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墙
沙墙刨空袒露出一片交织错横的荆棘丛,张牙舞爪地亮出根根尖牙倒刺,三人定睛看了后,猛然间想起落下时身前身后的刺伤,身上的几百处伤口也跟着钻心的疼,定在那面荆棘墙前,越发愁眉不展。
望烟雨下意识哆嗦一阵,不耐烦道:“我看呐,这后面保不准都是这玩意,还是原路返回从上面离开罢!”
观风月叹气不下数百次,“你要走就走,别拽我袖子!”
瞻仰起初也是发愁,定在那荆棘丛前百思不得其解。身旁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她却无暇参与,又掏出她自己的那根荆棘木向土墙外缘刨了阵,发现所刨之处露出的,皆是荆棘丛生。百思不得其解,她静静想了阵,然后独自摸索着沙墙,一边绕着走,一边拿手中荆棘木开始刨。
刨了相当之久,刨到地久天荒,刨到了望烟雨身后那二人也没发觉。直到观风月说出第九百九十九句“别拽我袖子”却见效甚微,气的火冒三丈一拳怼在土墙上,怼到瞻仰所刨出的荆棘木鲜血直流时,“啊”的一声嚎出了声,才凛然有所发觉。
观风月摩拳擦掌惊呼:“瞻仰,你在做什么?”
瞻仰头也不抬,荆棘木拨开二人,“麻烦让开。多谢。”
在二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刨回了初始位置。
观风月向视野内可见的土墙扫了眼,“难不成,你在给这土墙'系腰带'?绕划成一个圈做什么?”
瞻仰深刻怀疑这两个人当年脑子被狗吃了。却还没被吃净,只留下了凡事不懂“三千问”的犄角旮旯一个角。遇到事情只会张口大呼小叫,全然忘记了脑子是什么东西。
她闷声咽下一口气,道:“你们谁身上带了'防风符',借我用用。”
观风月:“那玩意带了也没用,策不动。没有没有。”
瞻仰:“那你总该有吧?”
望烟雨苦着脸道:“贫道那几张口水符价值连城,你什么时候先给报销······”
瞻仰掐腰摊手,财大气粗令道:“要钱没有,要命三条,拿来!”
望烟雨垂死挣扎道:“防风符虽说制作过程相当简单,但若想发挥功效,必须要在狂风天下暴吹至少百日之久。往往晾晒出去一百张,才能侥幸留下一张不被大风吹烂的。虽然不像口水符那般稀有,大浪淘沙,百里挑一,也是很金贵的。瞻行者,照你这么个用法,贫道岂非今夜就要倾家荡产了。贫道身无积蓄,一贫如洗,瞻行者你就行行好,放······”
瞻仰中气十足喝止:“放屁!别抱着金山银窝在我面前哭穷。拿来!”
观风月风凉地摇着折扇,白他一眼,“看我也没用,别拽我袖子!”
望烟雨痛心疾首,叹了一声,面上极其痛苦,伸手探像胸前,抬了抬眼,突然间转过身去捣鼓了一阵,挥手夹来一张明黄。
观风月合扇点了点他身前布袋,“哎?你这不是挺多的吗?怎么就给一张?”
瞻仰收回那张防风符,“足够了。”
说罢,念诀,策符,甩手横着丢入身侧开外。
那张明黄听从驱策,动作迅捷凌厉,于瞻仰先前在土墙表面刨出的那一行裸露的荆棘圈前,沿着那一圈轨迹绕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很快寻到了目标。
三人跟着那张防风符一闪一闪的朱砂咒文,来到了那面土墙前,互相看了眼,抬手掀掉符箓,仔细向那个位置打量。
观风月:“防风符证明此处有风,这后面难不成就是出口?”
瞻仰:“兴许。”
观风月:“方才咱们挖的那层新土怎么回事?有人故意使得障眼法吗?”
瞻仰:“不清楚。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沙洞,包括这土墙后填充的荆棘丛,非天然形成,而是有人后来建成的。”
观风月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平白无故凿这么个沙洞做什么?而且,口水符一出,这洞中的荆棘树竟然可以主动索取水源。还有,这沙墙后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煞气。而眼下这面墙,后面通往的地方······”
观风月左思右想,突然间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鬼门渊!”
瞻仰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很有可能。”
观风月:“放着正门不走,竟然另辟小道。有意思,有意思。”
望烟雨茫然道:“你们说的鬼门渊,是那个最初的地府,鬼门渊?”
观风月纠正道:“确切来说,是曾经看守鬼魂的地方,却并不是地府。地府成立前,初具规模的天界曾派两位小仙下界,将世间游荡的鬼魂镇压在鬼门渊中,防止鬼魂四处作恶。后来,人间不断繁衍,鬼魂也随之增多,鬼门渊已承载不下越来越多的魂魄。因此,逐渐成立了地府,定制了一系列相关条例,才得以于生死轮回中,海纳百川,有条不紊。而后来,这两位小仙因看守鬼门渊的良好功绩,被天界册封为门神,加以表彰。鬼门渊中的所有魂魄被归入地府所管制,这个地方就因此而闲置。”
望烟雨:“没有了鬼魂存在,那怎么还有煞气?”
瞻仰蹲在墙根下一边查看荆棘丛后,一边道:“毕竟是个深渊,容纳了万千鬼魂相当之久,不可避免会留下一些存在过的痕迹。不过一时半会儿却很难全部消散,需要花费些时日。几万年,几十万年,也说不准。”
望烟雨:“难道天界就不怕这些煞气,被有心人士利用了?”
瞻仰拿手中荆棘木重重敲了敲墙缝中荆棘丛,发出“铛铛”回响,便收手继续查看,道:“这么深个巨坑,又不是个苞谷堆丢了几根随他去。为防止鬼魂偷盗其中煞气,地府自然会派人继续看守。”
望烟雨沉思片刻,惊道:“有人凿出这么个洞,是用来偷煞气的!”
二人纷纷回望,奇道:“有进步啊,竟然还会举一反三。”
瞻仰:“有可能是偷,但也无不其他可能,不好说。”
望烟雨:“那还是先挖开来看看罢。”
瞻仰沉声道:“只能先挖了。若后面还是荆棘木,那就麻烦了。”
三人相视一眼,纷纷祭出看家法宝,一道荆棘木,一柄天机扇,一杆青云幡,再次刨墙凿土,黄沙滚滚。
三人从上开始往下挖,挖到一半,后面还是坚硬如铁,荆棘丛生。眼看着就要挖到底了,挖来挖去看不见任何希望,越挖越没底气,开始消极怠工起来。
观风月与望烟雨汗洒如雨,到后来逐渐疲软,那柄扇子和破旗子挠痒似的,瞻仰不耐吼道:“继续挖!走出去了我请你们吃酒!”
他二人当即来了劲,热火朝天挥舞干戚。
就在他二人不知疲倦将墙根下刨出了个坑,瞻仰跪在地上一看,朗声制止,“停!”
二人应声丢了扇子与旗子,跪在地上气喘吁吁,趴着向那坑外的光景一看,顿时喜笑颜开,仰天大笑。
原来,这面土墙的墙根下,在密密麻麻的荆棘丛的包围之中,挖出了一个空洞。以望烟雨那杆细长的旗子伸出去探了探,外部中空,显然是条生路。
三人顿时士气大振,互相笑了阵,也顾不得擦汗掸灰,对着那个空洞钻了进去。
瞻仰倒还好,站起身时头顶天脚踏地,而另外两位七尺男儿刚直起腰,却纷纷抱头蹲下,捂着头顶哭天喊地。
瞻仰一手探了探头顶的土墙,将将没擦着她头顶,策道明火符开路,提醒道:“这条隧道不高,你二人别站的太直,弯下腰走。”
另外二人头顶吃痛,吸取了教训,跟在她身后头缩如龟,膝下弯曲,佝偻着身背摸索前行。
在这条被人凿开的通道中,走了阵,身后观风月不解询道:“瞻仰,你为何想着要来这片沙漠?难道这里有咱们师父的下落?”
瞻仰小心试探着前行,道:“不清楚。我只是前些阵得知,师父的五岳真形图曾掉落过此处。”
观风月:“五岳真形图?玄门辟邪的最高法器,师父除了赠予过我们三人,向来自己也是随身佩戴,从未离身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瞻仰:“你若问我,我也无法回答。师父当初好端端的,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一句话都没留下,也从未交代过任何事,就凭空消失了!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更理不出任何头绪。”
观风月长长叹息,“谁不是。这些年过去,我时常在想,想过任何一种可能。到后来,我很怕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我曾私心的以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怕······”
说到此刻,戛然而止。瞻仰明白他的意思,与他此刻感同身受。这些挣扎,她也全都有过,体会过,经历过。但坚持走到现在,于寻师的过程中所发现的蛛丝马迹,与种种奇怪的见闻遭遇,让她觉得事情绝非表面看上去如此简单。
这背后是否有操控者,其师鹤鸣子的下落又是否有牵连,还有什么她尚未有看清的局势,她至今仍觉得如走在黑夜中,看不见一丝黎明曙光。
而这些事,她从未与旁人说过。甚至是在见到身后这两位相伴已久的师兄弟,也无法将这些见闻全盘托出。他不知道说出后,会引发什么,触动什么。好像这背后隐藏着密布的一张无形之网,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全盘皆输,所有付之一炬。
想到这些,她有很多话止于嘴边,生生咽下了。
二人各自沉溺思绪中,默然不语,望烟雨猝不及防一嗓子询道:“你们口中的师父,他也是我的师父吗?”
他这句话问的很正常,但声音传来的位置却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观风月与她同感,回身一看,望烟雨此刻竟两掌扣地,双膝跪在地上匍匐前进,当下骇了一跳,“你在做什么,为何趴着走路?”
望烟雨却怡然自得道:“这通路太矮了,弯腰驼背太累了。这个姿势虽然不雅,但好在轻松自在,腰不酸背不痛行动方便。别光顾着看,来,试试!”
在瞻仰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观风月勉勉强强四肢着地,跪着爬了几步凑到她脚边,回身笑道:“不错啊!真的很不错啊!”
说着,二人交流了一阵心得与体会,跟两条刚学会走路的狼人似的跪着跑远了。
瞻仰呆愣片刻,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随后跟了上去。
这条通路虽长,但胜在笔直。一个走两个爬,行了估摸有半个时辰的光景,眼下于迎面又撞见一堵土墙。沿路走来,瞻仰感受着手中荆棘木的变化,察觉越向纵深处靠近,周围的煞气越发浓烈。来到这堵土墙前,几乎可以察觉到墙后所散发的阵阵不可隐藏的煞气。
三人挤在这堵土墙后,交替着刨了一阵,待露出墙后真容,心忽然沉了下去。
“怎么又是荆棘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