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

我原以为这对盏的年代只是再略晚一些，不料竟是新仿，惊讶之余再仔细观察一遍。我也看过不少新仿旧仿了，可是能做到这个水平还是头一回见，不禁啧啧称奇。

“现在的仿造技术已经精进不少。”他道，我听到精进这个有些微妙的词不免莞尔。“能用现在的技术这么惟妙惟肖地模仿钧瓷，它们本身蕴含的工艺价值就已经相当高，可以买件真正的古董了。我也花了很久才找到这种等级的仿品。”

我一边听一边欣赏这现代工艺品，忽然意识到吴叔叔不会只是让我开开眼才拿出来。“您不会是想……”像怕被别人听到似的，我没说出后半句。

他点头：“这对盏以假乱真的程度你也亲自体验过了，除非顶级的收藏家，一般人没法确定它们的真假。应付他们足够了。”

我大惊：“您是认真的吗？！且不说我突然凭空拿出一对元明钧瓷——而且是这样的成色——他们肯定会怀疑，即使肉眼看不出来拿去技术鉴定马上就知道了。”

“我会出面主持，将这对盏分别给山海和聆古两家。至于鉴定，即使他们之后鉴出是假的，本来这行讲究的就是买定离手，我干了这么多年，偶尔打眼也很正常。再说了，”他目光竟似乎透出一丝狡黠，“本来他们就是要借，借了假货对他们又没什么损失。”

我豁然开朗。怎么忘了这事！如果是送给他们仿品，他们可以大做文章；可如果是借，首先他们擅自鉴定借来的古董就已经落人话柄了，再次即使鉴定结果是仿品，那损失的就是借出人吴叔叔的利益，他们也指责不到他头上。原先让我发愁的、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今反倒能成为掣肘他们的枷锁。

太巧妙了。我心生钦佩，不愧是能在行内取得如今地位声望的人，吴叔叔的谋划、周旋和应变能力高出普通人太多。

不过兴奋之余还想到一个问题。“但是吴叔叔，如果用这个办法，可能会对您的声誉有不小的影响。”他也是行内鉴定能力很强的人之一，两家协会若看在他一贯的声誉信了他不去技术鉴定还好，如果去了发现是仿品，那就意味着吴叔叔在这样一个大件上看走了眼，多少会让外界对他的信任打折扣。

“不用放在心上，这和其他方法比起来不值一提。”

“真的谢谢您，这么好的办法，难怪爸爸再三让我找您帮忙。”我由衷道，“只是这明明是我们家的事，还要您牺牲自己来……”

他摆摆手止住我的话头：“你爸爸？”

我意识到之前一直默认吴邪会向他二叔转达我告诉他的信息，因此一直没有详细解释爸爸失踪的前因后果，赶紧陈述了一遍。他听完略有些惊讶，只道会让人顺着这些方向去查。

眼看也基本解释清楚，我问到下一步打算：“那吴叔叔，这钧瓷的事情我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大概何时动身？”

“这次你不用去，我自己出面就可以。我这几天还有事要处理，他们那儿还能缓几天，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吧。”

我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您是想以此解释我突然消失的事情？”

“嗯。我会说你不堪压力向我求助，我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就让你先避避风头，等他们矛盾平息了再回去。”

我点头，正要再开口道谢，他接着说：“怀渺啊，以后别随便拿自己去赌。只要人在，一切都还有机会。你有头脑，有魄力，这些是很好的武器，但你不能一开始就靠它们拼个你死我活。你需要时间积累，等手段、经验都跟上了，你的头脑和魄力才能真正发挥作用。”他给我斟了茶，“别浪费了自己的才能。”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何时起，刚见面时他身上那种高深莫测的距离感已经消失了，现在就像一位普通的长辈在教导我。还在发愣，他就又换了话题：“那么，现在该你讲讲你和小邪他们最近在干什么了。”

来的路上我已经想过怎么解释。吴邪既然没主动跟他二叔说太多，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不好全部和盘托出；但和爸爸有关的事情，包括妈妈以及张家，吴叔叔也都知道，我也不能隐瞒张家和张起灵的关系——其实也没法隐瞒，都姓张，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加之我在这时候突然和吴邪他们一起行动，总不能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去助人为乐，其中势必有和爸爸妈妈相关的事情，因此便如实说了我们对张起灵身世的猜测以及想从他身上出发找到妈妈的线索。

“你今天自己行动，他们干什么去了？”

“他们去广西了，说是那边可能会有张起灵的线索。我本来也想一起去，但他们不让我去，也没告诉我详细的地址。”其实说了，是一个叫巴乃的小村子，在大山腹地之中。这是我为了替吴邪保密能做的最后的隐瞒了，我在心里默默道歉。这一家人怎么互相瞒来瞒去，连带着我也为难。

吴叔叔微微蹙眉，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这一阵你就先待在这边吧，等我处理好上海的事你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