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夜晚别墅区只留一点昏暗的光线,四周是静谧的肃穆感。
月色清凉,夜风浓烈。
温霓披着薄针织外套起身关了窗户,出门时,正好看到从客房出来的郑姨。
她压低声音问:“她怎么样了?”
姜枝缈刚结束一场戏,小助理也请了假,她最近一个人独居,今晚的状态,温霓不敢把她送回家,就直接把她带到了裎湖。
“刚喝了点醒酒茶,现在休息了。”
温霓点头:“嗯,辛苦郑姨了。”
跟温霓这段时间的相处,郑姨也是真心喜欢上了她,既温柔又好看,还没什么大小姐的架子。
“是我应该的,”她说着,自然关心了句,“厨房还温着的,太太需要的话,我也给你盛点。”
“我自己去,太晚了,去睡吧。”
郑姨应了声,转而看到了她单薄的衣衫,郑姨又道:“下面风大...”
提醒的话还没说完,书房的大门被人拉开,男人身影已经落入暖光灯下。
他眼神询问怎么了。
郑姨下意识就解释:“我看太太穿得少。”
傅司聿走近,目光顺着话落在温霓单薄的衣料上,她里面穿着贴身睡裙,露出两截细白的小腿。
他视线收回,问她:“不冷?”
温霓在家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太喜欢有人管着的感觉,于是这句话听在耳里,下句便会让人觉得他要摆出一副家长的模样,她实事求是:“不冷。”
男人蹙了蹙眉,但惊奇的是,他只淡淡的点了头,便没再说什么。
不似之前在他面前的谨慎小心,温霓莫名觉得有些放松,他看起来不好惹,但绝非不是霸道不尊重人的男人。
于是在傅司聿往楼下走时,温霓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郑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隐了去,昏暗的灯灯光笼罩着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
直到吧台前,他随意站着,长指取出一个玻璃杯,慢条斯理在接着温水。
水流声萦在耳边,温霓拢了拢针织披肩,就这样看着他赏心悦目的动作,不说话。
机器发出“滴”一声,他偏头看过来,温霓这才看到他换了副眼镜,金边框,比那晚被她不小心丢掉的那枚还细,架在他高挺鼻梁上,勾着冷淡禁欲的光。
无意识咽了咽喉,温霓想起那晚他抵着她让她帮忙取眼镜时的神情,那双染上欲念的眸子确实让人心猿意马。
心神微荡,温霓问:“新换了眼镜?”
傅司聿“嗯”了声,把接好的那杯水自然凑到她唇边,温声道:“喝过酒,喝点温水舒服。”
温霓细眉微挑,眼底有几分诧异:“有味道吗?”
今晚的清酒没什么度数,鉴于上次米酒醉酒的后果,再加上在酒吧这样的地方,温霓这次刻意收敛着。
但还是被他闻出来了吗?
他目光笼着她,在昏暗里静静描摹她眉眼,随后又落在那方沾染了水渍的唇上,他腰背往后靠上吧台,模样姿态颇有种浮荡勾人的意味,他没正面回答,只低沉道:“一下午不回消息,还敢跑去酒吧喝酒。”
他嗓音裹着淡哂,只讲事实。
温霓一噎,反驳:“没看到你的消息,也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
她目光被他丝质睡衣下露出的那点锁骨勾着,倏而又想起什么问:“你把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想起地下室那道匍匐在他脚边的男人,温霓还心有余悸,这人骨子里是心狠的,但她也没想过他会为了他动怒,毕竟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况且她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男人大掌往后撑着台面,眼底一点冷然被他克制着,那时他在车内,第一眼看过去时,那个男生的手下秒就会揽上温霓肩头,那晚他手掌扣着时的温软触觉从体内窜起,冲着他无来由腾起一股怒气,爆戾因子无端冒起,想把男生那只手废掉,不过只是瞬间。
况且他也不想吓到温霓,情绪也能压制着密不透风,很难让人察觉,最后在巷子里,男生跪地求饶时的神态,也没能压下他那股戾气。
可在这暗夜,他偏偏嗓音温润,轻描淡写道:“只是吓吓他。”
他也仅仅只是吓唬了他一下,但那男生一点都不经吓。
他心里落下一哂,他骨子里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温霓缓了口气,幸好,没闹出什么大事就好。
她不是什么圣母,心里也不会原谅那个男生,但她私心觉得,像傅司聿这样的人,为了她这点小事费心,实属不该。
随后,便无人再说话,两人就在这方天地里四目相对。
捏着杯身的手指紧了紧,温霓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和危险。
她往前一步,把杯子往台上搁:“你待会儿是不是还要工作。”
话没等他回应,她又继续:“那我先上去睡了。”
脚步正要往后,男人清俊的脸往肩头微偏,盯着她慢悠悠道:“不是说要给我擦药,这就想跑?”
他目光锁住她,像是看猎物:“你猫崽犯的错,傅太太答应过要负责的。”
温霓心神一凛,下意识往他手背看去。
因为撑着台面,他手背微微用力拉出明显的青筋,从净白的腕处一路攀到指根,在某处凸起的地方赫然有两道暗伤,比早上时淡了不少,在他青筋交叠的手背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温霓抬眸:“明明都好了的。”
他却倏而把手抬起,示意她:“哪里好了?”
温霓吞声,后又忍不住反驳:“都结痂了,不好也快好了。”
静谧空间里,只从窗沿攀点月色进来,温霓恍然间听到男人从胸腔溢出淡笑,随后他不依不饶勾着她:“是吗?”
他嗓音幽幽:“要不你近距离看看。”
手下意识搭上那只温热的大掌,温霓微凉的指腹轻触了下那方已经结痂的地方,据理力争:“结痂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被男人反客为主,大掌反手拉出她小手,猛地往前一拉。
身子直直的撞进那方温热的怀抱。
他洗过澡了,身上又跟她身上同样的沐浴露香味,梨花香,在温霓来这儿后特地换的。
柔软的身段嵌进,合丝密缝,暧昧陡生。
温霓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故意的。
“嗯,是好了。”他轻笑,随后俯身压下来,鼻息交融,他问,“所以,”
“要接吻吗?”
这两句显然没有必要关联,但被他说出来,似乎又带着某种笃定。
温霓失神,就在他吻下来的当头,她微偏头错开了去。
炙烫的吻随后落在她耳垂上。
温霓推他:“今晚家里有人。”
他半点没理她小猫似的力量,唇息顷刻洒落,带来无法忽视的心悸。
动作也半点不停,唇压着那方软肉磨了磨,随后湿热的舌尖绕上去,还没等温霓反应过来,牙齿咬合的力度传来,带来一种介于痛与不痛之间,令人酥麻腿软。
“那去房间?”
*
温霓不知道像傅司聿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亲吻”如此执着。
他会毫不掩饰对她的亲密接触,而温霓也无法抗拒。
她不得不承认,她也很享受其中。
自从初吻那晚后,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奇怪,看着亲近了些,但似乎又并没有什么改变,她一样无法摸清他的脾性,而她总觉得他身上有什么无法触摸的谜团。
温霓目光停在画纸上很久没动了。
就在她失神的同一时间,在利川总部会议室。
一屋子人屏息,大气也不敢喘。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长指勾着一根金盖钢笔,动作漫不经心,可眼神却凛然沁骨,他问:“龙科酒庄的项目是谁让蒋总批的?”
“我还没签字,就敢动工,”他嗓音无甚起伏,却又偏偏带着压制人的气势,“越权也要看清形势,这个项目早就在政府规划里,蒋总做事不带脑子,你们也不带?”
四周无一人说话。
傅司聿目光一一从底下扫过,随后钢笔被他搁放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他起身,长指扣着外套扣子,下了最后通牒:“最迟上午十点,给你半个小时,自动来找我。”
“过时不候。”
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屋内的人才悄然松了口气,低声八卦中,又不免为那个帮蒋总做事的人捏一把汗,都知道这位傅总眼里是半点容不下背叛。
曾经策划部有个负责人为了私立,把公司机密泄露,听说后来,这人在浔城消失得一干二净。
宽大明亮的董事办公室里,男人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不知在看什么。
林越为他剪好雪茄,轻唤了声:“傅总。”
傅司聿回身,脱下西装外套,长腿在沙发前坐下。
他慢条斯理点燃烟头,任由猩红的火星舔舐均匀,随后看着那抹炙热融化。
他没抽,半靠上沙发背,林越趁机开始汇报工作。
等到话语落到最后一个字眼,他慢悠悠道:“安排专机。”
林越惊讶,他想着最近也没有出国的行程啊。
下秒,便听到他解释:“发邮件联系Owen博士和Brian,尽快约好时间,接他们过来。”
“你是,要重新接受催眠吗?”林越话翻的很快。
一年的记忆对于漫漫二十几年来说算不上什么,除了要寻找真相外,傅司聿找不到其他什么理由去恢复记忆。
调查显示,那一年他被他亲生父亲沈铎在港城找到,后来带回到了浔城,那一年他应该在浔城,可是关于他受伤,关于那一年的细枝末节,统统都是谜。
现有的线索提示,可能与蒋擎有关,在那一年里,他更有可能和温霓接触过。
所以他才会受伤,所以,孟柔书才会说他会想要报复她。
可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失去的那段记忆,不再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回忆,他好奇心被勾起,猜测温霓在他丢失的那段记忆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她是不是还和他刚回沈家时,对他那般避不可及,连和她对视一眼,都会害怕到缩到沈衍川身后。
烟头被水浸透,傅司聿抬眼,下刻,厚重的木质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蒋擎一脸愤怒,盯着他咬牙切齿:“傅司聿,你什么意思?”
傅司聿身子往后一仰,明明他坐着,却偏偏有种俯视的高高在上感,他情绪淡然:“二叔,生气的该是我才是。”
蒋擎目光倏而缩了缩,在身后的手攥紧,佯装生气:“不是你把这个副总位置给我的,现在我就想负责一个项目而已,你都不舍得,难道是让我在你公司当摆设吗?”
“二叔严重了,”傅司聿勾唇,“只是这个项目是政府工程,我们不能动,这点厉害关系,二叔应该比我懂。”
蒋擎胸膛起伏下,知道这人总是千斤拨二两,情绪密不透风,像是没有任何能掣肘他的地方。
他对他面上客气,却对跟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下属不留任何情面。
蒋擎心思回转了下,这件事是他故意试探的,而傅司聿依旧没让他抓住什么软肋。
蒋擎拂了袖口,冷哼了声:“我对你公司项目本来就不熟,还不是你公司员工给我递的点子。”
“是,二叔,”傅司聿唇边那点笑意渐浓,“我会好好清理门户。”
蒋擎心底默默有了打算,眼神盯着他只落下一句:“不要忘了,晚上家宴。”
傅司聿点头:“知道。”
“把温霓带上,”他咬着后槽牙,隐隐道,“你奶奶念叨几次了,要看。”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奶奶上次还口误,说成了‘衍川媳妇’了。”
隐在金边眼镜后的眸子里溢出暗色,傅司聿敛了笑容,回他:“二叔似乎对我娶我老婆这件事,有很大成见。”
他黑眸压着他,一字一句,“你想为沈衍川说话,但沈铎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当二叔的似乎情绪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