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香露疾步进入内殿，面色不佳，忧心忡忡。
“公主...”
她难得地卡壳了，实在是眼前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她从未见到过如此的永乐公主，与宴平公主闹做一团，头发与衣服全都散开，气喘吁吁。
香露本想就此情景说些什么，但眼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面色凝重地扶起两位公主，又唤来两人替计琼英和计华英梳妆。
香露甚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计琼英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就连计华英也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神情，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有凝重。
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好了，你们先退下！”
才刚梳好简单的发髻，不等宫女为两位公主簪花，香露就喝退了宫女，等到殿中只剩下三人时，香露才语气沉重地开口：“娘娘...早产了！”
“什么？！”
计琼英和计华英俱是一惊，计华英更是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计琼英要比她好些，但也是强装镇定，她狠狠地抓住扶手，带着颤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太医不是说还有半月有余吗！”
“是啊，怎么会这样！”计华英带着哭腔问到：“今日早上我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早产了？”
香露心中也并不好受，她是和万贵妃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非常人能及。
“娘娘今日在太极殿陪圣人用午膳，原本圣人是让娘娘就在太极殿歇下，也免得每日来回奔波。但是两位公主是知道娘娘的，就因圣人对两位公主宠爱太过，朝中对娘娘议论颇多，她是不愿再授人以柄的。”
本朝公主地位极高，但也从未有一任公主能像计琼英和计华英这样，出生当日就被赐下封号，精挑细选的富庶封地，甚至皇帝还在每年为她们的封地做增量。
这样偏心的宠爱，怎么不会招来非议呢？
贵妃万显儿出生清流世家，这样的议论实非她所愿，因此她极守规矩，从不会因为元成帝的偏爱而有任何逾矩之举。
计琼英和计华英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对阿娘的心疼。
香露抹了一下眼角的眼泪，接下来的话让她现在想起心中都愤恨不已。
“太极殿到文绮殿距离不远，以前娘娘都是走路回去的，但如今月份大了，娘娘每每都乘撵轿。谁知今日抬轿的宫人私自换了一条路不说，甚至还在路上滑到！还好娘娘身边的锦娘反应快，用身子替娘娘挡了一下，要不然...”
后面的话，香露说不下去了，她不住地擦拭眼泪。若非锦娘替贵妃挡了一下，只怕当即就会一尸两命！如今贵妃只是早产，已是福大命大了。
“这些人干什么吃的！抬个轿子都能脚滑！”
计琼英和计华英都气愤不已，计华英已然因此事气昏了头，说出她平日绝不可能说出的话来。但好在计琼英并未失去理智，从香露的话中，她迅速提出了几个关键。
“那些人可扣下了？这些抬轿的宫人都是久经训练，绝不可能私自决定换路，其中有什么隐情？”
香露点头，庆幸地说道：“好在老夫人这几日都留在宫中，当下就把那些个狗东西扣下了。但老夫人毕竟是外臣，不好太过插手宫中的事，只命几个老嬷嬷去查问。但无论怎么问，那些个狗东西只说是如今日头大了，换了一条阴凉些的路，主子们好受些，其他的一概都不知情。”
明显是推脱的话，让计琼英气得捏紧了扶手，手背用力到发白，她眼眶绯红，强忍着眼泪，仍保持着冷静问道：“那些人现在关在哪里？”
“都在文绮殿。”
“好。”计琼英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满是凌厉之色，“就说是我的命令，把那些人都给我看好了！不准任何人去关押他们的地方，若有违令者，杖责三十！”
三人匆匆赶到文琦殿时，刚好听到殿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计华英率先作出反应，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好在身旁的计琼英死死地扶住了她。如今的文绮殿中，贵妃在生产，万家老夫人在屋内陪产，殿中无人做主，若她们还不撑着，只怕这殿中就要乱作一团了。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产婆的安慰打气声，声声不息，一句一句传到殿外，让殿外的人也随着这一声声惨叫心脏被一阵阵揪紧。
计华英死死地握着计琼英的手，面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就算在前世，科学和医疗那么发达，每年死于分娩的女人都还那么多，更何况是在古代，而且万贵妃还是因为被摔早产，这让她不得不担心。
她的力气之大，让计琼英吃痛回望。
但看见面色惨白的计华英，计琼英也不由得鼻子一酸：“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像是在安慰计华英，也像是在安慰自己，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擦干眼泪，计琼英对着香露问道：“阿耶呢？阿耶怎么还没来？”
“已派人去请了三次了，但是圣人政务繁忙，和几位大臣留在文德殿议事，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已经让传话的宫女等在文德殿门口，等圣人一忙完，就马上去见圣人。”
未时起，贵妃就被抬回文琦殿开始生产，如今都酉时了，天都快黑了，只听的一声声惨叫，却不叫任何喜讯传来，有小宫女替计琼英和计华英端来了吃食，但这时候，她们两谁吃得下东西？
但是她们不吃，阿娘那里累了这么久，想必会需要吃食。想到这里，计琼英当即开口，叫住了要走的宫女：
“玲儿，给阿娘送吃食进去了吗？”
玲儿答话：“回公主，早先老夫人就吩咐了，让我们准备了好些好克化的吃的送进去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玲儿正端着食盘往外走，迎面就撞上了香露，刚刚她出去看热水准备的是否充足去了。见到丝毫未动的吃食，她皱起眉头，接过玲儿手中的吃食，走进殿中，殿中两人还跟她走那会一样。计华英双眼无神，面色惨白地对着内殿的方向，嘴中不断地念叨着些菩萨保佑之类的话。计琼英比她稍好些，还能撑着精神问她一些琐事。
“热水和干净的布都准备的充足吧？”
香露点头：“有老夫人在，这些都准备的十分充足。”
随即她又劝说道：“无论如何，这饭是要吃的呀，若饿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计琼英摇头苦笑，“眼下这情形，如何吃得下？”
计琼英撑着脑袋斜靠在椅背上，眼睛却瞟见香露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坐直了身体，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方才去后殿...”香露吞吞吐吐，迟疑着说道：“好像看见有人接近关押那些抬轿的宫人的地方...但因为天黑了，我也看得不太真切...”
“哼...”计琼英哼笑一声，好在她早已让香露将人趁着天黑转移去了柴房，就算有人去后殿，只怕也只会落空。
“这些事都容后再说，待一切结束后再来细细查问。务必要将那些人看好了，除了你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他们！”
殿内...好像没有声音了，计琼英迟疑着抬头。
计华英也好似发现了，她看向计琼英，眼中写满了恐惧和不知所措，生产途中突然没有声音，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让开！”计华英暴怒，当下就要闯进去。
守门的宫女跪倒在门前，不让计华英进去，“公主！产房血污，公主千金之体，只怕会冲撞了公主啊！”
“那是我的阿娘！！”计华英怒吼出声，随即倒在计琼英怀里，眼泪不住地流。她此生的母亲在里面不知如何情形，她却因为这些腐朽的规矩不得见她一眼，她闭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入鬓中。
计琼英抱着计华英，面上一片冷静，但绯红的眼眶和焦急的声音出卖了她，“让开！”
但守门的宫女仍不为所动，见此，计琼英心中气急了，不顾一切就要里闯，计华英也随着她一起。守门的宫女哪里敢真的阻拦呢？加上香露在一旁不露痕迹地挡住守门宫女想要阻拦的双手，计琼英和计华英终归还是进到了殿内。
殿内满是血腥气，随处可见满是血污的白布，还有盛满了血水的铜盆，小心地躲过端着血水往外走的宫女，计琼英和计华英终于见到了万贵妃。
老夫人在床边小心地给万显儿擦汗，方帕洇湿了一块又一块，但万显儿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仍全是汗水，颈间沾满了头发，原本娇艳的脸上满是虚弱和疲惫，唇间更是一点血色也无。
小心地朝老夫人见礼后，两人分别围在万显儿左右。
“阿...”计琼英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想说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她努力地吞咽口水，想要发出声音，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堵在喉咙的那种感觉就是消失不了。
伏在万显儿另一侧的计华英也早已是泣不成声。
万显儿虚弱地抬起双手，搭在两人的手上，她左右看了看，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阿娘都听到啦，好啦，阿娘无事，只是累了歇一会。害你们担心啦，阿娘先向你们赔个不是。”
计琼英和计华英都不住地摇头，万显儿温柔地朝她们笑了笑已作安抚，又缓慢转向万老夫人：“劳母亲送两位公主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