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week 19
初体验于水原而言,在深度睡眠若干小时后,全被抛之脑后,无论这场拉锯战有多深刻。
“……”
睁开眼,忘了就是忘了。
由于眼前场景过于震惊,大脑无法解读睡前明明是三月的初春,关了卧室的台灯,醒来后面对的却是陌生的环境。
酒店的房间干净整洁,鸦雀无声的安宁,窗帘全被拉上了。
揉开双眼,床头摆放着一杯温热的水,还有粉色的信封,“水原亲启”,上面写着。
温热的水?
是谁刚刚倒上的?
时钟显示上午九点四十,她觉得整个人有气无力,勉强支棱着身子向上挪动背脊骨,以半躺的姿势靠在立起的枕头上,打开床头灯,开始读信。
“……”
是这样吗?
从床上弹起,七月中旬?
拉开窗帘解锁落地窗,踩着拖鞋走进阳光里,热烈的睁不开眼,体感至少三十度。
“滴——!”
“咔嚓——!”
房门被打开,太阳从另一侧升起,在他的脸上,也至少三十度的微笑挂在嘴边。
“你……!”
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穿裤子,这才发现上半身披了一件陌生的T恤,宽大的恰好遮住了大腿根以上的全部,谢天谢地。
蹦蹦跳跳躲回了被窝,即使遮住所有关键部位,也很令人难为情的。
“我买了早餐,刷过牙了吗?”
尤其是面对这张若无其事的脸庞,会脸红的!
“我……”
没穿裤子,怎么办?
怎么说对方都是陌生人,信中所言交代清楚了他与自己的关系,出众的外貌与和善的笑容并没有给他加分,此刻的心情是仓皇的。
二十平的密闭空间,门在他身后。没有合适装扮的少女也不可能夺门而出,待宰羔羊就是用来形容她的。
“先穿这个,衣服还在洗,退房前会送来。”
名为仙道的少年,好像知道她内心所有的想法,在床榻上放下一件红色的浴衣。
“谢谢你,仙道君。”
把衣服抓进被子里穿了起来,十分之防备,信件中没交代的是两人怎么会住进酒店同一间房,只是草草写下了“仙道君是值得信赖的人,请不要为他的出现而感到恐惧,他是你的守护者”。
言之凿凿,令人信服的陈述句,如果连自己的话都信不过,水原和葉也不知道该有什么信仰了。
“快去洗漱一下吧,咖啡要趁热喝。”
冷气十足的房间里,幸好买的是热拿铁,水原瞥了眼沙发前的圆桌上,被堆满了各种食物,像是把酒店自助早餐搬来一样,好丰盛。
“好,你先吃吧,我很快。”
背对着所谓的男朋友,她飞身扑向浴室将门反锁,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
面色红润?
……
看来昨天睡的很早,充足的深度睡眠是最养肤的,她天真的如此认为,不然解释不了内心明明还处于迷茫恐惧之中,怎么看着气色却那么好。
不合理。
牙刷上的牙膏都被挤好了,来自陌生人的贴心举动,她不觉得感动,而是很不习惯要被迫梳理后走出去和他一起吃早餐。
头发乱的炸了毛,用梳子逐渐梳顺,才一展平日的柔亮光泽。上洗手间的时候总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浑身都处于无力状,像是跑过场马拉松。
“仙道君,我们昨天做了什么?”
好累啊,身心同时的疲惫,尽管看着容光焕发,但就是超级累。
“运动了。”
猜到了她又会开始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仙道去买早餐的路上也在犹豫,奋战到天亮这回事,以什么样的契机告诉她。
“什么运动?”
握住咖啡杯,抿一口,小口吐舌头,还有点烫。
“打了九场篮球。”
篮球?
九场??
“啊……烫!”
不小心又喝到了咖啡,这次是一大口,在口腔内横冲直撞。
“慢慢喝,可以把杯盖打开,就没那么烫了。”
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扣过盖,热气直上,视线瞬间模糊。
“……”
下一秒他手里捏的纸巾已经开始为自己擦拭嘴角的咖啡渍,柔和的动作无不彰显着他的小心翼翼。
“不用,我自己来。”
一把抽过纸巾,整个人往后沉,躲开了他的手。
“嗯。”
仙道还是持以相同的笑容,像是他知道自己会对他产生抗拒般,随意接招。
有好多问题要问,比如为什么要去打篮球?怎么可能打了九场?一场耗时多久?在哪里打的?
可她什么也没说,静静品着早餐,吃到一半才突然想起。
“老师?!”
信上写了,下午两点与老师一起乘坐JR回神奈川,而老师就住在隔壁间。
“也给她送了一份早餐,不用担心,两点前一定把你送到JR站。”
话间意思就是两点前都要和他待在一块儿,什么嘛,自说自话替她做了决定。
“谢谢。”
又……或许是昨日的水原做的决定?
将早餐的残余垃圾收拾干净,一般来说退房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但衣服还没送来,少年也看着一点不着急,将窗帘拉开一角,看向远处喃喃自语。
“天气很好哦。”
是说给她听的,但水原很急切想换身衣服,不用问也猜到了身上这件是仙道的衣服,所以要问吗,为什么我会穿着你的T恤,我自己的睡衣难道没带来?
“酒店说可以延退到衣服烘干送回来,所以在此之前,你再躺下休息一下好了,昨天太晚睡了。”
回过头,温柔的神情令人卸下心防,所以乖乖躺了回去了。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上午十点半,少年以看着很舒服的姿势靠坐沙发,他身上就是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慵懒气质,眼睛眯了眯,也困了。
“仙道君,你也可以躺床上的。”
旁边不是还有一张空着的床位吗?很明显就是他昨天睡的这张,哎,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怎么就能睡在一间房里?
可恶的上周的水原,什么都不说!
“好。”
脱去运动鞋,他也躺了下来,那个看着很坚固的发型丝毫不受影响。
等待的五十分钟里,他睡的很好,几乎是躺下后秒睡的,水原也在观察他睡颜没几分钟后合上了眼,这该死的九场篮球,耗去了两人多少体力?!
“叮咚——!”
最终是被送衣服的门铃声吵醒的,水原道谢后抱着一堆衣服走回床前,松手一看,明明带了睡衣啊。
内衣在哪???
跑去衣帽柜才找到,原来自己放好了,赶紧脱下浴衣,撩起T恤的下摆就要脱去。
“你在这里换?”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什么时候醒来的?
“……”
天呐,脑子真的缺氧,水原完全忘了仙道还在房间里,已经背对着他将衣服扯到腰部以上。
“我是不介意……”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和他道歉嘛!
抱着衣服冲进浴室换好又跑了出来,故作冷静,还是难免好奇。
“仙道君,我带睡衣了,为什么还要借你的T恤穿?”
少年低头弯腰系着鞋带,暮地抬起头,目光在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
“打球的时候,弄脏了。”
致命的笑容,他想到什么,如此意犹未尽的表情?
“哦。”
走吧,小傻瓜别再问了,答案怕你听了要昏过去。
要仙道早起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昨天夜里,不,应该说是今天早晨四五点的一片狼藉不处理不行。
首先,迫在眉睫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水原的睡衣被脱去后没有丢远,很不幸的沾上了某些液体,不可能穿着继续睡觉了。
如果一觉醒来发现什么也没穿躺在床上,仙道不敢想象这对她而言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于是把自己当睡衣的T恤给她穿上了。
其次,要找出那些上头时随手丢弃的东西,翻遍整个床边,最后一个好险,被她压在身下差点找不到。数了数,一个未拆封的与其余全部用过的,正好凑满一盒,全都要处理掉。
哦,她买的也要藏起来,糊里糊涂的人被迫担任起了保洁的工作,做的也还算细致到位。
全都搞定天已经彻底亮了,六点躺上床,很想抱着她一起睡但受制于这张一米二的单人床。狭隘的空间也影响了他的一些发挥,本可以更顺畅的。
脑袋用手护着了,但不可避免的四肢还是会撞到床角,或是激情之处两个人险些双双坠地。
下次,必须是king size的床才行。
越野往他家里藏的那些书仙道其实很少看,偶尔也会在无聊的时候翻一番,书上的女孩子们身材过于丰满,他其实不好这口,比例有些失衡了。
一味的干瘦当然也不好,而水原从前无论是身着宽松的装束或是有些紧身的包臀短裙,他都觉得是他喜欢的那种。
嗯,坦诚相见时的确令他血液全都直往一个地方冲,就是最能激起他欲望的身材。
由于对方是第一次,紧张在所难免,而情绪所带动的肌肉收缩更考验仙道辅佐的技术。
但怎么说呢?
就真的无师自通,在这方面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游刃有余到水原在二次进攻中途喊停。
“仙道君,我是第几个?”
伤脑筋,说第一个,你信吗?
“最后一个。”
这种场合说的任何话都不能当真,明明是第一次经历,水原却也深谙其道。
“唔……不是也没关系啦。”
语出惊人,仙道眼神突然锐利聚光,你不想做最后一个?
没关系,这就让你求饶。
……
“要不要,嗯?”
仙道君!!!
“要,要……要嘛……”
你不可以这样的啦!
……
做好万全准备,一起退了房,仙道体贴的将水原的行李袋拎手上,她只要背画板即可。
距离与老师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水原对东京的全部印象都停留在四个月前,小小的黑色相机里应该拍了不少这次前来的照片,准备回去就立即打印出来。
“水原。”
阳光照射在沥青路面上,火辣辣的夏天悄然来临,她还没做好准备就被牵起了手。
“……”
好奇怪的感觉,没有明显的身体本能抗拒,但心里还无法接受与陌生人牵手这回事。
“没关系,不勉强你。”
所以犹犹豫豫低下了头,想抽回的心意也被察觉了,仙道松开了她已经开始冒汗的手,一脸没所谓。
这人虽然接触不久,但情绪真的好稳定,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击他?除了笑,就没其他表情了吗?
“仙道君,我的情况你一直都知道?”
总要说些什么吧,既然是交往中的对象,应该是比较亲密的关系,他对自己究竟了解几分?
“前几个月都不知道,但从知道起,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交往多久了?”
信上没写明,她好奇。
“今天是第五周了。”
第五周,手也不让牵,他不困扰吗?
“哦,可是,我怎么……”
怎么延续这段感情呢?
“你每周都会,喜欢上我,水原。每周都会。”
笃定的态度,轻轻的抬手揉了揉少女的头,“不用担心”的意味明显,她都没把握的事,他无比确信。
这周,也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吗?
“好,我尽量。”
说得好勉强,但也没一杆子打死。
水原侧头转移目光,看了看仙道自然下垂随着走动而摆动的手,很漂亮的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要牵上去吗?
仙道不在意她说的这些,七八个小时前还相濡以沫的人,现在连最基本的肢体触碰都要防备,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诶?你怎么知道……”
被带去了正在举办的小型画展,很冷门的画家,身处神奈川的水原在讯息还较为闭塞的年代根本无从得知这样的消息。
“要不要为我解说一下?”
牵着她的手朝着第一幅画前走,这次不想甩开了,她承认被一张门票轻易收买了。
“仙道君,你真的感兴趣?”
“不是。”
“诶?”
“但我想听你说话,你说的,我就会用心记下。”
话是这么说没错,深情款款的,但也没想到水原的解说竟然那么专业,第三幅画作前开始走神,滔滔不绝的介绍着的少女在第七幅画前发现了他的神游。
“仙道君!”
跳起来用手指轻弹他的额头,拉回他的注意力。
“抱歉,有点困了。”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怎么会知道,仙道才睡了三小时。
“我可以自己看的,你要不要去礼品店旁的咖啡厅等我?”
“哦,好。”
是不想放手没错,但实在是太困了,连着运动七八个小时真的不开玩笑,纵使是一向以好体力著称的仙道,也需要休息了。
水原自顾自的沉浸在画展的熏陶中,时不时掏出笔记本做记录,由于画展是不允许拍照的,所以只能忍着手酸奋笔疾书。
终于逛完来到出口前的礼品店,买个什么留念吧?
……
打开钱包发现空落落的,除了几个不值钱的硬币,就没有其余现金了。
她是这种出门不带钱的笨蛋吗?
好吧,去问仙道借吧。
左手边的侧门打开就通到了联名咖啡厅,人山人海聚集在某个角落,讨论声此起彼伏,她很快发现了话题中心不是这场画展,而是被围堵的仙道。
“仙道君?”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靠窗闭眼浅睡的少年,像是油画般占据了她的视界。
“嗯……”
明明叫唤声很轻,几乎是能被讨论声轻易盖过那种,他却听见了,睁开眼回应。
背后、身旁,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诸如“好帅啊”、“眼睛真漂亮”、“我就说他睁开眼就更好看啊”、“要不要上去要电话”,等等等等的窃窃私语。
“是昨天打篮球太剧烈导致的吗?”
放下画板,水原不顾旁人的目光多紧逼,安然入座,其实她也有相同感受。
“仙道君,其实我也浑身酸痛,前面就想问你了,从不打篮球的我是怎么和你打了九场的?”
开始了,十万个为什么的水原,发起了进攻。
“哦,昨天主要是我在打,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你只是配合。”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然她的配合,也很到位啦。
“这样吗……?”
少女若有所思,接着又问。
“九场是不是太多了?下次如果你还需要我陪练,我们少打几场行不行?”
考虑到他那么上心的带自己来看画展,陪他练球也未必不可。话才说完,只见仙道原本睡眼朦胧的双瞳突然精神了,眼里有星星似的眨了眨。
“好,哈哈哈。我尽量,但不能保证哦。”
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伸手捏了捏水原的脸,天真可爱到过分。
手牵手一起逛礼品店,谈不上多喜欢,但在接受自己失忆这种晴天霹雳的大事件前,再多接受一个男朋友也没那么难了。
过马路时揽过肩膀的手,咖啡厅内目光关切的投喂,掌心的温度在烈日下刚刚好,不知不觉中,有些贪恋他的气味了。
“水原,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最晚后天我会回神奈川,到时候找你。”
一张纸条被折叠数次后,塞入手心。
JR沿途的一路都是好风景,海蓝蓝的像他的眼睛,无暇而透彻。
“仙道君,我到家了。”
纸条上,除了一串数字,还有秀气的字体留下了简洁的几个字———“记得想我。”
仙道没回来的两天时间,水原翻看了十多次日记,也找到了曾今画过的以他为主角的手稿。
原来,原来,原来一直一直……
约定了周三夜里在海边见面,仙道的电车抵达时间是下午四点,水原要泡在图书馆一天,所以最终商量下来五点半见面后一起去吃饭。
甜品店替秋山顶班出了意外,对方家里临时有急事要她赶回去,水原拨通仙道家的电话。
“嘟……嘟……嘟……”
无人接听。
临近约定时间,该不会已经等在那了吧?
周三小蛋糕的销量很一般,或是因为周遭一带的学校都开始放假了,学生党不再频繁光顾。总之,时间一秒一秒流逝,从未觉得一分钟有那么漫长过。
“嘟……嘟……嘟……”
反复打了好多次,也没被接起。
眼看五点半到六点,六点又过去了半小时,无论是否对这个人有强烈的在意,迟到或是爽约,对少女而言都是大忌。
就这样吧!
将剩余十六个蛋糕全都买下,自掏腰包也好,总之不能再等下去了。
“叮咚——!”
打包时门铃响起,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老师?”
老师来巡店了,得知她此刻的窘境,赶紧叫停。
“水原,我来看店吧,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做。”
不仅如此,还将已经打包的两颗蛋糕直接赠与,叫她快去赴约。
提着蛋糕的袋子一路狂奔,没关系的,蛋糕被固定的很好,就算倒了也无所谓。
湘南海岸迎面而来的潮湿海风带着淡淡的腥,吹乱了她的长发,大口喘气,血液要冲破喉咙口似的。
她这种体力,究竟是如何配合仙道打了九场球嘛?
终于停在约定的长椅上,卸下画板与蛋糕,四下无人的路灯照耀中,跑的快断气的水原远眺海边。
“仙道君!”
一如从前,好久好久之前,他就站在那里,而这次他终于回过头,朝自己走来。
残阳铺在海面,他像是走在水上那般轻盈,明明日已落,却觉得他的大步流星明晃晃的令人窒息。
“晚上好,水原。”
等了那么久,怎么都不生气?
“抱歉,仙道君……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一个小时至至少,他看起来没有怨气,满脸的温和。
“不久。”
声音融入海风,落在耳畔,明眸皓齿凝望着水原,将句子补充完整。
“十六年。”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