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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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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起捉猫,瞻仰不是个生手。却也不是个中好手。

在她还是个两角冲天的红头绳小霸王时,有过一段既新鲜有趣又挫败无助的捉猫经历。

由于瞻父家大业大,手下掌管着数百家商行店铺,常年在外头奔波劳碌忙于应酬。瞻母又不是个传统的贤内助,有别于绝大多数深宅女子,极其厌烦绣花描眉扭捏作派,成日里舞枪弄棒喊打喊杀。瞻父在外长袖善舞,徜徉于鱼龙混杂之地,和气生财源源广进。瞻母则在其对门创设武馆,坐镇厅堂成为一代宗师,招兵买马做强做大。这夫妻二人非但未有任何分歧,反而各自盛开芬芳美丽,一个生意做的红红火火,一个门派立的风生水起,天差地别,相得益彰。

因此,这两位事业狂无心打理宅内事宜,幼小的瞻仰也因此被放养,像棵院中野草以优渥的肥料疯狂灌溉。

俗话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瞻仰自小耳濡目染,常在后院一边拨弄算盘,一边举着根长满倒刺的狼牙棒,指东打西,对石打人。那狼牙棒可不长眼,后院那些家丁女使因此吃了不少亏,流了不少血泪。又有什么办法,小主人锦衣玉食千金之躯,自己区区一低微奴仆,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瞻仰那时没有父母教养,年岁又小,一不读书二不识字,若是开门放出去,等到长大了绝对是归鸿郡头等恶霸!

长此以往,瞻父瞻母每日返回家中,见家中奴仆一个个披红挂彩,狼狈不堪,委曲求全,泪眼婆娑,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经过。二人相视一眼,大事不妙!

于饭桌上吵了一架,相互埋怨,推脱责任,一言不合,摔筷子负气离去。夜深人静时,二人在床头又对视一眼,又是一言不合,于床尾狠狠打了一架,这才重归于好,握手言和。二人合计一夜,为防这位小霸王将来祸害一方,搞出个为非作歹仗势欺人的恶名,联手想出了个绝妙计策:

送去读书!

瞻仰这位小霸王常年放养,怎可轻易听人劝任人宰割。刚请来个私塾先生授课,《三字经》还未等握热乎,瞻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不过顷刻,便一个狼牙棒将之敲出了门外。起初,瞻父以为是这位私塾先生长得磕碜,小霸王看不顺眼,因此耐着几分性子花重金又请了一位,两位,三位,三十位。结果如出一辙,鼻青脸肿血流如注,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命夺去。甚者风高亮节铮铮铁骨之士,跑到衙门击鼓鸣冤,以惨绝人寰坑害人命之重罪,问候瞻仰祖宗十八辈。

小霸王这下子彻底藏不住了,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恶霸的名号算是摆脱不掉了。

瞻母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回轮到她看不顺眼了。拎起了常年围在腰间的金丝软鞭,扬手就是一抽。抽在瞻仰瘦小的身板,皮开肉绽,鲜红渗出,愣是不吭一声。幸好瞻父及时赶来,阻止了这场浩劫。温言善语,反复劝说。毕竟自身骨血,看见瞻仰浑身鞭痕,悔不当初,又无可奈何,仰天长啸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瞻父长叹一声,向下招呼人来,送上来一团白绒绒的物事。

瞻父:“这猫儿喜欢吗?”

瞻仰:“喜欢!”

瞻父:“《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背会了,它就属于你。”

瞻仰:“说话算话?”

瞻父:“说话算话。”

瞻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瞻父:“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绝不会变。”

小孩子心性纯良,没有任何外来俗世干扰,记性本就绝佳。往往念上两三遍就记得个大概。虽然完全弄不懂大人们赋予其的深重含义。

瞻父倒是说话算话,将那雪白毛球放在她怀中,温柔笑道:“从今往后,它是你的了。拿去吧。”

瞻仰将那毛球捧在怀中,见那毛球雪花白净,看着赏心悦目,摸在手心触感柔软顺滑,那毛球也是个温顺可爱的“贴心人”,因此爱不释手,也不去拨弄算盘舞狼牙棒了。吃饭抱着,如厕抱着,读书抱着,写字抱着,就连睡觉也要抱在身侧,才肯闭眼。

爱之深,疼之切。

忽然有一天,那原本温柔和善的毛球亮出一排雪亮尖牙,面目狰狞凶恶怒吼,将瞻仰试探多次的白嫩手背,接连划出数道血红。捉也捉不得,抱也抱不到。它仍在你面前优雅晃悠,却再也休想碰到它半根毛发。至今,她也弄不清究竟为何。

忽然又有一天,那毛团于屡次冷淡拒绝瞻仰怀抱,再也受不了其火一般热烈的挚爱,当着她的面轻盈跃上屋顶,“喵呜”一声,不知留了句什么离别赠言,扭头翻墙而去。再也没回来过。

瞻仰茶饭不思,卧于榻上整整三夜未合眼,伤心欲绝,几乎流干了下辈子的眼泪。她辗转反侧,脑海中一幕幕走马灯似的飞驰而过,那毛球洗脸舔毛的样子,埋伏在丛草中捉蟋蟀辇麻雀的样子,轻盈攀跃梨花树的样子,趴在她怀中安静熟睡的样子······

瞻父见不得小霸王难过,劝说:“再养只吧。”

瞻仰心一横,道:“再也不了!”

擦干了眼泪,捉起湿漉漉的棉被蒙头睡去。

街上忽然一阵风沙迷眼,瞻仰甩了甩头,将前尘过往一并甩得干干净净。

出了客栈向东而行。眼下为白天,镇上不少沿路摆摊的小贩叫卖,各家商贾店铺开门营业,镇上百姓提筐背篓,来往挑选采办生活杂物。这镇子不大,也称不上喧嚷热闹,但民风淳朴,简单自足,也不失为一种散淡悠闲。这才是最为矛盾之处。

江湖术士今日生意格外红火,这一路走来,也不用多费口舌之劳,镇上百姓瞧他这身“道貌岸然”的打扮,竟主动凑上前来索买各种符箓。这可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转眼间身上所携的存货已散去了大半。钱袋在手沉甸甸,掂了又掂,止不住的心花怒放。

“今个真是赚翻了。这些镇民们也太有觉悟了。不如干脆在街口摆个摊,不出三五年,定能赚个钵满盆满。”

说时,迎面走来一位颇有些富态的大娘,询问各种符箓功效。江湖术士耐心至极,逐一介绍解答,活像个上课的老学究。那富态大娘购入了几张符箓后,这才心满意足离开。

“今日出门定有吉星高照!择日不如撞日!如此走来走去,也不利于招财进源。咦?这里的风水不错嘛!左有殡葬铺,右有兵器铺,对门还有个破烂烂的医馆。嗯,不错。就在这里开张了。”说着,卸下身上布袋平铺在地,整齐摆弄着那堆“破烂”。

瞻仰无话可说,心道:“三煞破门,这地理位置还真是相当不错。”

她扭头向四周店铺扫了眼,道:“起来吧。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江湖术士忙的头也不抬,道:“瞻行者莫要与贫道抢生意,这么好的地盘可不多见。”

此时,一阵涓涓水流声从身后传来,迎风送来一股热乎乎的骚气。向其身后墙角看去,却是一条短毛黑鬃瘦犬,靠在墙角频频甩动后腿,一顿行云流水,撒丫子跑走了。

瞻仰颇为怜悯地耸了耸肩,“恭喜你,开张第一日,见水必发,是个好兆头。”

那股热乎乎的骚气迎风冲向天灵盖,闻得人屡次欲吐,江湖术士边呕边道:“谢谢啊!”

瞻仰笑了阵,道:“起来吧,没人会来光顾了。你瞧这些店铺门前都贴着何物?”

江湖术士茫然四望,道:“横批?对联?”

瞻仰摇头,唤他近至右手旁兵器铺,指着门前,道:“别看对联,对,看这里。是什么?”

盯着一块灰不溜秋的纸张看了半晌,江湖术士道:“清远符?”

瞻仰道:“没错,就是清远符。”

清远符是一种法力最低的驱邪器。由于等级低,法力微薄,基本上只能赶退一些同样手无寸铁的游魂。但由于其成本低,绘制过程极其简单,所以售价低,在民间流通普及,一般只有粗浅常识的老百姓会用。

江湖术士奇道:“那镇外竹林分明深藏大患,这些人居然就用这东西来糊弄?”

瞻仰道:“内行皆知,老百姓却哪里懂。应该是之前来过的,其他低阶猎魂者留下的。我方才留意过了,各家各户门前基本上都有此物,而且全部完好无损。都是些从未发挥过任何功效的'老处子'。”

江湖术士惊道:“这就说明,没有任何鬼魂在此出入作祟过。那岂不是,竹林中那两只邪祟也······”

瞻仰微微蹙眉道:“不好说。”

“怎见得?”

瞻仰道:“虽然暗藏祸患,这镇上百姓却若无其事,外出劳作,照旧如常。就如同竹林中住着的,非随时可夺人性命的虎豹豺狼,而是猎人所设的一只铁牙陷阱,只要不靠近,完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但你看到街上那些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的耗子了没有。”

说起那些大灰耗子,那可有的说了。都说耗子会打洞,那是因为自古以来,不招人待见的臭名声。光天化日下见不得人,见人不是一鞋底子拍死,就是鼠夹毒药大刑伺候。因此只能做地下工作者。而她二人方才沿街走来,那些灰耗子们却明目张胆,呲溜溜窜上窜下,钻筐爬桌,偷粮抗米,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见有人挥扫帚驱赶,大声呵斥,也不急着逃命,反而淡定从容,轻巧躲避,训练有素,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江湖术士道:“不会吧?那竹林邪祟操控这些耗子做什么?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让一群只会偷偷摸摸的鼠辈去害人。这是什么道理。”

瞻仰道:“害人不一定。若是耗子为非作歹,早有捉妖师前来收拾。”

江湖术士越听越理不清头绪,“那这群大灰耗子们想做什么?”

瞻仰道:“那只能去问它们的大当家了。”

“大当家?谁?大大大灰耗子?”

瞻仰白他一眼,“什么大大大灰耗子。你当那位老太爷是吃干饭的?”

江湖术士道:“什么玩意?猫管耗子?这跟那只猫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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