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新回到御膳房的汀兰掩不住的开心，一是各朝各代的传闻挺多了，侍候皇帝实在是心有余悸，二是汀兰发自内心的喜欢做菜，尤其是做出御厨都觉得可以的菜肴，是她人生中最开心的事。
譬如满福说秀女殿选时不用她俩跟着侍候，汀兰本来有点失落，一听到可以去御膳房帮忙准备各宫选中秀女的糕点，立马乐开了花。
“皇上还说，以后你想去御膳房随时都可以去。”
“真的吗？”
“当然，我又不会乱传皇上的话。”
满福前脚刚走，汀兰一刻都没等，蹦蹦跳跳去了御膳房。
同时，御厨们也松了口气。
————
养心殿。
大昭妃嫔分为五等:皇后、昭仪、婕妤、美人、良人。若循礼法，皇后和昭仪得举行册封大典，此番选秀自是不可能册封皇后，至于昭仪，礼官急的擦汗。
皇帝说不举行册封大典。
“不选秀的时候你们个个上奏施压选秀，当时朕已经说不会举行册封大典，没一个不点头，如今选了又找出各种说辞让朕举行册封大典，你们是听不懂朕说的话，还是压根就不在乎朕说了什么。”
奏折扔到地上，施压的官员纷纷下跪，“卑职不敢。”
“要是真的不敢就别让朕再看到关于册封的奏折。”
宫门处，礼官拦住了右相。
礼官以礼为重，千方百计也要让皇上按礼法行使，但终究人微言轻，昭仪仅一位，是右相之女，他把希望寄托在右相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右相非但没有帮他劝说的意思，还浇了一盆冷水。
对右相而言，册封大典固然重要，证明了昭仪之位，然更重要的是保住女儿已有的昭仪之位。
“太后她老人家没辙，你以为我会有办法？我说你也别太老古板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剩下固守礼法的礼官的花白胡须风中飘摇。
如今圣上不同先帝，右相算不出他想走哪步棋，会走哪步棋，这种事情上顺着他，方为万全之策。
————
宫中明显多了许多太监、宫女，唯独有个宫女给参渺留下了印象，璟忱宫外的那条路上，参渺连续看到了她好多天，有时一天就能瞧见两三回。
殿选结束日起，昭仪、婕妤、美人和良人无一不每日早早起来梳妆打扮，有的等到戌时，有的等到亥时，一刻不敢慌神怠慢，圣恩难测，若是自己呢，若皇上真的选了自己呢。
林昭仪日日等到子时，整整五日，没一日见到皇上。
第六日，林昭仪仍是端庄地坐在桌旁，桌上是皇上最爱喝的紫蒙茶，凉了便差人重沏一壶，茶壶不知迈过栖芳殿的门槛多少遍。
“娘娘，还沏吗？”
“沏吧。”
有念想总是好的，林昭仪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那场烟花。
丞相府嫡女听起来光鲜亮丽，有权有势家财万贯，一生不愁吃穿，却没人想到，嫡女没有什么自由。
林兰惠生来就是要入宫的。
六岁那年，她第一次同父亲参加宫宴，大臣们心照不宣的奉承皇帝，之间又刀光剑影的寒暄，母亲嘱咐她要乖。
所以面前的菜肴糕点再好看，她也只能象征性的吃一点，母亲说她不能出错，否则全府都会丢了性命。
她问可以不去吗？
娘只说你不想看看以后生活的地方吗？
可小孩终究是小孩，宴会过半，她在莺歌燕舞间溜了出去，想看看以后生活的地方什么样。
她没想到这里如此之大，走着走着就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壮着胆继续走，走到一个花团锦簇的地方，裙摆碰到花茎发出声响。
“谁？”一个人拔出刀出现在花间甬路上，看起来年岁不大。
“我，我走错了。”林兰惠怯怯地说。
“我问你是谁。”
“我，我叫林兰惠。”
“让她过来吧。”另一个人开口，小侍卫让路，林兰惠看过去，是方才宴会上坐在主位的小皇上。
“叫你过来呢。”小侍卫开口道。
林兰惠走回来，走的缓慢，心里直打鼓，怕出什么错。
“喜欢烟花吗？”小皇上开口问。
“喜欢。”
“那就一起看吧。”
小侍卫点燃引火线，林兰惠静静地站在小皇上旁边，抬头看着黑糊糊的天。
嘭。
天空五彩斑斓。
母亲把皇宫说的像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天空绽放的明亮让林兰惠觉得，也许这里没母亲说的那么可怕。
“娘娘，今日该见她了吧。”林兰惠思绪被打断，芝亭唤她一声娘娘，语气一点没有婢女的样子。
芝亭是右相安插在林兰惠身边的，防止他这女儿真的动情。
“今日吗？”
“娘娘还想耗下去？”
“可她如今毕竟是皇上的贴身侍女。”
“皇上特许她进出御膳房，她不怎么在璟忱宫。”
“既然如此，你去请她来吧，说我要见她。”
“是。”
————
汀兰送完午膳，去御膳房的路上被一名眼生的宫女拦住。
“昭仪娘娘要见你，请参渺姑娘和我走一趟。”
“我不……”汀兰顿住，昭仪娘娘、参渺姐姐，她看眼前宫女语气并不友善，想必有蹊跷。
芝亭抬头看汀兰。
“我不能去，我还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比昭仪娘娘还要紧。”芝亭贴近汀兰在她耳边说，“参渺姑娘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
倚芳殿。
“奴婢见过昭仪娘娘。”
“起来吧。”
“谢娘娘。”
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林昭仪皱了下眉头看向芝亭，意思是，你确定是她？
芝亭点头。
这就是父亲安排的，貌若天仙的人？林昭仪对屋内其他人道，“芝亭留下，其余的都先下去吧。”
“是。”
最后一个出去的婢女掩上门，林昭仪开口，“父亲交代的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事？”
“皇上可是对你动情了？”
“皇上？动情？对我？”汀兰摇头，“没有。”
“那为何特许你去日日待在御膳房？”
“许是因为奴婢笨手笨脚，但厨艺还不错吧。”
陆殊丞进了御书房。
“皇上，昭仪娘娘的人带走了汀兰。”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林昭仪问的话，汀兰都在如实回答，若前提把汀兰当做参渺，那就是在故意插科打诨。
“娘娘，要奴婢来吗？”
林昭仪犹豫，少顷，点了点头。
芝亭走到汀兰面前，“参渺姑娘，请和我来。”
“去哪？”
“娘娘，满公公求见。”
林昭仪看着芝亭，芝亭眼里露出杀气。
门外满福的声音响起，“昭仪娘娘，皇上让我来找汀兰回去。”
林昭仪摇了摇头，“让他进来。”
“是。”
芝亭开了门，“满公公，请进。”
汀兰像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满福，满福瞧了她一眼，向林昭仪行礼。
“见过昭仪娘娘。”
“不知满公公这时找汀兰姑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圣上忽然想吃莲子羹了，对了，皇上还说，若娘娘想知道他的喜好可以直接问他，皇上的贴身侍女只听皇上差遣，即便是娘娘，也应掌握分寸。”
“公公说的是。”
满福和汀兰走后，林昭仪看向芝亭，“这就是你办的事？”
芝亭立刻跪下，“奴婢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可另一名贴身侍女，奴婢确信她额头上有一块火红的胎记，大人说参渺姑娘肤若凝脂，面若桃花……”
“你的意思是苏参渺毁容了？”
“若方才的侍女不是苏参渺，奴婢确定。”
林昭仪点点头，她父亲赌的就是苏参渺举世无双的样貌，可皇上为何会留毁容的人在身边呢？
芝亭还在跪着。
“你先出去吧。”
“是。”
“若下次再出差错，也该让父亲知道了。”
“是。”
林昭仪知道芝亭并不服自己，却也不能让她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满公公，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
“废话，谁叫你你都跟着走，好歹也是皇上贴身侍女，那地位可是比她们都高的。”
“我知道，我来这儿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昭仪娘娘长什么样。”
“看不出来你好奇心这么重呢，小心好奇心害死你，昭仪娘娘可是丞相府嫡女，那能是吃素的吗？”
“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哪知道啊，皇上让我来的。”
“那皇上怎么知道的啊？”
“废话，皇上是谁，那可是……皇上，不吹牛，御花园多根草他都知道，别说你了。”
————
参渺发现汀兰今晚明显不正常，没参渺姐姐姐姐的叫，也没缠着她说点评御膳房的食材，早早就躺进了被窝。
“你哪不舒服吗？”
“没有。”汀兰被子盖住头，声音闷闷的。
“是御膳房有人欺负你吗？”
“也没有。”
“好吧。”参渺没再自讨没趣，脱鞋上了床，刚打算吹灭蜡烛，汀兰蹭地一下坐起来。
“参渺姐姐我不想骗你，今天我被带去了倚芳殿。”
“林昭仪？”
汀兰发现参渺脸色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神情。
“倚芳殿宫女其实是把我认成了你，对不起我冒充了你，我是怕昭仪娘娘想伤害你。”
“你傻吧你，你没受伤吧。”
汀兰摇头，“满公公去找我了。”
“那还好，下次不许这样了。”
汀兰点头，良久没说话。参渺看着她道，“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参渺姐姐，我从小就是孤儿，我把你当我的亲姐姐，我不想你死。”
参渺满脸迷茫的看着汀兰。
汀兰看了看窗外，确定没人偷听开口道，“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丞相安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如果你是，我就，我就，我会帮你瞒着的，我也会帮你想办法到别的地方当差，因为如果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你一定会死的。”
“傻丫头，你能帮我去哪当差啊，洗衣局？我到那里死的更快。”
汀兰忽然哭了，“姐姐你原来，你原来真的是丞相的人啊……呜呜，这可怎么办啊，满公公今天说宫里的所有事皇帝都知道，怎么办我不想你死啊……呜呜，怎么办啊。”
参渺抹了抹汀兰的眼泪，“别哭了，我进宫的确和丞相有关，而且皇上也知道，我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汀兰眼泪汪汪的看着参渺，“姐姐你的意思是……”
参渺点头。
汀兰抱住参渺的腰，“姐姐……呜呜……我就知道姐姐这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呜呜。”
“那你就别哭啦，鼻涕都流到姐姐衣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