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血封喉的毒药
“哦?”高曙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向他投出尖锐的目光:“怎么?你们土匪还要讲究一个好名声?杀人放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怕被人说强抢民女?”
屏风后面似乎没有什么说辞,静了一下。
高曙微以为自己赢了,扬起秀眉:“你来杀我灭口吗?”
“我不会杀你。”
高曙微嘟嘴,她早看出来匪首不会杀她,所以才敢出言挑衅。
“那你喜欢我?”
“不喜欢。”对方一点犹豫也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高曙微一愣,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她还以为可以凭借山寨老大喜欢她而作威作福,教训那些畜生呢。
“那你为什么绑我上山?”
“我没绑你。”那人有问必答。
“呵,那是我自己巴巴走上来的?没想到清风寨寨主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啊。”
对面没有半分波澜,十分沉稳:“是你阿爷把你托付给我。”
倒是高曙微先沉不住气。
“放屁。”高曙微气得下床,本想走过去揪着他的领子质问,奈何她太高估自己的身子了,脚刚接触地面,就软得不像话。
“你别想污蔑我阿爷。”
她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撑着床榻才勉强站起来。
等不及缓和,她踉跄走到屏风前,一把把屏风推倒。
屏风倒下,而屏风后的人,早移动到三丈之外。
她因体力不支,也跟屏风一起倒在地上。
抬眼看去,一时竟被迷惑住视线,无法挪开。
门口落下一道灿烂的金色光芒,男人被包裹其中。
他遗世而独立的站着,身姿清俊挺拔,阳光下的灰尘似乎也被他吸引,在他身边翩翩起舞。
长相更是难得的周正,长眉入鬓,一双眼眸极其明亮,犹如鹰隼一般锐利,眉目间泛着淡淡的疏离之色。
阿爷会相面,所以高曙微也会一点。
只这一眼,就让她觉得震撼,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必定一飞冲天。
“小田。”一声冷淡的声音把思绪拉回,高曙微气恼得狠狠垂自己的头。
她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这人可是土匪啊!
小田跑来,见满屋子狼藉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原来,屏风倒地时,牵连到外室的架子,把架子里的花瓶,木雕,珊瑚都砸了下来。
高曙微循着小田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雪白的肌肤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刚才她一时失神,竟一点也没听到声响,这么多东西砸下来,定是比打雷还响。
“小田,你先出去。”高曙微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田为难的看了一眼江渡,得到江渡同意,小田才出去了。
经过一番折腾,此时,高曙微的脸色简直是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汗珠,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只是强撑着。
而说话声却是铿锵有力,一点不落下风:“我阿爷一身清正,凡事以黎民百姓为先,为天下士人楷模,受人敬仰,你说,他怎么会与你这样的土匪相交?”
江渡见她这幅样子,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烦。
“若你不信,可仔细想想,若非你阿爷托付,我为何绑你。”
“因为你想让我做你压寨夫人。”她情愿这个寨主有这种想法也不想他和阿爷扯上关系,污蔑阿爷清名。
“我没有这种想法,今生今世,我只会把你当做妹妹照顾。”
高曙微瞪大眼睛:“不,你喜欢我。”
江渡不想陷入无止境的争辩中,他只发出一声叹息:“你终究会想通这个问题。”
高曙微见他想走,赶紧撑起自己的身子去追。
奈何刚站起来就一阵眩晕袭来。
晕倒之际,感觉腰间一紧,一股灼热的气息将她包围,视线中,出现江渡那张毫无波澜的俊脸。
又一次醒来,是在深夜,室内摆设都已还原,而寨主来访,就像她做的一场梦。
她动了动手指,惊醒了床边守候的小田。
小田赶紧来问:“姑娘,你醒了?”
“嗯。”
想起心中烦恼的事,高曙微又试探性的问:“你不去告诉寨主我醒了吗?”
小田却说:“寨主说近日寨中事多,姑娘若醒了,让我和小琳好好照顾,不必事事禀告。”
高曙微闭眼。
小田以为她累了,便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高曙微察觉到小田没走,睁眼看见小田眼圈发黑,坐在床边她床边,困倦得点头如捣蒜。
她不是锦衣玉食着长大的,从未被人这样细致的照顾过,心里不自在的同时又升起一股暖意。
语气轻柔了许多:“小田,你去睡吧,我这里出不了什么事。”
“寨主让我好好照顾你,对了,姑娘饿了吗?”
高曙微摇头,说:“我没事,你去睡吧,我不需要人照顾。”
最终,小田还是没有走。
第二日中午,高曙微刚吃了粥,还没睡下,小田便说有人想见她,问让不让人进来。
高曙微不想见任何人。
现在的情况是,她进了匪窝还受了伤,不能动弹,为今之计只能等伤好了设法离开,在匪窝里的时间越少人见到她越好。
否则到时候就是出去了,也会有闲言碎语传出,知道她进过匪窝不好。
她不怕自己名声受损,就怕有人细究牵扯到阿爷。
让小田出去回绝那人,却没想到传来那人娇滴滴的声音:“姐姐,我是来感谢姐姐的,请您见见我。”
高曙微愣了一下,怎么会有人来感谢她?她又不认识什么人。
隔着门,高曙微说:“你是谁?”
她用腹腔发力,声音稍微大一些,伤口就扯得很痛。
本想说些什么让她快走,哪知她说:“我是姐姐救下的女子,因我之故害姐姐受伤,我实在过意不去,听说姐姐醒来,妹妹冒昧前来拜访,往姐姐见妹妹一面。”
高曙微想起麦田里的事,既然见过面了,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便只能对小田说:“请她进来吧。”
纤纤玉指撩开帘子,露出半张楚楚可怜的脸
高曙微没什么心情,只扯着嘴角礼貌性笑了笑。
她迈着小碎步走到床前,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打量着高曙微,像一只可怜的小鹿。
“姐姐,我能与您单独说说话吗?”她抬眸瞟了小田一眼,又迅速垂下来。
高曙微也观察着眼前女子,原想着当日的女子是土匪抢上山的可怜人,现在看来,却有些不一样。
眼前人不像是受了委屈,伤心欲绝的样子,看起来却是红光满面,十分娇羞。
她也对这个女子很好奇,便顺了她的意思,对小田道:“小田,你先出去吧。”
小田走后,她在床榻边坐下,卷起手帕抹了抹眼泪。
“妾身名叫李莓莓。”
高曙微道:“我叫高曙微。”
“高曙微?是何意啊?”
“曙是曙光的曙,微是微小的微。”
李莓莓听了想笑,便假借手帕来遮掩微微弯成弧的嘴角,心想:曙微?不就是弱小的晨光吗?取这个名字,真不怕短命。
李莓莓曲解其中的意思,而高曙微神色非常骄傲,当初阿爷告诉她“曙微”之意是--虽曙微,终将明。
这句话包含阿爷对天下的期待,他相信天下的太平像黎明前的太阳一样,虽然曙光微淡,但最终会迎来烈日当空,大放光明的一天。
因此,她叫曙微,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叫将明。
高曙微没有看见李莓莓的表情,说:“那日之事后来如何?”
李莓莓放下帕子,露出哀婉的神色。
她长叹一声,说:“此事说来话长。”
高曙微想问的是李莓莓当日逃掉了吗,却没想到她说起了别的事。
“我本是如今大当家的房中的人,我也爱慕大当家的,他宠爱了我一段时间,后来,新鲜感没了,大当家的就把我给了三当家的。”
高曙微一听,有些愤怒,为李莓莓抱不平:“他怎么能把你送人?”
“大当家的一向冷心冷情,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过了,便不要了,从来都是如此。”李莓莓垂下眼皮,掩盖眼里一抹诡色。
她说一番话不过是为了警醒高曙微,任她此刻得宠,也得想到将来被遗弃的命运。
自然,能离间两人最好。
高曙微眨眼,心里感叹:真是可怜啊,现在这个世道人过得不像人啊。不过她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帮不上她。情情爱爱的真是恼人。
“那日那个大汉是三当家的?”
李莓莓一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高曙微。
她心里疑惑,怎么是一副为她不平的样子?怎么原先设想的伤心、担忧、或者嫉妒,全都没有。
“你怎么了?”高曙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李莓莓心里不太痛快,音调也降了下去:“那日,我不从,去求了大当家的,而他却厌恶了我,不愿见我,三当家的就…就强行。”
李莓莓别过头去抹眼泪。
高曙微一见到眼泪,就有些慌:“你别哭啊。”
“没事,我也认命了。”李莓莓鼻头发红,娇娇的惹人怜爱:“今日我就是来给姐姐送药的,多谢姐姐当日救我。”
说着,李莓莓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盒,打开后,一股芳香扑鼻而来。
她把铁盒放到高曙微面前,盒子里面装着纯白的膏体,质地细腻,一看就是上等货。
“这是大当家的还喜欢我时给我的,顶好的东西,希望姐姐不要嫌弃。”
高曙微动了动身子,推脱道:“不用了,我有药。”
“姐姐就收下吧,好让妹妹安心,姐姐是唯一来救妹妹的,妹妹能做的也只有此事了,如果姐姐不收下,妹妹心里会很难受的。”
既然李莓莓都这样说了,高曙微只能说:“那就谢谢了。”
妹妹两个字到嘴边停了下来。
一说起妹妹,她就想起自己幼时走失的妹妹。
当日要不是她带妹妹去买馒头,也不会遇上兵乱,妹妹也不会走失。
李莓莓走后,高曙微拿起铁盒,心里一阵暖意。
土匪寨子里也不全是坏人。
突然,高曙微觉得有些不对劲。
味道很淡,又被其他香料味遮盖着,一时不能确定。
于是,她拿着铁盒仔细一闻,果然是箭毒木的味道。
箭毒木又叫做见血封喉,可见其毒性之大。
它的树汁洁白,却奇毒无比,人畜伤口一旦接触,即可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
高曙微感觉全身冰冷,吓得一丢,整盒膏药全部倾覆在地面上。
小田听到动静,推开门进来就见高曙微脸色发白,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说完,她看洒落一地的白色膏体,弯腰就要去捡。
高曙微立刻喝止:“别动。”
小田抬头看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有些担心:“姑娘可是牵扯到伤口了?”
见小田满脸担忧,高曙微神色好转一些,说:“你去清理了地上的东西,另外,千万不要用手碰,知道吗?”
小田点头。
高曙微抱紧双臂,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帮了李莓莓反倒让李莓莓生出杀她的心思。
她竟用这么恶毒的药,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她留啊。
要不是她跟着阿爷走南闯北多年,熟知草药药性,怕是要被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