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一刻
进来时,南絮已经在地上盘坐好了。他上前摸摸她的手,“怎么啦,想谈什么。”
“你明天早上,直接从这里离开吧。”
“离开?去哪?”
“望月寨,或者随便哪里。”
跨过去了,说出口了,那个临界的点终于到了。云深怔了半晌,“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南絮闻言,睁大了双眼,下眼眶已盛满了水。“你不如问问自己,一直没下定决心是为什么?已经拖了不少日子了,你狠不下心,我帮你。”
“我不想离开你。”云深说不出下半句,我也不想做低贱的驽伊士,不想一辈子困在宫里。“就这样继续下去不好吗?不要逼我。再多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可是,我已经受不了了。再多过一天,或许我就扛不住自己内心,宁愿把你关起来也不让你走了。云深,你知道吗?这些天真的很开心,但是想到你随时可能要离开,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云深早知道她心里有痛苦,但没想到这么痛苦。“对不起,我……”
南絮纤细的手指覆上了他的嘴唇,“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还记得,那天在湖边我说事情查清了,我相信你,然后你说谢谢我吗?其实,我才要感谢你呢。之前我一直活在仇恨里,血液都是苦涩的。是你一次次跟我解释,想尽办法证明自己,被毒打了也不在乎。最后才让我找回了过去那种快乐的,信任一个人的感觉。我才要好好谢谢你。”
“你不需要说谢谢,本来那些仇恨也是因我而起的。”
“所以啊,现在很好,很难得,我们都记得彼此的好。我只怕继续拖下去,我会越来越贪心,到时候或许会伤害你。那就不好玩了,事情又会变得苦涩。”
他承认南絮说的有道理,但事实上越来越贪心的是他自己。他已经无法接受这种“平和的,为了彼此好”式的语调了,或许在过去的某一个时刻里,他早就疯了。“你当初送春荣伯爵走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怎么突然提起别人?春荣哥哥他——就算再多留三年五年,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可以好聚好散地送他走。可是,你不一样。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不要再叫他春荣哥哥,我不喜欢。你从来也没这么叫过我……”
听了这话,在本来极其严肃的氛围下,南絮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看了看云深,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好,不叫了,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了。”她忍不住去推了推云深的肩膀,俯身探看他低垂的脸。
云深就势一把将人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进她眼里,“我不走了。明天不会走,以后也都不会走。”
南絮伸手想推开他,“不要意气用事。”却发现根本推不动,“以前你拼命想逃出天阶殿,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四次了。还是一样啊,没有变,天阶殿还是那个天阶殿,你还是那个你,终究会走的”。
“不一样。你变了。”云深轻轻靠在她脖颈间,“既然现在,你怎么都不会离开天阶殿,我也不会离开。”他知道那是一座监牢,但是牢里金灿灿的宝座上是南絮,他就不得不回到牢里去。“去他的望月寨,去他的林隐,我都不要了。都会忘掉。”说着撬开她的唇舌,忘情地吻了下去,想要把她所有的反抗、所有的痛苦不安都吞下去。
“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谈。”南絮好不容易有机会开口,却发现肩上的衣服已被褪了下去。男人火红的眼越靠越近,腰上的力量几乎将她揉碎。
“我都说清楚了,不走,还要怎么谈?”云深呼吸凝滞,喉结吞咽的声音如沙漠的雨滴般清晰。
南絮强撑着酥软的身子,将褪了大半的衣服重新覆在身上,“你不清楚——你知道留下来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云深将她的衣服连同腰带一起再次褪下,声音低沉得有些可怕。
“就算留下来,你也只是驽伊士玩伴。只是奴才,没人会承认我们的关系。”此时南絮雪白的身子都露了出来,只有乌云般的黑发遮挡着后背。
“那我就做你的奴才好了。”
“我是女王,他们会逼着我找个夫婿,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南絮的声音已止不住的颤抖。“你确定你能受得了吗?”刚问出这句,倒是她自己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云深冷着眸子看她,“你确定要嫁给别人?”
“就算……就算,我拖着不出嫁,又能怎样呢?就算我们……像这样继续在一起,我也终究不是你的妻子。旁人的诟病、讥讽……”
“你就是我的妻子!”云深双手环抱着她,“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我的妻子。刚刚不是还收了我的大雁吗?你就是我的妻子!”
南絮只觉身下一阵酥麻,几乎说不出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有意把大雁当做聘礼送给自己的。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有理直气壮,有愤怒,最后还有满腔的委屈。南絮的心变得和身子一样软,终究是紧紧地回抱了他。
她的一缕长发被汗水打湿了,从脖子绕到前胸,弯弯曲曲,黑白分明。如一根妖娆的藤蔓,一条危险的蛇。不对,此时他们都像蛇,两条互相缠绕的蛇,看起来几乎要将对方狠狠咬死、勒死。
黑发缠绕,汗水交融,温度一寸一寸升高,高到呼吸都灼人。南絮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红透了,隔着皮肤,就能感受到她心脏的搏动。云深好几次有冲动,要在她心口处狠狠咬下去,将那心抓出来,把自己的心也扯出去。两个人一起鲜血泗流、倒地而死才好。
瞧见她后颈上一层薄汗,晶莹透亮。云深突然分了些心力出来说话,“你想让我走是吗?我回去了可是有好些姑娘在等着的,阿梅,阿花,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
南絮听了这话,本已褪下的红潮不觉间又涨了上来,嗓子里细碎地发出些不成语调的音。
“既然你让我走,那回去之后,你就管不着了。”说着,云深转到一边正面对着她,“我会和她们也这样。像现在一模一样。”边说着,边在南絮身上落下亲吻,“亲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一模一样。你确定你能接受?”
眼前的男人眼眶通红、声音低沉,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脖子上、手臂上每一寸肌肉都蓄满了力量。眼神有些迷离,又分明带几分狠劲,汗珠正从胸膛滴落下来。眉眼锋利,偏偏一张嘴生的极其温柔,因为之前的亲吻看上去晶亮诱人。他这个样子,绝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只能属于自己。
“像现在一模一样”,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这些都将烟消云散,他怀里会有别的人,就感到锥心的疼。南絮眼角落下泪来,是苦涩的,用尽力气也只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你——你——你,混蛋!你是——大混蛋!”
他将她的眼泪吻干,来不及心疼,越发粗重的呼吸就喷薄在她脸上。“那我不走了,好不好?”
他眼见着南絮眼里的光散掉了,她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好像失去了灵魂。随着战栗吐出的字眼,在痛苦和欢乐中,她的灵魂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他想抓住她,于是更加用力。没曾想,最后一刻她眼里却突然恢复了清明,好似从销魂的云端重重坠了下来,落在他眼前。那么清晰的,一如往常,是理智的南絮在怀里,直直看进他眼里,说了一句:“好,不走了”。
那一刻,他眼前瞬间一片光明,世界哗地一声断裂、碎开了。
那晚,帐篷中的疯狂超乎想象。云深不断地重新兴奋,像饿狼一般扑向南絮,而她竟也毫无顾忌地配合。林中夜色仓皇,风声疏狂,他们像两只相互撕咬的动物,久久地缠斗在一起。夜永无休止。
最后不知是谁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将散落的衣袍披在两人身上。接着,他们几乎是昏迷了一场。
当阳光从帐篷的缝隙中射进来时,天已经透亮了。依旧是云深先醒过来。他先看见南絮的脸,然后看见她脖子和肩头、腿上的痕迹,昨夜的荒唐一下子灌进脑海,都想起来了。是不是太粗暴了?有没有伤到她?她会不开心吗?等他发现自己身上也痕迹斑斑时,稍微放了下心,甚至有点得意。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了单衣,把身边人的袍子往上拎了拎。
那个临界的时刻已经过去。他是不会走了,没法走的。
事实上,自从南絮让他思考这个问题之后,他从没想过离开的选项。那些犹豫沉默,都是在想如何从心底说服自己接受,即使留下来,也不能够光明正大和她在一起的事实。他的自尊心,忍耐的限度,最坏的情况……在潜意识里,一直评估着这些事。
她睡在身边,轻轻翻了个身,呼吸均匀。云深突然回忆起,之前偷偷去看她下朝的情景。那明黄色背影依然尊贵高挑,但从他的角度看去却那么寂寞和单薄。华盖之下,流苏摇动,头上的花饰金冠仿佛有千斤重,宽大的袖子了灌满了空荡荡的风。
他知道朝堂上有许多烦心事,知道像李如海那样乱来的臣子不止一个,更知道如今烟扎国的江山不是那么好坐的。父王过世了,兄长过世了,本是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却突然被推上这高台来,怎么可能不累?有几个人能帮她的?
就是那个瞬间,那身穿龙袍的单薄的背影,让云深确定,自己不可能离开天阶殿了。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冰冷空旷的地方。哪怕帮不上忙,只是让她稍微开心一点也好。
这么想着,他安心地叹了一口气。看一眼帐篷外灿烂的阳光,昨夜的大雁果然还待在原地。又很快爬回来躺下,等着他的心肝宝贝什么时候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