论他充耳不闻,径直走到了经纪人面前,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的桌面,“Joanna,有空谈谈吗?”
“当然。”
红发女人抬头见是他,稀奇地看了眼时间,这么早,倒是难得。他会提出解约,她一点也不意外,但奇怪的是这次仙道拒绝在电话里沟通,坚持要见面说。
“去会议室吧。”
Jo没有反对。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一路打量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她就要失去他了。并不是说上次在酒吧的表白被他不明意义的回答蒙混过关给她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她从小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心态一向沉稳,而是她忽然感觉这个男人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他好像来真的了,包括对待他的感情,以及眼前的合约,不再抱着无所谓的玩世不恭。所以她一方面渴望再见到他,怀念他们二人一起为NBA做宣传时环游全国的回忆,另一方面又害怕见到他,因为她并没有一丁点的把握能留住他。
进了会议室,仙道彰选择坐在Joanna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偌大的会议桌。这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令她感到一丝意外,毕竟他们多年以来私交向来不错。现如今偌大的会议室里,二人却形成对峙的位置。
“Jo,怎么样,有没有帮我找到合适的律所?”
“没有。抱歉,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认识的那几位律师都说不方便。”
实在太蹊跷了,她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打听才知道,有大佬在圈里放了风,不准代理仙道彰的案子,但到底为什么谁也不肯透露半分。
她点起一支烟,隔着飘散的朦胧烟雾审视对面的男人,仙道彰的身影和表情更加显得难以捉摸,“所以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我?得罪了老板算吗?”
“据我所知我们公司还没这么大能量。从一开始你的那个新合同、到你的代言全部被无限期暂停,我就看不懂了。所以,我的建议是你再考虑考虑。如果你肯继续跟公司合作,我觉得过了现在这道坎,你的星运将一片坦途。”
“我说过,请你不必再花精力挽留我,Jo,我已经做了决定。只能说,或许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要的吧。”
“就算你不想签新合同,熬完现在剩下的一年半——抱歉,只有一年多时间了,也不必承受这么大一笔违约金呀。”
“无所谓了。相比之下,我更在意的是我的下半辈子,我不能变成资本的傀儡……”
“你的下半辈子!”Joanna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冷嗤道,“你以为这样是没有了下半辈子,那背上巨额违约金就有下半辈子了吗!那可是一千万!美金!开什么玩笑啊仙道彰,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意气用事好吗!”
“我并没有。而且与之相反的是,我想我已经准备好承受这个后果了。没办法,当初是年少无知,确实不该这么草率地跟公司签这样的合同,以后我会吸取教训的。”
“我在这个行业里并没有太多人脉,所以才希望你帮忙推荐好一点的律师,如果能少赔点违约金,省下的钱也好请你喝酒呀。”
与女人生气抓狂的态度相比,仙道就显得冷静得多,甚至还能扯出一丝微笑。只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这个笑容里饱含多少虚弱和勉强。
Joanna吸了一口烟,继续苦口婆心,“现在你正在失恋期,有些情绪可以理解,但你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啊,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可是要后悔的。现在你失去的只是一段恋情而已,但想想未来,以你的条件和样貌,肯定能拥有更大片的森林,会有更多人喜欢你。所以你不应该囿于一个女人……”
“即使她远远地逃开,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毕竟这不光是一段感情,这是我未来的人生啊。”
这句在他脑海中盘桓了很久的话语,就这么轻松地从嘴边溜了出来,顺畅得一如已经彩排过无数次。可是当仙道真正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才有了更加确定的感觉,如释重负。
“她都离开了你还想怎样?!别搞得人财两失啊我拜托你,醒醒吧!”
“如果我现在还在这条路上执迷不悟,恐怕才会真的失去她。或许趁一切还不算太晚……”
“你疯了吗!”面对这个男人,她简直恨铁不成钢,几乎气到要拍桌子。
“就当我是吧。另外今天专门过来,其实是还有别的话想跟你当面说。”
Joanna皱起眉头,面对突然严肃的男人,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所以想向你说声抱歉。如果以前我们的相处给过你什么错觉……那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希望你不要浪费个人感情在我身上,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很好,但我有她就足够了。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和支持,希望你拥有无限的未来。”
原来他一直知道。
他当然知道,整个公司的人知道,跟他们有过合作的人也都知道。因为Joanna对仙道一直以来都是偏心的,而且她看他的眼神从来算不得清白,那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恋慕,根本欲盖弥彰。
可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他明确的拒绝,她当然不甘心。
“你不是说过我很好吗?还是介意我是年上?”
“与年龄无关,与人有关。你是很好,但说到感情……只要不是她,都不行。”
Akira又展露笑容,然而回答的字句却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浇熄了她所有期待的小火苗。
Joanna尴尬地冷笑,靠在椅背上拉开一点距离看他。他的云淡风轻狠狠地伤害了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尊严,连长长的烟灰落在手指上都未觉得烫,“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她不是拒绝你了吗?她有什么好?”
仙道面对这一串连珠炮般的质问,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一想到里沙,微笑就自动出现在他的唇角。
“关于你前面说的我的星运一片坦途……其实我是这么认为的,当我在面对人生的十字路口时,我应该选择的是对的那条路,哪怕它困难重重充满坎坷。而不是容易的那条路——因为我不知道代价是什么。”
在离开会议室之前,他真诚道:“Jo,珍重。还有,谢谢以前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
她一直以为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不料突然之间他竟亲口说出这些坚决话语。苦涩、心痛和失败的感觉再所难免,然而仙道彰的这番剖白却让她一直悬而未决的心事落了下来,好像等了许多年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自己的心一如巨石沉入深海,从此寂然无声。
确定要与公司解约,对于仙道彰来讲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所有最坏的结果他都提前在脑内演练过,但到了真正要承担起后果的时候,难免信心不足。
“如果我一无所有,破产之后不能坐飞机、不能去旅行、甚至不能拥有信用卡,只能可怜兮兮地打零工,这样的我,你还会接受吗。”
“或许这样的我,一个失败潦倒的男人,都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吧。”
总觉得这些表达统统都太过于矫情,仙道斟酌了很久,迟迟都没有发出半个字。不,出于男人的尊严,他不可能把这样软弱无能的一面表现给心爱的女孩。
最后还是来电铃声的响起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彦一……”
“前辈你听我说!摩洛哥多地发生爆炸事件,我姐现在联系不上里沙,她今天就在那里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