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新作
崔筠在屋内静听外面的动静。
方旭道:“杨贼,你还记不记得方计明?”
杨计相摇头道:“不记得。”
崔筠听了这个名字觉得耳熟,这不是方旭在四方庙时讲的那个故事?
听了杨计相的话,方旭嗤笑:“杨计相这么确定没听过吗?”
这么快否认,跟承认有何区别?杨计相后悔失言,索性不说话。
有学子并不信方旭所言,喊道:“你如此污蔑杨计相,把证据拿出来!”
“没有证据!”
学子们更不信了,正僵持间,有一人站出来说:“这人我记得,是前朝明德十五年的落榜学子,落榜之后,又四处求告。”
说话之人正是秦京。那时他在吏部当差,碰到方计明跪在衙门口,对方计明有印象。
见众人等着他往下说,继续道:“最后也就没消息了。”
方旭接口:“死了,当然是没消息了。”
下方有人窃窃私语,已经有人说起,杨家大公子杨舒正是明德十五年中的解元。如此巧合,莫非他说的是真的?
杨计相看到管家向他使眼色,点了点头,管家点了一队人马,悄悄潜到阁楼上去了。杨计相为官多年,府里养的家丁训练有素,不发出一点声音,已经到了二层阁楼之上。
但方旭二人所在房间的门锁着。
有一人拿出银针,迅速将锁眼捅开。方旭也发觉门开了,却不着急,对着杨计相道:“让他们出去,不然我就松手了!”
不知何时,杨仪被吊着挂在栏杆之外,全靠方旭两手支撑,这时正在剧烈挣扎。
杨计相看着杨仪涨红的脸,杨家阁楼建的高,若方旭松手,杨仪落下去,不死也得半残,他闭了闭眼,手一挥,家丁们得令,一涌上前。
方旭果然松了手。
随着杨仪一声惨叫,人群中传来齐齐的呼气声:杨计相竟果真不顾儿子性命!
杨计相急奔过去,伸出手要去接下坠的杨仪,可哪里接得住,杨仪一瞬间就摔在地上,年青学子们涌上前去,将杨仪所在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仪身下渗出了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一颗头颅来回扭动,他或许太痛了,□□出声。杨计相见儿子这等惨状,想扶又不敢扶,一双手顿在空中,半晌才急着喊:“快去叫大夫!”
杨老夫人也奔过来,脸上都是泪,跪在杨仪身边痛哭出声。
家丁们已经抓住了方旭,制住他走下楼来,杨计相命人带走方旭,方旭脸上带着笑:“我还有一句话您得让我说完,杨计相,否则,你此生就见不到大公子了!”
杨计相心里一震。
他今天在宴席上没有见到杨舒,派人找了几次无果,难道大儿子也遭了毒手?又摇头觉得不可能,杨舒机警,万不会如杨仪这般。他又暗悔没让人堵住方旭的嘴,只顾着学子们在此,要是堵住嘴不让他说话,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只是方旭这话一出,杨计相也有些心神不定起来,跟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去摸方旭胸口,掏出坚硬一颗扳指!那是杨舒随身带着的!
杨计相终于维持不住原来的镇静,上前抓住方旭衣领,怒道:“你把舒儿怎么了?”
“先放开我!”方旭淡定道。
“放开他!”秦京开了口。“你若诬陷杨计相,本相必不轻饶你!”
家丁看杨计相一眼,杨计相点头,家丁听命给方旭松了绑。方旭一转身,跪在秦京身前道:“小民状告杨计相祸乱科场、先后替杨家二子割卷冒名,盗取功名!”
所有人,包括秦京都深吸一口气。
杨家二子!
难道杨仪的功名也是盗取?
浮光坐着安静喝茶,他身边一位锦衣男子黑了脸。
杨仪被抬去就近的客室里,因身上有伤,并没有回后院。今日杨府家宴,小少爷被带去了前院,丫头小厮们也都去前院帮忙,再加上汐云本来就不受杨家待见,院子里尤其的冷清。
大丫鬟灵香守在院子口。
“紫姑娘,你快走,我们不想连累你!”屋内,汐云催促道。
“我信你们,放心,汐云姐姐,该走的时候我会走!”桑紫很坚持。
桑紫与崔筠分别之后,正在杨府闲逛,忽然迎面撞上杨舒,连忙躲开,在一株桂花树下藏身。却听有人对杨舒道:“二爷在书房等呢,请大爷过去一趟。”
杨舒看了那丫头一眼,问道:“你是谁,你们二爷找我,怎么是你来请?”他隐约认得眼前的丫头是弟弟那个妾室的丫头。
那丫头道:“二爷跟我们姨娘一起呢。”
杨舒不知弟弟为何此时叫自己,他本来急着去前院招呼客人,但又一想,弟弟这时候唤自己,必是有事,就让身边两个小厮先去宴厅,随意编了个谎去找杨仪。
丫鬟灵想带他过去。
桑紫听了这话,想起杨仪那日情状,心里本就好奇,悄悄跟了去。也是杨府今日事多,丫鬟小厮们都出动了,些生脸走动也是正常。因此桑紫一路走着,竟没有人询问她是谁。
她一路跟着杨舒,藏在院门口偷看,见杨舒进了书房,杨仪这处院子实在人少,她正觉得无趣,忽见汐云从隔壁房间出来,也进了书房。
桑紫瞪大眼睛,这叔嫂两人,是在私会!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两人私下见面,除了是在私会,还能是什么,怪不得四下里无人!
在院门口的花丛里蹲守一会,见院子里确实无人走动,她摘了一支芭蕉叶遮掩,悄悄走到窗口,舔破窗纸往里看:
只见杨舒倒在地上,头上脸上都是血,正一脸愤恨看着汐云。汐云正用绳子捆绑杨舒,也不知杨舒说了什么,汐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杨舒只恨自己来时没带小厮,想着这是弟弟内院,孤身前来,现在谁也不会想到他竟在汐云这里。
杨舒挣扎不已,汐云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不知什么药丸,杨舒就时晕了过去。
桑紫一时之间却不知怎么办,她与杨家素来没什么关联,与汐云也是浅浅之交,此时看到这种事,她是要报给杨家,还是护住汐云?
正犹豫间,忽见汐云打开门往外看,丫头灵香在门口守着,院子里一切正常,汐云忽然叹道:“也不知方旭那里怎么样了!”
桑紫一听到方旭的名字,手一滑,“哗”的一声响,原来是窗户上的花瓶掉了。汐云转头看去,正看到树荫下的桑紫,四目相对,汐云没想到这里平白冒出一个人来,也不知她看见了什么,想了想道:“是桑姑娘吗?你怎么在这里?”
桑紫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汐云眼中迅速浮起一股厉色,此事他们筹谋多年,若有人要坏事,不管是谁,她都不会轻饶。
桑紫看着走来的汐云,忽然感觉到冷,急中生智道:“我是来帮你的,我哪也不去,跟你留在这。”
守在门口的灵香急奔过来看发生何事,汐云快走几步抓住桑紫的手,吩咐灵香去前院看看二爷,灵香犹豫着去了。
汐云将桑紫拉到屋子里。扫了桑紫一眼道:“你若要逃,我现在就可杀你,若你乖乖听话,听我安排,看在方旭的面上......”
“安排,人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安排?”
桑紫心里莫名不怕,却见汐云一弯腰掀开被褥,待床上的东西都清理过,转身过去拉杨舒。
“你...你做什么?”桑紫这才看到床中间是一处可容一人的洞口,汐云将杨舒扔进洞中,又冷声对桑紫道:“进去!”
桑紫傻眼,想起方才汐云的话,又好奇汐云要去哪里,顺从跟着进了洞。汐云见桑紫进洞,自己也跳进去,进去之后将洞口合上,被卷一拉,不回头去了。
洞内漆黑,汐云点亮一支火折子,两人费力拖着杨舒往前走。
桑紫边走边看,原来这是新挖的一人高地洞,洞里潮湿,地上又滑,拖着一个男人实在费劲,两人走了几步就累得动不了,桑紫这才问道:“我们要拉他去哪里?”
汐云呵呵笑道:“去该去的地方。”她看了桑紫一眼,不解问道:“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汐云看了一眼杨舒。
“不怕。”当时你既不杀我,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汐云不想与她闲扯,郑重道:“一会你不要出去,藏在这里,就当我掳了你来。”
桑紫心想,这人还怪好的,这是怕连累她吗?她有些不解,直勾勾看着汐云,汐云凄然一笑:“这事今日就会了结,只要你不坏事,我没必要杀你。”这是其一,其二是,这姑娘对方旭好。
歇了一刻,两人又往前挪去。桑紫道:“你不担心他醒来吗?”汐云摇摇头,他中了毒,做不了什么。
汐云耳听得人声渐近,忽的变了脸色对桑紫道:“不可出声,乖乖待在这里。”
桑紫懵懂点头,她现在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何事。
方旭讲完计明的事情,与他在四方庙所说大差不差。秦京听了犹豫道:“这乃是前朝旧事,真假不论,证据都不在了,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定了谁的罪。况且大周新都一派繁荣气象,政通人和,旧时弊病早就清除,你若有原因,也该去府衙伸冤。”
方旭气道:“当初方计明不就是如此为己伸冤吗,可是结果呢。前朝旧事已湮灭,还请丞相彻查新科解元一事。”
“你有什么证据?”
方旭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呈上,道:“里面是杨仪亲笔所书,去查即可。”
秦京扫了一圈人群,见学子们逐渐激愤起来,只有浮光身边一人面色清淡,点了点头。秦京这才打开卷轴,看了半晌道:“这不是杨仪春闱的文章吗?这能算什么证据。”
“可是秦大人,闱墨未出,这不是杨二公子科考时所作,而是今年二月里作的!”
秦京倒吸一口凉气,又看了几眼手里的文章,确实是杨仪所作,就是说杨仪在春闱之前就作了这篇文章?还被方旭拿到了?
台下的学子们看到秦香神色,再无人为杨家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