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
方才,瞻仰将那小人儿好一顿玩弄于股掌之间,变着花样的又戳又挑又逗,还笑的甚为猖狂与得意。右玄羁始终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了空这会儿不过是被动地接受了瞻仰的邀请,还没等跃跃欲试呢,右玄羁却不声不响,阴魂般飘到他身后,不过说了两个字,却让他倍感骇然。
了空惊慌茫然地看了看右玄羁,再看了看瞻仰手心的小人儿,像是被雷劈醒了一般,意味深长地倒吸一口凉气,频频摇头道:“不敢,不敢······”
说着,胆战心惊地退了出去,自觉地坐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中。
瞻仰戳那小人儿正起劲,没留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侧冷风阵阵,有股哀怨之气森森然环绕着她,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扭头一看,只见右玄羁顶着张苦闷的面额,头上阴云密布,正眯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右玄羁眼下这副苦大仇深又无处排解的模样,像极了她多年来所猎的孤魂,怨气极盛,心底又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藏的久了,发泄不出去,又明显露出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总之,看着很是诡异。
瞻仰虽不怕幽怨的鬼魂,但却对他这种前所未见的样子,不禁有些胆怵,退开一步,询道:“你有事吗?”
右玄羁眼底写不尽的幽怨婉转,直愣愣盯着她的双眼,就好像熬鹰一般,眼皮都不带眨的,眸光漆黑又深洞洞的,像极了鬼门渊下的深不见底,暗无天日。什么话也不说,继续盯着她看。
瞻仰下意识看了眼掌心的那个小人儿,再次向他询道:“你有意见吗?”
令她惊诧的是,右玄羁这厮当真在熬鹰。自他来到身后,她二人对望了也有些光景了,右玄羁眼珠子都未曾转过一下,就只是幽怨地看着她,竟像是石化了一样,目不转睛,目不斜视,定若磐石。
瞻仰看的是浑身发毛,低声骂了句“疯子!不可理喻”,背过身去,不再理他,转而继续逗着手心的小人儿,笑的不亦乐乎。
那小人儿被瞻仰指尖戳久了,也不再试着挣扎与反抗,干脆撑着腿坐了起来,摆出了她极为熟悉的一个姿势。但面额还是红的像个猴屁股,在她的指间触到自己身上时,手掌捂着脸面,连连摇头叹息。
瞻仰见那小人儿始终不愿正面示人,不解道:“嘿!小不点儿。我不过碰了你几下,你脸红个什么劲儿?来,抬起头让姐好好看看······”
说着,指间轻而易举地拨开了那小小的手掌心,对着他的下颌,轻轻向上一挑,使得他小小的脸面不得不仰面向上直视。
瞻仰温柔笑道:“你好乖啊。”
那小人儿听了,脸更红了,精纯得就像火烧的烙铁一样,鼻孔,耳朵,嘴角,还依稀冒着丝丝蒸腾的白气。
瞻仰见了,觉得甚为好笑,刚要逗他几句,却听定在他身后的右玄羁沉不住气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极其不平稳的,颤着喉咙,沉沉的送了出去。
她曾听过牛喘气,驴喘气,虎豹喘气,却从未听过有人竟可以发出类似他这种的,就像是九霄云外的蛟龙,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深沉的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正叹在她身后,不由得让她凛然一抖,浑身异样。于是,没心思在逗那小人儿了,缓过神来,想起正事还没办,却是有些不务正业。
遂将那小人儿搁在肩头,想了想,开始四下里去搜寻。
搜了一阵,了空从角落中道:“瞻行者,你是在找这个罢!”
了空指间捏着的,是一角画纸,纸面上还盖了枚印章,正是她要寻的。
瞻仰:“没错。多谢!”
从了空手中接过那一角印章,端在手心再次加以试探。
了空不解道:“瞻行者,你想做什么?”
瞻仰:“若想弄清第五东方的执念,就需要先了解他的过去。而他的过去,我们谁也没有参与。要么就是亲耳听闻,要么就是亲身见闻。当然,我们对他本人肯定是没办法下手了。不过,这枚印章还残留着他的法力,说明,此物绝非等闲之辈。而通常,神仙的身家法宝,跟随了主人多年,吸收天地灵气,随着道行的精进,大多也会修有魂灵,会看,会听,会感受,与人的意识相差无几。而这枚印章,竟可以镇住第五东方笔下的画魂,我想,它跟随其主人的年头,应该相当之久。这枚印章,或许就是突破口。”
了空仔细聆听,暗自揣摩了一阵,道:“若是这枚印章当真有魂,那便可以策'移花借目'来看清过去。可第五东方怎肯舍得他这块宝物?难不成,要去偷?”
瞻仰摇了摇手指,道:“偷多难听。记住了,是借。”
了空不可置信道:“借?怎么借?”
瞻仰笑而不语,直接坐了下来,召来一张银色作底,朱砂落笔的符箓,捏在两指间。
了空:“意控符?”
瞻仰:“本行者有些年头没用过这玩意了,不知道还好不好用。”
意控符,顾名思义。猎魂者祭出此符,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念,去操控鬼魂,让鬼魂听从号令,指东向东,指西向西。你让他穿墙,他绝对不会给你打洞。你让他上天,他绝对不会在地下爬走。就算是被命令扇自己的耳光,或者是摘下自己的脑袋,言听计从,俯首帖耳,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但此符等级较高,驾驭的难度也随之变高,仅次于金色符箓之下。不像猎魂者通常所用的明黄符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很有可能,猎魂者刚念出策符的诀咒,未等将符箓脱手,一招不慎,就会遭到反噬。轻者经脉倒逆,重者当场毙命。
一金一银,这两种符箓,在猎魂者眼中,就好像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有些猎魂者直到变成鬼魂的那一天,也从未见识过其真面目。
但类似瞻仰这种傻大胆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偏爱挑战别人认为不可能的,最后都被她有惊无险的变作了可能。她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虽未有十成的把握,但也是信心十足。
瞻仰捏着那张符箓,正要向了空交代几句,不料指间一空,就在她分神之际,几乎毫无防备地被人抽走了。
她不用想也知道,当即跳了起来,急忙向身后之人索要,“这银色符纸稀世罕有,千金难换,很贵的,快还我!”
右玄羁动作迅疾敏捷,在她伸手夺之前,早已将那张意控符丢入了袖中乾坤,沉冷的目光直射她眼底,道:“不行。此符风险太大,有如在刀尖上行走。此身不易,万人难敌。”
抢了如此稀世之物,他竟然还有心思与她玩对仗?
而那张意控符已被右玄羁占为己有,瞻仰自知奈他不得,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不禁在他面前踱来踱去,急的焦头烂额。
踱了一阵,不知是不是搅得他头晕眼花,右玄羁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了下来,差点踉跄跌进他怀中。因此没好气道:“只此一张,没得抢了!”
右玄羁意不在此,微微蹙眉道:“我的那杆洞箫,在你身上吗?”
经他提醒,瞻仰这才想起来,这些天心思扑在别的事情上,竟然将这杆洞箫忘的一干二净。她愣怔片刻,连声应了几句,伸手在袖中捣鼓一阵,奈何她的袖中堆满了各种零碎物件,什么吃的用的穿的住的,破烂废铁珍奇文玩,要紧的不要紧的。除了万千符箓与那道荆棘木,那杆洞箫就好像石沉大海了一样,摸不着任何边际。
翻了相当之久,瞻仰不免慌神了,尴尬笑了笑,道:“别急,我再找找,肯定没丢,你放心,丢一赔百,本行者说到做到!”
右玄羁:“不急,找不到也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话虽如此,却仍不肯松开她的手腕,直勾勾盯着她,似笑非笑,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瞻仰偷瞄了他几眼,瞧他认真专注的神情,认定他肯定在说反话。自认识他以来,这杆洞箫就从未见他离手过,陪伴久了,多少是有感情的。譬如说,她手中那根棒槌,人皆嫌丑,她自己也深以为然。但若真的被谁抢走了,就好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被割去了,她定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由己及彼,不难理解右玄羁既愤恨又渴盼的眼神,若是当真找不出来那杆洞箫的下落,他似乎打算就这样抓着她的手腕,这一辈子就与她如此耗下去。
想到此节,她吓得浑身冷汗,可不能为了一杆洞箫,就这样栽在了他的手里。
恰巧此时,她忽然摸到了一杆柱状之物,圆润修长,质地坚硬,心中大喜,便急不可耐掏了出来。
打眼一看,“桃木?”
右玄羁明显也愣住了,只不过愣了片刻,轻笑道:“想不到,桃林走了一趟,也没有空手而归。”
瞻仰羞愧得无地自容,试图挽尊,急道:“拿错了,拿错了,你容我再找找,肯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右玄羁:“不用找了。我看,这个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