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光
课后姚远整理好书包，起身准备离开，旁边的薛立坤围着他坚持不懈地邀约晚上一起吃饭。
少年思量了下，晚上没有事，带着漫不经心的调子答应了。
薛立坤手脚很快，得到答复，就起身要搭着少年的肩离开。
这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双眼发光地叫住他们，钦点做壮丁去帮忙统计摸底考成绩。
于是晚饭只能稍后再议。
两位壮丁在快走到教研楼时，薛立坤把书包扔给身边的少年，急匆匆拐弯钻进旁边的洗手间。
拿着两个书包的姚远，举步往前走了一小段，靠着教研楼大厅的柱子，左腿微曲，放松身体。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教研楼前正是学校有名的樱花校道。
神色匆忙的少女就是在这时，裹挟着一阵粉红色的雾气，闯入了他的视野。
少年罕见得有点失神，眼眸微垂，神情有些恍惚似在回忆，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薛立坤回来拿走书包的动作唤回了少年的心神。
回过神，姚远发现，粉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带着股未曾察觉的遗憾，少年理了理皱掉的衣摆，直起身跟薛立坤上楼。
另一边，施嘉没有注意到，几乎融入夜色中的少年，做了她唯一的观众。
少女边走出校门，边拿着手机给许妍打电话，母亲答应今天要来接她。
接通的电话里，传来许妍充满愧疚的声音。
“喂，嘉嘉，你放学了吗？刚给你发的讯息看到了吗？妈妈今天没法去接你了。”
“没事妈妈，我自己也可以。”少女压抑着失望。
耳边又传来母亲一句句嘱咐安全的温暖话语，施嘉专注地听着，软着语调回应。
挂完电话，少女情绪一下子被抽空，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一时不知道该先往哪里去。
现在回家做饭，有点晚了，外卖也吃腻了，在外面吃的话，去哪也是个问题。
少女很是纠结，小脸皱成一团。
她没思考太久，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短发少女，悄悄靠近，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幼稚地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双眼被捂住的少女，一脸无奈配合着，但尾音有些上仰，“是茜茜。”
“Bingo！答对了。奖励茜茜的拥抱一枚。”两个女孩亲亲热热地闹成一团。
得知施嘉晚上的时间又空出来后，短发少女惊喜地再次发出邀请，这次成功了。
姚茜茜先是兴致冲冲拉着施嘉跑去逛一圈了学校附近的书屋和精品店，一脸意犹未尽之后，才准备去吃饭。
用她的话来说，那家店生意太好了，刚才过去大几率要等位，不如逛街打发下时间。
确实到面馆之后也验证了姚茜茜的猜测。
这时已经将近7点半，面馆里的生意依旧很红火，放眼望去几乎座无虚席。
眼尖的姚茜茜注意到店里右前方的角落空着一张四人桌，她嘱咐施嘉先去占座，她去点单。
施嘉点头应允，抱着两人的书包走到角落的桌子旁，面朝里坐下。
少女低头看了下，从口袋中抽出纸巾，将桌面细致地擦了遍。
等姚茜茜回来坐下，她刚擦完桌子，正揉着手中的纸巾，朝脚边的垃圾桶丢去。
两个女孩正你一言我一语亲亲热热说着话，突然姚茜茜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什么，高兴地朝门口挥手，“堂哥堂哥，这边！”
注意到姚茜茜盯着门口方向激动的神情，施嘉也转身望去。
此时门口有两个身穿向光制服的瘦高男生走了进来，店里暖黄色的光，洒落在两位上年身上。左边乱着一头碎发的男生，一手懒散插兜，一手勾着身边男生的肩膀正抱怨什么。
而他身边的男生，头发被店里的光照得暖绒绒的，显得柔软又蓬松，清隽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听到姚茜茜呼喊的声音，似有所觉，那双清澈的眼眸望过来。
施嘉再一次陷入琥珀色的海中。少年披着身后暖融的光，迎着店里懒懒飘荡的烟火气息，举步朝她们走来，周围的喧嚣仿佛这一刻都静止了。
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是他。
懒散少年也被喊声吸引了，看到她们眼神一亮，侧头对身边少年嘟囔了一句什么，跟着走了过来。
“哟，小茜茜，巧了这不是，早上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你还不愿意。”他大喇喇地在姚茜茜身边空位坐下，随手揉乱她一头齐耳的短发。
姚茜茜直接炸毛，侧手给了身边少年一肘，看起来关系熟稔。
两人吵闹的样子没有吸引到施嘉太多的目光，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身旁落座的另一位少年身上。
太近了。
这个距离她闻到少年身上隐约传来的清冽味道，就像晨间第一缕阳光照耀下，绿叶上水珠蒸发时裹挟着草木的气息，萦绕在施嘉鼻尖。
她余光里看见少年慢条斯理地坐下，垂眸想了下，从口袋拿出一包纸巾，正准备抽出来。
少女看着熟悉的举动，好似知晓了他举动的含义，对着少年轻声开口，“我刚刚擦过桌子。”
“很仔细的。”仿佛强调般，她又补充了句。
姚远怔愣了下，闻言有些奇怪，而后反应过来，似品味出少女平淡的话语中藏的一丝委屈。
他柔和了眉眼，眼里带着一闪而过的笑意，手中动作却没停止下来。
“我有点热，擦擦汗。”少年对少女扬了扬手中的纸巾，擦了下额头的薄汗。
说完，他又看着少女含笑补充了句，“确实很干净，你很棒。”
施嘉听到这夸奖孩子般的语气，后知后觉羞红了脸。
这厢黑发少年和姚茜茜暂时休战。
转过头姚茜茜感受到桌对面两人奇怪的气氛，挠了挠头，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吐了吐舌头，拉过身边的黑发少年，“还没给你们介绍呢。这傻大个是薛立坤，我发小，7班的。”
“嗨~”薛立坤眨了眨眼，看着施嘉，懒散点头招呼。
然后姚茜茜又指了指施嘉身旁的少年，“姚远，我堂哥，也是7班的。”
身侧的少年朝施嘉礼貌一笑。
少女有点诧异，但仔细一看，兄妹两眉眼隐约有点相似。她悄悄扯了下有点褶皱的衣角，迎着身侧少年的目光，背不自觉挺直，“施嘉，1班。”
少女的话音落下，服务员正好把姚茜茜点的两份面条端了上来。
两位少年这时才想起，还没点单，一同起身朝收银台走了过去。
因为生意太过红火，店内的服务员忙不过来，这家面馆只能去收银台点单付钱。
而这边施嘉的注意力被桌上面条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她点的是招牌红烧牛肉面，碗里赤红色的汤汁上浮着淡黄色的面条，旁边点缀着几大块红褐色牛肉和青翠欲滴的菜叶，香气扑鼻。光看卖相，就令人胃口大开。
感到饥饿的少女视线环顾了下桌面，又扫视了眼面前的汤碗，准备起身往收银台方向走去。
这时她转头看到两位少年他们正点完单走回来，落后一步的姚远手里拿着餐具。
刚站起身的少女又坐了回去。
姚远坐下后，用纸巾将残留的水渍擦拭干净，再递给她们。
侧过头又对旁边的少女补充了句，“刚洗过，干净的。”
接过筷子和汤勺的施嘉，察觉到少年的体贴。忍不住对他弯了眉眼，笑出浅浅的梨涡，像灌了蜂蜜一样，甜丝丝的。
面馆的一角坐着四位青春的少年人，四周晕着袅袅的烟火气，短发少女和旁边懒散的少年插科打诨，时不时哈哈大笑。
而他们对面的少女，在热气中恬静的面容若隐若现，边吃边应和着姚茜茜，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坐在她身侧的少年，正低头细细品尝。他教养良好，慢嚼细咽，没有发出一丝响声。执筷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的干净整齐，几乎可以看见手上微微爆起的青筋。
饭后，天色已是深邃的黑，明月垂挂在枝头。
两位少女家在一个方向，姚远和薛立坤目送着她们坐上公交车后才转身离去。
他们都住在学校附近的住宅区，离面馆就走几步的距离。
薛立坤搭着身旁少年肩膀，有点疑惑地嘟囔，“施嘉这名字，我怎么感觉在哪看到过呢。”
少年不答，心里翻出了一丝回忆。
傍晚在数学教研组，下周就要公示成绩，几乎所有老师都在加班。
姚远和薛立坤不参与批改，帮忙统计分数和各班排名。
边统计，薛立坤边碎碎念，“哇，100分的卷子，考60分，被老徐看到不得气出个好歹。”
老徐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哦豁，这个有点厉害，跟你一样考满分诶姚远。”
咋咋呼呼的少年拿手肘捅了电脑前敛眸认真敲键盘统计的少年，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少年手下不停，头也不回，没搭理。
后来排名出来，少年看到了纸上跟他并排的名字。
高一（1）班，施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