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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从短袖到外套,再到大衣,木子菁带着池莨几乎转遍了整个澄水市,她的腿也在期间慢慢好起来,姜淮带着徐宁时不时的突袭,每次都带来一堆零食,说实话,木子菁不爱吃膨化食品,倒是对鸡爪猪蹄类的超级感兴趣。
姜淮的妈妈做卤鸡爪一绝,徐宁就经常去他家里,跟姜淮妈妈撒个娇,几大盒的卤味就到手了,她坐在姜淮的副驾驶,带着姜淮妈妈亲手做的食物,悠哉悠哉地来找木子菁。俩人坐在家里沙发上,拉上窗帘看鬼片,一个下午,茶几上便到处都是鸡骨头,猪骨头,酸奶瓶,奶茶塑料瓶。
木子菁的腿虽然还有些拐拐的,但正常走路是没有问题了。
“你要回学校了?”池莨大惊失色。
“是啊,我再不去,期末考试肯定挂科。我可不想挂科,那会让我的寒假过得生不如死。”木子菁想想,犹如掉进冰窖一般,瑟瑟发抖。
池莨坐在沙发上,愁眉苦脸,“你走了我去哪儿?不行,我要跟你去学校。”
“你就在我家里待着,我家又没人,你去学校干嘛,又没有让你睡觉的地方。”木子菁给自己削一个苹果,打开电视机,随便调了一个热播剧。
“木子菁。”池莨坐的离她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说:“说实话,你就这么简单的接受我的存在了?”
咔哧咔哧,木子菁咀嚼着,映入眼底的电视剧剧情正达高潮,嫌疑犯马上就要被抓到了,她神情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看着帅气的警察一步步逼近楼顶的蒙面嫌疑犯。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木子菁就能看到那个帅气的警察是怎么受伤的,那个嫌疑犯是怎么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逃离的。要是池莨不挡过去的话。
“你干嘛!”木子菁声音尖锐起来,不满地看着他。
池莨依旧我行我素,挡在电视机前,他的身体已经跟正常人没有半分区别,除了手伸过去还是一样会穿透。
“我在问你问题,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木子菁站起来,把苹果核以抛物线扔进垃圾桶,苹果核穿过池莨的身体,稳稳地落在垃圾桶里。“你幼不幼稚啊,我不接受能怎么办,我赶你走你会走吗?”
池莨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迟疑,如果木子菁真的赶他走,他真的会走,可是他走了,又能去哪呢。
“所以你不赶我走,是因为我长得帅?”池莨狡黠地笑。
“是。”木子菁很诚实,“怎样?”
池莨坐回沙发,“不怎样,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天天看着我这张帅脸,不好吗?”
“不好。”木子菁说,“我们学校比你帅的比比皆是。”
“所以说到底,你就是不让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池莨泄气,背靠在沙发上,幽怨地看着结束正在播放演职员表的电视机。
“没错。别的不说,你还挺聪明。”木子菁朝他打个响指,走到门口换鞋,又抄起外套跟手机。
池莨把腿翘到沙发上,因为没有实体,脚上毛绒的拖鞋嵌入沙发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沙发里长出了一只拖鞋。“你去干什么?”
木子菁深一脚浅一脚的打开门,“出去采购。”
哐当,门被关上,电视机还在发出声音,从窗户外面望进来,这家空开着电视却没人的屋子,着实有些诡异。对面楼层的阳台上,穿着围裙的阿姨在晾衣杆上晒被子,家里一岁的小孩咿咿呀呀的跟在她身后,拿着小水枪呲来呲去。看着小孩手里的蓝色小水枪,池莨撅着嘴,直接穿墙走到楼梯,把扶着楼梯扶手下楼的木子菁吓了一跳。
“你以后能不这么突然出现吗?”木子菁吼道,驼色羊绒薄大衣随着胳膊摆动晃悠了几下,还不太利索的右脚上的半拖帆布鞋因惊吓掉到下一个台阶上。她慢慢下蹲穿进去,斜了他一眼继续向下走。
池莨充满歉意地跟在她后面,想要伸手帮她,奈何没有那个条件。他用商量的语气说:“木子菁,你给我买个东西,我就不跟你去学校了,怎么样?”
“买什么?”
“水枪。”
“什么?”木子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水枪?”
“没错!”池莨斩钉截铁。
“你要这个做什么?”质疑的声音盈满空荡的楼梯间。
“你别管,你给我买了就行。”
“哎。”木子菁叹口气,心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给一个假人买东西。“行行行,给你买,你回去吧。电视给你开着,你不会无聊的。”
还挺贴心嘛。
池莨回到客厅里,站在窗外看着对面楼的小孩,那个小孩在组装被拆卸的玩具,装到一半时,他看向池莨的方向,盯了几秒钟,池莨做了一个鬼脸,小孩继续低头组装,池莨觉得没意思,回到沙发看电视。
木子菁回家的时候,是黄昏,晚霞铺满半个天空,客厅没有开灯,红火火的霞光映在楼体上,却一点都不光顾木子菁的家里。但这并不影响池莨睡觉的心情,他斜躺在沙发里,正在酣睡。木子菁把钥匙跟一大包裹东西扔在餐桌上,连鞋子都没脱就瘫坐在地上。地上铺了地毯,不凉,但很硬。
在睡梦中的池莨被她放东西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失了魂的木子菁指了指桌子上的购物袋,有气无力地说:“水枪在里面,你要能拿,就自己拿,拿不了,就等我一会拿吧。”说完,她趴在茶几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
“你怎么了?逛街给自己逛成这样?”池莨好奇地问,但气氛貌似没那么简单。不出所料,两分钟后,木子菁的抽泣声如约而至。
“......”池莨想要安慰她,可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早知道就跟她一起去了。
“那个,要不,”池莨看着餐桌上的购物袋,装水枪的盒子露出一个角来,“你玩一会儿水枪?”
木子菁没反应,长时间蹲坐在地上很是煎熬,但心里的难受更胜一筹。
出门后的一切都很顺利,帮她开单元门的楼下邻居,给她让座的马尾女学生,还有电梯里为她的不便腾位置的漂亮大妈,直到去超市买水枪时,她的好心情被前男友一扫而空。温初楽带着苗星橙在买带花纹的玻璃杯,两个人近距离的在讨论杯子的款式,苗星橙一手拿着一个,在温初楽怀里笑靥如花。
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却已经被苗星橙圈进眼里,苗星橙收起笑容向温初楽说了几句话,温初楽充满疑惑地看向她的方向。确认她在后,他朝着她走去,却在迈步子的时候被苗星橙拉住。
温初楽对着她的只有歉意,木子菁笑笑,点头示意,拿了水枪后转身去收银台结账,但转身转的太过僵硬,她在众目睽睽下摔倒了。她闷哼一声,胳膊肘摔在瓷砖地板上,巨疼无比。
服务员将她扶起来的那瞬间,她看到温初楽的手握着苗星橙,紧紧的。她没有奢求他会冲过来,但他确实没有冲过来的事实,让她感到浑身发冷。她麻木的离开便利店,坐上公交车。在坐到自家客厅地毯上的那刻,她还是没有忍住。
不是哭温初楽,不是哭前男友,不是哭摔倒,也不是哭温初楽的新女友。
而是哭自己的窘迫在前男友跟前男友的现女友面前展露无遗。
试问,哪个女生在分手之后不想把自己过得很好贴在脸上,让分手后渐渐后悔的前男友无地自容。
其实,深夜里,眼泪淹没枕头时,木子菁才会在心底承认,她是在为逝去的感情哭泣。离开温家前一晚她说过的,她还喜欢温初楽,所以她不可能看着他跟别人相亲相爱。
冬意渐浓,徐宁早在木子菁搬进学校前一天就给她晒好了被子。也幸好昨天是个晴天,干爽温暖的被子裹在身上,窗户外面呼啸的冷风都觉得温暖多了,宿舍长温夏给她抄了笔记,嘱咐她没事就去图书馆,把那一个月的课都补回来,这样才能不在期中考的时候,丢掉学霸宿舍的名誉跟称号。
木子菁躺在床上跟徐宁发牢骚,说这中文系的学霸是真不好当。
“你别跟我搁这凡尔赛了啊,就你每年那奖学金,交完学费还能剩下饭费,不比我强多了。”徐宁的语音发来,木子菁戴上有线耳机,听着她哀怨的语气。
木子菁给她发过去一个俏皮吐舌的表情,然后坐起身来喝水,她的宿舍在一楼,床铺正对着窗户,窗外是另一栋宿舍楼,两栋宿舍楼之间有一个窄小的路,乱长得野草已经逼近宿舍窗户上,半拉的窗帘后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木子菁合上保温杯的盖子,眯着眼睛看窗外,就在她看的入迷时,池莨的大脸突然出现在玻璃上。木子菁吓得尖叫了一声,温夏正在公共大桌子上写部门的策划,被她的一惊一乍也吓到了。
“怎么了?!”温夏捂着胸口,皱着眉头质问她。
木子菁深深吐出一口气,平复了心跳,“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外面的草吓我一跳,那野草怎么长那么高啦。嘿嘿。”眼睛一直在瞪着已经窜进来的池莨,池莨还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温夏扭过头去,“那条小路平时没人走,修理草坪的工匠就懒得收拾了。”
“奥,哈,所以,才会乱跑啊。”木子菁拉长尾音,看似是在跟温夏说野草,实则是在责怪池莨。
池莨一摊手,委屈道:“我没乱跑。”
“那可不是野草,是学校最早种的黑麦草。”温夏靠在椅子上,开始查看自己的策划案。“对了,子菁,这次学校的花样运动会,是你男朋友拉的赞助吧,他们外联部。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都有什么赞助啊?我们宣传部的部长非要我去打听一下,说什么好整理策划,开展活动,烦死人了。”
木子菁僵了一下,继而平静地回复她:“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我帮不了你。”
她确认温夏没有看向她,在手机上划了几下,便签上的一行字横在池莨眼前。‘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温夏大吃一惊:“什么?你们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
“我发誓,”池莨抬起手,“我就在你家睡了一觉,再醒来,就站在这里了。”他眨着眼睛,一脸无害。
“我车祸之后,我们就分手了。”木子菁平淡地说,又在便签上写下一行字,这次她把手机放在被子上,池莨可以看到亮着的屏幕上放大的字。‘你不能在这里,这里是女生宿舍。’
池莨泄了气,怏怏的说:“那我去哪?”
‘墙外边站着吧。’跟温夏的对话让木子菁想起来前几天在超市的事情,不免心情烦闷,对池莨也没了好话,池莨看她冷冷的脸,一声不吭地躲到了墙外面,站在呼啸的风里,与墙边草为伍。
温夏终于从椅子上挪下来,坐在木子菁的床上,虽然关切,但八卦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她哑口无言了一会,像一个许久不开口说话的人,吞吞吐吐地说:“就,就因为,你,车祸?”
木子菁知道她很震惊,也知道对她来说有多不可思议,因为在外界看来,温初楽很爱她,他们又是青梅竹马,在一起的一年里,他们几乎没有吵架,没有冲突,温初楽总是温温柔柔的,对待木子菁周到又万全。
“不是,”木子菁如实说:“是因为他喜欢上别人了。”
“你没在开玩笑吧?”温夏试探地说,但她的凝重的表情已经说明她是相信的。“谁啊?”
木子菁躺下,把被子掖紧,看了看床头闹钟的时间,闭上眼淡淡地说:“你会知道的,我累死了,你快走开我要睡觉。”
温夏不情愿地从她床上起来,拍打了一下木子菁,埋怨她不继续说下去,但看她心情不怎么样,便没有再缠着她,给她关掉靠近她的灯后,又坐回大桌子前改策划案,花样运动会计划在期末前,时间太紧迫,也没闲心再去深究那个被温初楽喜欢的人是谁。
窗外的池莨听得仔仔细细,他给自己换上了厚厚的羽绒服,虽然自己没有实体,但这大冬天的寒风让他也有些瑟瑟发抖。他还是搞不明白,他确实在木子菁家的沙发上睡觉来着,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堵墙的下面。
他蹲坐在草丛上,背靠着墙,只能伴着黑漆漆的夜空睡了。睡意渐起时,耳边的风消失了,池莨还在心里嘟囔,木子菁真是狠心,竟然把他丢在这里连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