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
一般情况来说,玄门之中的修士,在接受了外来的真气之后,很快便会据为己用,与自身真气相互融合。毕竟你要分得清究竟谁的气是谁的气,还要腾出一个位置,那不是一般的费劲和占地方。就像是,你去集市上买了颗白菜,带回去却放在犄角旮旯之中,不切不炖就只是光放着看,放着放着,不到十天半月就长毛了。
像瞻仰这种勤俭持家的行为,当真是让人感到费解。
暗渡听过之后,却是精神大作,震惊之余,急不可耐道;“散人真的可以醒过来吗?瞻行者,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瞻仰轻轻抚在她颤抖的肩膀,道:“这个办法,有可能会将她唤醒。但......你也知道,师叔现在的魂魄十分虚弱,醒来之后,我也不能敢保证。”
暗渡声嘶力竭道:“没有关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迅雷不及掩耳,头点地对着瞻仰膝下扣拜了下去。
瞻仰微微愣怔,只听身后观风月啧啧叹道:“师叔这个情况,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计可施了。你真的有办法?”
“行与不行,我也只能一试了。”说着,瞻仰将暗渡扶起,道:“她是我师叔,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拼劲全力去救她。你且先退到一边,稍待我片刻。”
暗渡抹一把泪,连声应道:“好,好!”
闻声,身旁几人便自觉退到一边,默默守候。
不吵不闹,这种光景甚为难得,虽硬着头皮,瞻仰却颇为满意。
但她刚要上前施术,只觉周身一阵阴风冷飕飕的刮过。回头一看,众人都退下了,右玄羁却还跟个木桩子似的定在她身后,与她只差一个侧身的距离。板着张冷肃的面容,就跟欠了他一座金山银山似的,要多臭就有多臭。
瞻仰踉跄一步,“右玄羁,你站我身后做什么?”
右玄羁理直气壮道:“不,是你站在我身前做什么。”
瞻仰:“你你你差点把我的心都吓出来了,还有理了?你看到站在那边的几个人了没有?”
右玄羁顺着她的手势张望一眼,回身时眼神疏离,淡漠地道:“我与他们不一样。”
瞻仰:“哈?但你,你站在这里妨碍到我了。我这一身的功法,若是待会儿施展起来,电闪雷鸣,山呼海啸,摧枯拉朽,地动山摇!不小心伤到你了怎么办?”
看她乱比划一阵,右玄羁默默听完,却什么也不说,只缓缓抬起手心,捂在了左胸口。
瞻仰实在看不懂这又是哪一出,一拍脑门道:“大哥,你有话直说,好不好?”
右玄羁表情十分微妙,仍是捂着左胸口,道:“我这里无比坚硬,由你伤!”
瞻仰:“......”
正在她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状之时,右玄羁也不再继续纠缠,看了眼她的脸色,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也仅仅只退了一步,但退与不退也没有任何差别。
瞻仰:“......”
二人如此站在原地,四目对望,电光火石。远处的一干人等却看不下去了,只听观风月扯嗓子喊道:“你个生瓜蛋子!人家右天师明摆着就是担心你会有危险,所以才要贴身不离的保护你!怎么活了三万多年了,还跟个小丫头片子似的不开窍?别大眼瞪小眼了,赶快救人要紧!”
暗渡也急匆匆道:“是啊,瞻行者,时不我待,麻烦你了!”
听罢,瞻仰满肚子狐疑。她带着怀疑与审视的目光扫了眼右玄羁,只见他淡定如斯,气度从容,闲庭自若,根本看不出来他内心究竟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心想,若是这厮真的在打着如意算盘,就以他这老奸巨猾的心思,恐怕是要赚大发了!
也不知是谁如此倒霉。
被盯了一阵,右玄羁面上浮起一丝轻柔的笑意,歪着脑袋,摊开掌心在她发直的目光前扫了扫,道:“想什么呢?什么要紧的事让你如此聚精会神?难道,比你师叔空心的事还要重要?”
瞻仰恍然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她定了定神,不再去理会杂事,转身面向空心散人所在,凝神静气,暗自调动气息。
那一刻,神思游离于内府之中,世界归于宁静。
虽然她有区分外来之气的习惯,将自己的与他人的,放置得井井有序。但单纯的只是放在那里,和放置了多年,再想拿出来用,却不知还能不能用,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因此,留在她内府之中,空心散人的真气很快便找寻到了,但想要试着调动出来,却颇为艰难。那团真气虽未与她自身真气相融合,但日积月累,却变成了她身体上的关节一样。若想强行取出,势必会牵连出血与肉。
在释放那团真气的同时,这让她不得不感到有些痛苦和煎熬。
只是她却完全未有察觉,自己早已是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在自我挣扎的时刻,她依稀听到右玄羁在耳边沉声询问:“瞻仰,回答我,还好吗?”
她很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完全张不开口。眼前世界渐趋于混沌,模模糊糊的,愈发看不真切。
而且,她突然间感到内府之中撕裂一般的疼痛!
那团真气眼看着就要冲出,但当她每用一次力,每调动一分内息,仿佛世界都快要毁灭。
然而,更奇怪的是,以她向来从不肯向任何人任何事服软的秉性,就在此刻,却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寻求帮助,不管是人还是物,哪怕是抓住一根稻草也好。
终于,想到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一手抓住!
掌心贴合,触感温热,紧紧裹在了一起。
就在抓住的那一瞬间,那团真气随后便冲出内府之中,游走于四肢经脉,最后汇聚与掌心。
自那团真气聚于掌心之时,瞻仰便毫不犹豫,暗中念诀,掌心一推,顺势向空心散人送去。
那团真气裹挟着茫茫金光,遇到了空心散人,有如落叶归根,如鱼得水,轻盈自在,又奔腾跳跃,瞬间迸发出生之欣欣活力。
不消片刻,空心散人原本紧闭的双眼,有了一丝微动。
那团真气起了作用,瞻仰便迫不及待上前查看。
刚走出一步,只觉得自己的左手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住了。而且是密不透风地包裹着,热的竟像是个火炉一样。
她忽然间想起方才那个奇异的触感,愣是不敢再动,当下定在原地,缓缓扭头去看。
果不其然,右玄羁的右手,正握着她的左手,二者紧密相连,彼此相依,不分你我!
瞻仰却完全来不及脸红心跳,内心却止不住地奔腾咆哮:“苍天啊!大地啊!真是造孽啊!”
撒了右玄羁的手就跑了。
跑到了空心散人身前,只见暗渡早已跪在她脚下,痛哭不止,忏悔不息。观风月与望烟雨站在一边,面上带着欣慰与惶恐,像是在忌惮些什么,想近不敢近,想退又不敢退,十足一副受气包的模样。
此刻,空心散人已经醒来。看上去神智清醒,眉宇间仍是幽幽笼罩着一层杀伐之气,目光犀利,神情肃然,不苟言笑,说话时淡漠又疏离,有一种强烈的不可亲近之感。绕是如此,还是掩盖不了她一身的疲惫之态。
瞻仰走近她身前时,她正拿着一双犀利的眸子向身旁瞟,对着观风月与望烟雨道:“你们怎么又来了?”
观风月与望烟雨多年以来饱受摧残,听她有些不耐烦的询问,顿时方寸大乱,手脚不听使唤,支支吾吾半天也回不上话,急出一身冷汗。
瞻仰便上前拱手作揖,恭敬回道:“瞻仰拜见师叔。师叔,今日正逢冬至,乃是阴阳交割之时。万物成终而所成始,自此,便要开始数九了。按照以往惯例,我们兄妹三个,要在这一天来拜会您的。”
空心散人昂着头,斜睨下方,冷言冷语道:“装模作样,假仁假义,惺惺作态,传承一脉。你那师父,这么多年来丝毫不见长进,徒弟倒是教的好啊!”
瞻仰不羞不恼,不嗔不怪,在空心散人犀利的目光审视之下,继续保持着能屈能伸的微笑。
见她不说话,空心散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耐烦道:“那老家伙,如今回来了与否?”
瞻仰身子一顿,自知不妥,旋即定住心神,回道:“您也知道,我师父常年在外云游,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与他见面的时光,也是分外稀有。”
空心散人目光快刀飞闪,竟带有几分怒气,厉声道:“一万年前,他曾跟我满口仁义道德的说,要去替苍生办件天大之事,不成功便成仁!你却跟我说他在外潇洒云游?”
闻之,瞻仰顿时心生不安之感。
她下意识与观风月与望烟雨对望。三人眼神交流一阵,震惊,怀疑,不解,万般难以名状,心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三人正对望间,却听空心散人斥道:“这一万年来,我是睡着了,却又不是老糊涂了!说,你师父到底回来了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