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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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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荼一把拨开众将挤到前来,将瞻仰上下扫了眼,急切询道:“瞻行者,你没事吧?”

瞻仰淡定从容的,一摆手道:“方才在里面待的久了,忍不住打了个盹,别这么紧张。”

“那就好,那就好......”阿荼神情松了下来,顿了顿,掏出一纸刚拿到手还热乎的公文,又道:“朱雀鹑火劣迹斑斑,罪行累累,加之孽镜台传来这确凿无误的一纸罪证,可以送他去下狱了。麻烦瞻行者,还得再跟下官走一趟。”

瞻仰默默点头,道:“不麻烦。解决了这厮,我就可以彻底解脱了。烦请阿荼带路。”

阿荼:“瞻行者,请随我来。”

随阿荼走下孽镜台,走上了另一条更为阴暗森寒的道路,乘上了一个几根铁链上连,类似吊桥的一块青石板。阿荼向负责看守的鬼官利落道了句“无间狱”,脚下青石板便开始徐徐下沉。

这条路通往的,正是地府用来惩戒阴魂生前与身后之过的,大大小小的十八层炼狱。

凡人在世的时候,只要你活在有人的地方,就会遇上各色人士,各类五花八门的事情,各种你预想不到的难题与危机。在这片丛林之后,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自然法则的驱使之下,有人为了生存,有人为了出头,有人为了活命,就难免分出个三教九流,三六九等,也难免又有好人与坏人,善恶忠奸,或大公无私,或自私自利,等等等等,千人千面的精彩纷呈。

而好人与坏人的界定,有时候却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人活在世,包括圣人,孰能无过?

但凡你动过邪念,利己之私,或人前笑脸人后指点,或彰显自己背后阴险,或深恶痛疾大肆报复,或道德败坏丧尽天良。不管是哪一条,身后都要被带到这大小狱中,为生前是非偿还今世之累。

沿途经过,机杼声隆隆响起,越深入一分,面前阴暗越深,业火越重,煞气越浓,哭喊哀嚎越是震慑心扉。那些刑过,不时滴着瘆人的鲜血淋漓,看着令人周身发冷,毛骨悚然。

若是凡人生前,但凡能够预见此中情形,怕是也要收敛十分。

但这都是身后事,人都只活在眼下。就算可以预见,又有几个人能够自发自觉,像碗一尘不染的清水一样,干干净净磊落光明,明哲保身呢?

至少,在瞻仰看来,她却做不到。

虽然这些年来,她始终致力于在尝试着做这碗清水。

“瞻行者?”

阿荼将她从飘飞的思绪中拉出,她恍然清醒过来,“什么?”

阿荼示意前方,道:“无间狱已到。此地阴煞极重,不宜多做停留,我们需要从这里走下去。”

向四方暗无边际的未知地扫了眼,瞻仰便从那青石板上走了下来。

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阴云与浓烈的煞气扑面而来,就像是跳进了浑浆浆的泥潭之中,闷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她正要念诀召明火符照亮,阿荼似有察觉,便抢先用她那略显冰凉的手指将这个趋势按了回去。

“瞻行者,无间狱是关押鬼雄之重地。一旦出现玄门法术,极有可能触发鬼雄的躁郁之气。唯有玄幽业火,方可。”

说话间,阿荼掌心间托着一道火焰升起,照亮了二人所在一隅。

如此,瞻仰便紧随其后,向黑暗中摸索行去。

摸黑走了一段距离,瞻仰观察着周围景致,除了黑漆漆的云,还有她二人的脚步声,四下静的几乎有些骇人。

她忍不住询道:“阿荼,这无间狱既然关押着青龙与白虎这等危险人物,却为何无人看守?”

“他们跑不了。”阿荼掌心沿着身侧开外逐一照亮,依稀可见无数交缠的红线,像是细细的火苗,以一种神秘的纹路连成了一张天罗地网,“此法阵乃历代冥王耗费心血所筑,就算是天神下凡,一旦困住,若想逃出,那也是痴心妄想。”

她在说这番话时,语气神情一如往常,十分平静。瞻仰在旁听着,衬托着这无边的黑暗,却总觉得有些阴森可怖的意味。

阿荼淡然自若的,将掌心那道火焰收回身前,四周便又重回黯然。

瞻仰跟在她身后默默走着,忽然觉得脖子上有股凉风扫过,便鬼使神差地,向她刚路过的那个地方扫了眼,木然定住了。

在那漆黑之处,像是一块纯粹未经雕琢的墨色,藏着两束危险诡异的瞳光,死死盯着面前之人,掩不住的嗜血成性,杀伐之气!

毋须分辨,瞻仰一眼将之认出。

“青龙!”

青龙为四方鬼雄之一,为患人间已久。当年,她还在苦苦执着于将朱雀鹑火碎尸万段之时,望烟雨已将之困在青云幡中,为苍生留了一片清平之地。大约是五千多年前,望烟雨将之送归地府,算是功德圆满。可是,就在这不久后,观风月与望烟雨便双双遭遇变故,一个失功,一个失忆。虽然二人缄口不语,但想来,是不是也与净魂有那么一层关系?

“瞻行者,别靠前,小心!”阿荼从身后提醒。

瞻仰沉下思绪,沿着青龙那双赤红目光向周围移动,盯着黑暗中的一隅,轻轻念道:“那是什么?”

阿荼未有上前查看,沉吟片刻,沉声道:“你不会想知道。此地不宜停留,瞻行者请随我......”

未等她说完,瞻仰迅速捉来她的手腕,对着那个角落一照,借着微弱火光,只见青龙的魂魄,竖条条地定在那里,两只手摸索在肋骨之处,十个弯钩似的指甲扣在肉里,像是在活剥猪皮一样,正拽着着那一张摇摇欲坠的皮肉,死命向下拉扯!

而肉皮被早已扯掉的上半身,肉连着筋,筋连着骨,一片血肉模糊!

最先被扯掉的脖子,不知风干了多久,血肉已经变得黑紫结痂,连着那血肉模糊的上半身,说不出来的恶心、诡异和惊悚!

在他的脚下,像是座乱葬岗一样,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到处堆砌着无数张被撕扯过后的肉皮,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看过之后,瞻仰不禁腿脚发软,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他,他难道都不会痛吗?”

阿荼叹道:“可这里是无间狱啊。鬼雄在人间肆意妄为之时,可曾想过,这世间的所有生命,也是会痛的呢?你看到这根刺了吗?”

向阿荼所指的那个角落一瞥,却是有根尖锐如针的刺,悬在青龙上方,直对他头顶。

阿荼又道:“无间狱的惩罚便是,七七四十九日为一限,在此之前,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褪去一身旧的皮囊,使之长出干净的新皮囊,意味重获新生,洗清这一身的污浊孽障。依次轮回,如此往复。若不遵循,这根“斩孽刺”便会落下,从此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瞻仰闭着双眼默默聆听,消化良久,道:“我的两位师兄,也如此见识过吗?”

阿荼:“是人总会有好奇心与畏惧心。他二人,自是与瞻行者一般的震惊。”

瞻仰又是默默叹了口气。

兀自缓了一阵,瞻仰思忖片刻,道:“这无间狱,设了几个位置。”

阿荼:“目前,只有四个。”

瞻仰:“既然来都来了,很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余下的,不如,也带我去开开眼界。”

阿荼:“玄武在外,属地尚还空缺。”

瞻仰:“无妨,反正闲来无事。除非,阿荼觉着麻烦。”

阿荼面上毫无波澜,从容道:“不麻烦,不麻烦。只要瞻行者愿意,下官毫无怨言。”

说着,便走到前边带路去了。

二人走走停停,瞻仰先是见到了与青龙如出一辙的白虎,而后又见到了一座空空如也,预备留给玄武的空房,最后来到了朱雀玄武的收押之地。

阿荼转过身来,面对瞻仰,道:“未免中途突生变故,地府特地准备了一道口诀,瞻行者在用法器放归魂魄之前,或许,可以派的上用场。”

瞻仰看了眼那间幽暗的空房,点了点头。

阿荼:“好,下官要开始念口诀了。请瞻行者记好,且务必要依照着这段口诀去做。”

瞻仰再次点了点头。

如此,阿荼便深吸了口气,行云流水般念了一段类似是安抚魂魄心神的口诀。

念完了,阿荼道:“瞻行者,口诀记下了吗?”

瞻仰还是点头,道:“嗯,记下了。”

阿荼:“那这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便由瞻行者来完成了!”

说罢,向后撤去三步。

瞻仰便正对那间幽暗的空房,站定,凝神静气,两手划于身前结印,口中默念诀咒。

诀咒甫出,那尊彼岸者周身火焰怒放,听从她的召唤,轻盈飘向那幽暗空房之中,根根细嫩的花蕊极尽伸展,伴着几声哀怨的沉吟,不久之后,从中跳出了一个影子。而那影子未等站稳,登时跪倒在地,垂首不语。

见势,瞻仰睁开双眼,再念诀咒,召回彼岸者回到自己的掌心间,毫不犹豫,重新放置回头顶。

这一过程没有任何干扰与阻碍,瞻仰自认为十分流畅,相当满意。但彼岸者刚放回头顶,却听站在她三步之外的阿荼,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幽幽询道:“瞻行者,你为何,没有按照下官所指示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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