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
此番南下,容薏扮作男子,探了许多家生意兴隆的商号,颇有些心得。京城的两间铺子换了掌柜之后,有了往年翻倍的收益,回了京城便盘算着用这些银子去开一家新店,思来想去还是做南北货运的的店铺更加收益更大些,南边时兴的物件在京城里也是好卖的。
打定了主意,便吩咐青叶去找小吴掌柜,把去年底价盘下来的铺子重新翻修,多做些布置和多宝阁。
小吴掌柜办事利落,没出半月事情就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传信让容薏出门一趟去铺子里巡视。
马车停在二层小阁门前时,别家的粉衣丫鬟便站在容府的马车前开口,“车上可是容府的四姑娘?”
青叶掀开帘子不卑不亢道:“是,你又是哪家府上的丫鬟?”
“奴婢是钱府的人,我家主子乃是静淞郡主,请四姑娘往府上一聚。”
“可有请帖?”
粉衣丫鬟递上一份请帖,青叶接了便放下了帘子,把烫金的请帖给自家姑娘。
容薏稍稍端详手上的帖子,不只是封面上是烫金的工艺,内里的纸更是千金难求的澄心纸,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熏香味道。唯一违和的就是,纸上的字颇为潦草,没有多少风骨。
“青叶,静淞郡主嫁的钱家是?”看来两年不在京城,许多事情都不同了。
“若是其他郡主,我们恐怕都不知晓,静淞郡主嫁的钱家,就是从前五姑娘提过的钱秀才。”
钱家的丫鬟就在马车外,青叶也不方便细说,只能隐晦的提一提钱秀才。
容薏有些无端的联想,莫不是容菱与静淞郡主还有什么过节?“五姑娘没做什么事情吧?”
“这个到没有,现下五姑娘比较在意的是槐家公子。”
容薏无奈的摇摇头,自家妹妹当真是厉害,还以为她是长大了,没想到还是从前的样子,回头还得探听探听这槐家公子是何人。
既然静淞郡主有请,又是被当街拦在铺子门口,这场鸿门宴是不得不赴了。
钱府的装饰颇为奢华,就连门口的狮子衔的珠子都是铜鎏金制的,府里的下人大都穿着上好的料子,有头脸的丫鬟裙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花朵,隐约的闪着金光,怕也是绣线参着金线。
静淞郡主的容颜与从前没有分别,懒懒的歪在榻上,神情透露着无尽的懒怠,挥挥手让丫鬟给容薏看座。“许久不见,四姑娘先坐。”
“多谢静淞郡主。”
正要看看静淞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奶娘拘谨的抱着幼小的孩子到郡主身边。“郡主,是与大姑娘玩的时候了。”
静淞郡主不耐烦的摆摆手,一点眼神都不愿意落在孩子身上,只嫌恶的说:“把她抱紧内室去,让嬷嬷陪她。”
与容薏说话的时候,静淞郡主仍然是刚刚的神态,“也不知这是什么时候流传出来的规矩,那么小的孩子哪用日日陪着。你呀,等你嫁与廉家,便也懂得这些事情有多烦心了。”
不相遇她争辩,容薏只是低眉顺着她的话说:“郡主说的是。”
静淞郡主审视着眼前的容薏,比起从前,现在的容薏倒是多了几分顺眼,没有当年那般不识抬举。“容四,许久不见,恐怕京城中的许多变故你都不怎么清楚吧?”
“是,离京两载,还未上各家府上拜访。”
榻上的小桌子上用青玉盘子乘着些南边的水果,静淞郡主随手拈来一颗在手上把玩,“容薏,你可知,如今的京城已不如当年那般了。”
“愿闻其详。”容薏依然微微低着头。
“既然你问了,我也就勉为其难告诉你。”静淞郡主很满意容薏的态度,“左都御史家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所有的男丁皆斩杀,女眷都被没入官坊为奴为婢。从前不可一世的庄岁晴,如今能安然的活着,已然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左都御史被抄家已有一年,当时案件之轰动,容薏在外也有所耳闻。全因庄家办错了一件事,圣上意图释放一些皇室亲族和旧臣,多一个宽厚仁慈的名声。不知为何,原本应该是六部的事情,最终落到了左都御史头上,庄大人乘上的名单里偏偏就有一位先帝御言用不释放的午云渡。此人是旧臣,与皇家也有亲,圣上登基之谦与他也无瓜葛,庄大人因为呈上的名单里有午云渡而家破人亡,而午云渡却被释放做个庶民。
缘何而起,又因何而终,恐怕除了圣上和庄大人,没有旁人能说得清楚,即便有人能揣测几分,也只能是揣测无法言语。
“你可知,那庄岁晴,现下竟在教坊里抛头露面,再无从前的半分风采了。”
“郡主,今日为何……”已然是赴了鸿门宴,容薏不想和眼前幸灾乐祸的郡主再打哑谜。
“今日找你来,一是叙叙旧。这二嘛,你也知道,你们尚书府比起从前的庄家也没胜几分。”静淞郡主惯会连消带打的一套,“有我有一件事情,你若是能帮我办的好,日后容尚书若是有难,我们镇南王府还说得上话。若是办的不好,定然不会比庄岁晴好上半分。”
原来今日还是恐吓多一些,容薏并不相信,容家于危难之时,静淞郡主会伸出援手。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郡主,我才疏学浅,恐怕误了郡主的差事。”
“嬷嬷,把那些账目都拿出来。”静淞郡主自顾自的让人把一摞又一摞的账本抱出来,摆在容薏面前。“你不是最会打算盘,我从前听闻,你还有蒙着眼睛算账的本事。这些是账本,你三日之内替我理清楚,往后每十五天便使人来取一回账本。若是有半分的错处,你便自己掂量掂量。”
容薏大略的翻了翻账本,并没有什么大宗的记录,多是些内宅鸡毛蒜皮的账目,数额不多,但是颇为繁琐。心下纳罕,静淞郡主也不知是如何想的,自己府上的账目也要托出去?居然也放心得下。“请郡主放心,那我便过十五日再使人过来。”
见容薏应下来了,静淞郡主心情大好,便让人把桌上的果子分与容薏,吩咐丫鬟把人送出去。
静淞郡主身边的管事嬷嬷不解,等容家四姑娘出了二门,才开口道:“郡主何必给她如此大的体面,这般麻烦反倒不如让姑爷纳容四姑娘为妾,等她到了咱们府上,还不是任由郡主拿捏。”
“嬷嬷这主意不甚高明,我可不愿意给钱修青送这么个人,最好他一个妾室都不纳!这容四在我这,不过就是个趁手的算盘,哪轮得到她进我的府。”
“郡主说的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马夫按着要求缓缓驶过离教坊不远的闹市,容薏的内心并不十分平静,替静淞郡主理账并不是什么难事,庄岁晴的遭遇才更让她揪心,那样如花般的人,竟落到如此地步。
教坊临街的阁楼忽的传出一阵丝竹声,周围的行人马车都纷纷停下来。每隔些日子,教坊就会让坊间女子在临街的阁楼展示一些独到的才艺,或是对诗,或是作画,为手下的女子们谋一些才名。
今日是一曲《炤华晚》,琴声悠扬婉转,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跳着步伐轻快的舞步,引起了阵阵喝彩。
容薏格外注意了一番,跳舞的女子不是并不是庄岁晴,心底里暗暗的松了口气,只盼望着从前派人送银子上下打点,能让庄岁晴过的好些。
街上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青叶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给自家姑娘看,“姑娘,那人,那人莫不是廉家少爷。”
容薏顺着青叶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与友人一同进入教坊的不正是与自己定亲的廉缒!一想到他竟是这么个光天化日就进教坊的人,一股刺骨的恶心涌上容薏心头,果然一个人哪怕被描述的如何风光霁月,这般行事也只会让人作呕。
“我们,回去。”好不容易压下不适,容薏吩咐青叶道:“你让小吴掌柜去打听打听,廉缒是否是教坊的常客,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姑娘,这事情要不要和夫人……”
“不必,”容薏并不想只是这样就告诉娘亲,“等小吴掌柜找到等多的证据,如果只是简单的说说,娘亲并不会过多在意。”
逛教坊不是什么大错,只是在容薏心里不大能接受,一个人若是只沉溺于声色犬马,只是荒废时光罢了。
“姑娘,路边的人都在传言,教坊近些日子要放出一批女子,若是庄姑娘在其中,我们是不是多出些银两,救庄姑娘出火海。”枫叶下马车去买了些自家姑娘喜欢的酥糖,回来就急急的把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不必了。”庄家的事情没有过去很久,此时即便是庄岁晴在名单上,出了银子有极大的风险会引火烧身。
容薏是想就庄岁晴于水火的,可也不得不为容家考虑,听闻容荇已在圣上面前露面,容家如今也如在火上炙烤一般,须得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