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里是西方美术之都,光是城内,大小美术馆与艺术馆就有一百多所。这里坐落着世界最大的油画美术馆——格斯里美术馆。
格斯里皇家美院是艺术家心中的殿堂,与格斯里美术馆隔着一条街,艺术氛围十分浓厚。
夏令营在这一站的考核,与美术有关,要求三个小队,自选题目做报告,十天后汇报,此次报告评分权重为20%。
纪连芙需要那一百万,她必须达到五项考核总分的前50%,因此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随心所欲。
初步来看,章云野,麦琳,卫珩都是麻烦人物。
纪连芙打定主意,不要被他们影响自己,尤其是章云野。
这几天格斯里不冷不热,空气中淡淡萦绕湿润的气息,典雅的砖砌墙古朴,钟楼塔尖高耸入云。教堂传来阵阵钟声,遮盖人们的祷告。
夏令营给了成员很大的自由度,每人配一位随行老师,只负责开车和确保成员的安全,一般情况下远远跟着,隐身不说话。
即使这样,纪连芙也没有片刻安宁。
“纪连芙,这根柱子上竟然有灰,嘿,你说这外国人,偷懒了啊。”
“哇,这幅画竟然在这里,光打得太亮了吧,色彩都失真了。纪连芙,你快来看。”
章云野插兜流连于各幅画作,边看边品评。
纪连芙一手拿介绍手册,一手拿小本子记录关键点,将章云野远远甩在后面,半分眼神都没分过去,更别说回话了。
写报告,得先决定主题,可是……
纪连芙环顾了一圈,处处都是外文,开始头痛。
她的外文与国内其他学生并无不同,是应试教育的产物,只针对考试,无法熟练运用。
“看!这是什么!”章云野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展开手。
一只很小的蜘蛛从他手里跑了出来。
“啊!”纪连芙被吓了一跳。
“你……”
章云野道:“你有病啊。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
纪连芙确实想说,但克制住了,没说出口的话,她才不会承认呢。
“我不是。”
章云野笑:“好吧,你不是,但我确实有病。”
?
纪连芙满脸问号。
章云野诚恳道:“有一种不给别人讲解,我就会憋死的病,所以,让我给你讲吧,求你了。”
他的要求正中纪连芙下怀。
纪连芙在他明亮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章云野兴奋地凑过来,指着面前这幅画开始滔滔不绝,纪连芙克制远离半步,
他可真能说啊,整整一上午,随便指到哪副画,章云野都能东扯西扯半天,不光是翻译画作旁的外文介绍,他还会讲到画作的流派,色彩运用、画家的坎坷人生。
讲到风流野史的时候,此人甚至能分饰三角,用台词给她情景再现。
纪连芙不懂了,这是十几岁少年的知识范畴吗?还是说人类进化没叫上她,就是这进化方向有点诡异。
章云野忽然严肃:“咳,这幅画的作者不得了,他没出名之前,靠妻子养活,成名之后,立刻包了两位情妇,还是贵族,倒贴给他钱,他就用卖画的钱和情人接济的钱,反过来养他的妻子。”
纪连芙攥紧记笔记的笔:“你能不能讲点有用的。嗯?”
“我讲的很有用啊,正是这样的经历,所以这个画家前后画作风格有很大改变。”
纪连芙疑惑地抬头。
章云野无辜:“我骗你干嘛,你离我近点,离那么远,我讲话嗓子疼,还有啊,别拿本子记了,要感受画而不是记录画。”说着就要去抢她的本。
“是三位情妇,还有一位是他的模特。”许润川站在他们身旁开口,“以及,这位画家前后作画风格不同,是由于时代。当时社会逐步开放,画作后期表达自然奔放自由,且更明亮。”
纪连芙:“时代?”
章云野道:“你哪里冒出来的,话怎么那么多。”
许润川瞥眼:“我只是见不得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许润川与周逸寻分到一组,每一组都由自己的意愿调研,与纪连芙相遇,纯属偶然。
纪连芙重复:“他胡说八道?”
章云野嗤笑许润川:“你才胡说八道。”
许润川面向纪连芙:“你可以自己判断谁胡说八道。”
少年容貌端正俊朗,眼神清凉柔和,浑身上下透露着礼仪,让人挑不出错处,十分令人信服。
纪连芙回过味来,一上午听章云野胡诌,她竟然信了,竟然还记笔记。
傻透了。
本就冷的脸更加拒人千里之外。
周逸寻从远处跑过来:“许哥哥,你等等我,哎?云哥哥你也在,好巧啊!”
趁着他们几个说话。
纪连芙想走,她又焦急又心累,不想多说话。
章云野一把抓住她,紧张问:“你去哪?我们还没看完呢?”
“看什么,听你继续胡说吗?”
章云野双眼瞪圆:“你信他,不信我?”
纪连芙哼一声,甩开胳膊坐车回了休息处。
房间充满空调的冷气,纪连芙在电脑上搜集信息,用上翻译软件后,总算能读懂了。
如果要做报告,肯定是全外文报告,纪连芙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章云野外文倒是很好,无论是语速还是音色,都让人很舒服。一上午都在听他讲话,现在只剩自己,他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
纪连芙查完资料,躺在床上琢磨。
似乎和他吵架了,毕竟是队友,是不是不该把关系弄那么僵。
可她实在没有跟同龄人相处的经验。麦琳床位是空的,没法跟她讨论。
一下午没看见章云野人影,纪连芙躺在床上睡着了,醒来外面漆黑一片,八点,已经过了酒店晚饭饭点。
麦琳还没回来。
纪连芙出门,想借酒店厨房随便做个饭吃。
一番连说带比划,厨师长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交代了几句话,便答应借用一小时。
纪连芙中学住校,一般吃食堂,很少自己动手做,所以只会做简单的。
拿出一个鸡蛋,把番茄切成丁,开火下了一把意大利面。
等面煮熟的时间,从门探出个黑黑的脑袋。
纪连芙假装没看见。
面煮好,被盛到碗里的时候。
黑影忍不住,走了进来。
“装没看见我是吧,有饭也不叫我。”
纪连芙吹面,稀奇道:“我为什么要叫你?”
章云野:“我们不是伙伴吗?”
“刚吵完架的伙伴。”
“错,是刚吵完架且失去信赖的伙伴。”
纪连芙咬牙切齿:“是刚吵完架且失去信赖且话不投机的伙伴。”
“是刚吵完架且失去信赖且话不投机且一下午没有见面的伙伴。”
纪连芙抬头:“所以,我们这么差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叫你吃面?”
章云野凝望了她一会儿,随后乐地放声大笑:“你没发现,你今天晚上跟我说了好多话吗?”
纪连芙心里翻白眼:“所以呢?”
“所以说明,你对我没之前那么抗拒了。”
吃面的手微顿,纪连芙否认:“之前我没有对你抗拒。”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鉴于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大的进步,我决定把你从‘失去信赖的伙伴纪某人’升级为‘普通朋友纪某人’。”章云野趴在桌上,歪头看她吃饭。
“手放下去。”纪连芙都快被逗笑了,冷冷道:“你以为打游戏升级呢?”
章云野伸了个拦腰:“没错,等我们以后再进步,你就可以再升级为‘高级朋友纪某人’。”
“呵。”纪连芙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东西。
忍住跳动的额角:“请问,‘普通朋友’和‘高级朋友’的区别是什么呢?”
“区别在于,普通朋友是一起吃饭的关系,高级朋友是我请你吃饭的关系。”
她算是听明白了,章云野绕这么大一圈,就是想让她煮面。
她冷笑一声,煮好一碗面砸到章云野面前。
章云野笑嘻嘻抽出一张纸,把撒出来的汤汁擦干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由于早上刚被他吓过,纪连芙不看。
手被章云野强行掰开,放到了手心。
章云野语气很随意:“今天下午瞎逛的时候发现的,送给你。”
纪连芙一看,是个闪闪发亮的小银蝴蝶发卡,很简约的款式,只在尾处镶着几颗闪亮亮的钻石。
纪连芙皱眉:“和好的礼物?”
章云野咽下一口面:“唔,是,也不是。赔给你的。”
好玄妙。她觉得可能是赔早上拿蜘蛛吓她这件事,便点点头收下了。
肉眼可见,章云野变得高兴,嘴唇一抿,犬齿还是不可抑止地露出来,少年正是成长的年纪,此时有种雌雄难辨地好看。
尤其是将笑未笑的时候,凤眸黑亮,与眼下的痣相得益彰,格外特立独行。
在清透的眼神注视下,纪连芙也诚恳起来。
“那个,早上的时候,我信你。”
“!”
面还挂在章云野嘴里,他忙塞到嘴里:“你再说一遍。”
纪连芙后来查资料的时候,专门看了那位画家的经历,专业人士的分析与章云野和许润川说的大致相同。
也就是说,画家风格变化的原因,他们二人说的都是对的。毕竟,结果的形成必然不止一个原因。
但是另一件事呢:“你为什么说,那个画家有两位情妇?”她查到的确实是三个。
听到这个问题,章云野整个人开始别扭,他大拇指绕来绕去,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说的只是我的看法,你别笑啊,我见过画家给那个人的画,笔触很温柔,笔下的女人有淡淡的神性,感觉充满了作家对画中人的怜爱,我不愿意相信,这么纯粹的画,女人会是他的情妇。”
纪连芙吃惊:“你的角度是不是有些怪,还有啊,你了解的东西也太怪了吧,什么画家的野史,少看点吧。”
章云野无语:“许润川也知道,你怎么不说他去。”
纪连芙回怼:“你让我去我就去?”
最后一口汤喝完,章云野顺手把两只碗刷了,又把桌子擦干净,东西摆整齐,甩着钥匙亲昵道:“好,不说许润川,明天一起做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