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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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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了你什么?”崔筠问道。

“另一封信,秦京的通敌罪证。”浮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崔筠轻轻啊了一声,一时也不能决定怎么办,两人沉默回了庄子。

崔筠手中那封信确是崔松陵所写,只不过已经是一年以前写的了,因崔松陵信中说他还有一月就要回程,算起来,正是被逐云中城之前。

崔筠怀中揣着那封信久久沉默,又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她如此忧思重重,忽想起浮光手中那一封信来,问他道:“信你看了吗?”

“没有。”浮光郑重道:“姑娘,这封信我们不能看,不但不能看,我们得还毁了它。”

她明白浮光的意思,但想了半晌,终是不同意毁信,道:“你把信给我。”

她接过浮光递来的信,命浮光抱来古琴,摸索着在琴肚中打开一个暗格,将那封信封塞到琴里。

浮光站起阻止,抢过琴道:“这不行,姑娘,若被人发现...,你给我,我来保存。”

“无妨。也不会有人想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会在琴里,你放心去吧!”

浮光知她执拗,虽然去了,终究是不放心,这样担心了几日,却再不见人上山来,也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这日之后,浮光读书却勤快了些,不像往日那样不上心,常常往贾轩那边去,崔筠也不管他,自顾自的练琴。

浮光从不离开庄子,只在每年的六月消失七日,就为了寻那白藤,可惜两年来他一无所获,也不气馁,常带王大夫来为崔筠把脉,崔筠却一时克服不了心结,浮光也不急,反正解药难求。

就这样两年过去,崔筠十五岁,浮光十七岁,而贾轩要过六十寿辰,一反常态的,他提前告知他们赴宴,崔筠欣然允了。

到了宴会这一天,两人携琴早早下山去。贾轩不喜繁文缛节,各人寿礼随意,是以崔筠送了两坛酒,浮光送了一副字,张省送了席上舞剑,贾营懂事不少,山下买了果子给祖父吃。整个寿宴倒也和乐。

酒足饭饱之后,贾轩又让崔筠抚琴一曲,崔筠笑着从了,众人嘻嘻哈哈,嬉笑喝酒,忽听仆人来报:“老爷,有您旧友前来贺寿!”

话还没落,便有两人踏进屋来,为首一人,气质彬彬,威严有度,正是秦京,他身后跟一青年,旁人不识,浮光却认得,是薛放。

秦京进屋拜道:“老寿星,久仰久仰!”

贾轩冷哼一声,却不愿失了气度,回礼道:“秦相大驾,今日怎么有空光临?”

秦京回道:“在山里闲逛,又打听老大人寿辰,特来拜访。”

贾轩知他必定有事,右手做出“请”的姿势,让他入住。秦京缓缓坐下,一扭头看到崔筠脸上还是乐呵呵的,谁知扫到她旁边的浮光,竟是脸色一变,好容易稳住心神,才听贾轩道:“秦相既然来了,先饮了这杯酒,我这里可不欢迎不醉之人。”

秦京苦笑听从,叹道:“老大人在这里享福,小生羡慕的很啊。”贾轩道:“秦相我朝砥柱,反而来羡慕我一个老头子,这不是讽刺我呢!”

...

两人你来我往,舌刀唇剑,崔筠听的心烦,悄悄走出来,浮光也抱琴跟随,两人本欲回山上,却见秦京远远追上,喊道:“筠姑娘,等一等!”

崔筠无奈停下,秦京走近道:“姑娘虽怨我,但这三年想必好过,我也就放心了。”崔筠见他无事可说,胡乱应付几句就要走,秦京却叫住浮光道:“这位是?”

崔筠答:“我的侍从。贾爷爷还在等您呢,秦相您快回去吧!”秦京点头,目光在浮光身上久久不散。

路上,崔筠轻声道:“我总觉得秦相此行奇怪,你说,会不会和那封信有关?”浮光却是怔怔的,也不知想些什么。

寿宴过后,贾轩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张省要入伍了。张省在山上拜师三年,经书武艺,韬略计谋略通,这年满了十八岁,贾轩不想再留他,此时北方战乱,贾轩便为他写了一封信,让他投到镇南节度使范忠门下。范忠此人,行伍出身,谋略超群,身在高位却能使皇帝不疑,去找他,贾轩很放心。

到这年端午,崔筠已经解了禁,终于可以下山去,听闻张省要走,便在端午这晚定了山下清水镇的樊楼酒馆。

到了晚上,崔筠想着先跟浮光去街上逛,然后再去酒楼汇合。

山下的街市繁华非常,因是节气,白日龙舟赛后似乎还不尽兴,百姓晚上出门看傩戏,再加上今晚人多,摊贩都出动了,实在是热闹非常。

两人挤在人群中,崔筠买了两个面具,自己戴一个,给浮光一个,她自己戴上之后,遮住脸面,行事倒比常人更加利落,浮光刚开始不肯戴,崔筠非要他戴上,他那一个是红面赤发,看上去凶悍非常,崔筠听他形容,也觉得非常神气了。

他们逛了一会儿,眼看着不早了,一起往酒楼赶去。正走着,忽见一个黑面绿帽的男子要去拉崔筠,浮光急着上前,却见那人已经取下面具,是张省。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她们了。街上人多,他本来在想心事,被旁人一推攘,看到一个女子的手,洁白修长,瘦却有力,他对这双手有印象。那女子一身青衣,眼缚白纱,比两年前清丽窈窕许多,她身旁还有一个素衣男子,虽然两人都戴着面具,但张省一眼认出那正是崔筠与浮光二人。

三人同行,街上越来越拥挤,时不时有戴面具的行人推搡崔筠,虽有浮光护着,张省总要停顿一下,试图拉着她,几次之后,崔筠对他道:“张省你不用管我,挤不着我的。”

张省一笑说:“你家仆人护不了你周全,我自然得照看一二。”

崔筠停住脚步,转头看着他:“那不是我家仆人,他是谢浮光。”

张省自觉说错了话,没有意思,浮光也低头不看他。这时候离樊楼已经很近了,张省突然低声道:

“我马上就要去北方了。”

崔筠不知他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是道:“祝你一路平安。”她想了想,又道:“如果大人在北地见了故人,请多照顾一二。”

张省问道: “你在北方还有故人?”

浮光道:“家园流落,怎么不是故人呢。”

她似乎也不愿多说,对他道:“快走吧,贾爷爷该等急了。”

他果然快步往前走,才听到她在背后又说了一声:多保重。他唇角一动,回她一声“好”。三人一起进了樊楼。

众人吃酒,崔筠想着自己将要回京,张省也要走,独留贾轩祖孙二人,心里酸楚,陪他饮了不少。待要走时,贾轩让他们去逛,自己再坐一会儿。

一下楼,冷风一吹,清醒了大半,崔筠脸上却是红扑扑的发烫。张省见她这样,道:“你等我一下。”不知哪里牵来一匹马,张省大手往她腰间一捞,一瞬之间,她便上了马。

崔筠没想到他这样,想挣扎又因骑在马上有些害怕,生气的说道:“你这人,快放开我,我不骑马!”

张省一笑,在她耳后轻声说:“得罪了,很快就到了。”

崔筠还是第一回骑马,夜风刮着她的脸,微微的疼,却有一种惊险的刺激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崔筠就到了家。张省在庄子前站了一会,骑着马走了。

等夜深了,山庄大门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鞭炮声也熄了,烟花也灭了,黑咚咚的夜里没有一点声音。过了一会,才有脚步声传来,很轻,他走到角门,默默进去了,谁也没有惊动。

眼看着回京日期渐近,浮光又进了一次山,此前两次,他对那白藤的习性已有所了解,此时自觉一定能找回解药,将所见白色藤类一一折了些,谁知回了庄子,见王大夫已在候着了,拿了他的藤篮,细细检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浮光失望至极,将藤篮一甩,进屋看崔筠去了。

崔筠已由往大夫看过眼睛,见浮光回来,不喜不怒的看不出失望,浮光放了心,又出去找王大夫,王大夫本来就要走了,看浮光一脸失望的样子,有意嘲笑他两句,忽然眼光一扫,看见浮光簪发的东西,上前两步就拔了下来,浮光忽觉头发都散下来,很是狼狈,也看不清王大夫在做什么,正有些恼,忽听王大夫喊道:“怎么在这在?白藤!”

浮光将发髻胡乱拂开,正看到王大夫眉开眼笑在端详那支藤。

巨大的喜悦向他袭来。

此后,王大夫便常来,浮光不放心,将煎药起灶一事包了,每天忙的昏昏然。

众人都等着崔筠复明这天。但许是失明久了,许是药效不到,直等到他们准备回京,崔筠还是没有完全复明。

这日王大夫又至,室内只有他二人,他为崔筠解开眼纱,再一次赞叹这张脸的好容色,崔筠此时虽看不见,眼睛美而无神,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治,已将先前积累的淤血畏光之症清理干净了,“现在,就等着吧,看天意,或许你明天就能看见,也或许你永远不会复明,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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