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回演武场的路上,华殷远远看见拄着拐杖一走一蹦的慕微吟。
她孤零零一个人,脸上尽是担忧。
华殷闪到她身前:“去看你哥啊?”
慕微吟见是她,立刻眉开眼笑:“是呀,姐姐怎么也从演武场出来了?”
她总是这样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亲昵,华殷心里还真生出几分把她当妹妹看待的感觉,于是跟她讲了实话:“我去看过慕栖山了,他人没事,就是火气有点大。”
慕微吟有些难以置信:“姐姐去看……我哥?”
“嗯,还问了些事情。”华殷简短道,“你日后当心些,少跟天钧门的人起争执。”
提起天钧门,慕微吟的脸色冷下来:“我们青岱山可不是他们能烧得了的。”
她脸色又变回去,笑着道:“姐姐这是担心我吗?”
华殷挑眉看她:“是啊,你口口声声喊我姐姐,我就多嘴两句,你可愿听?”
慕微吟笑嘻嘻地揭过这个话茬:“哎呀,姐姐放心好了……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天钧门近来过于嚣张了?褚成君先是亲自带人灭了平芜宗,又让梅少虔屡次挑衅我们青岱宗,几乎要同我爹爹撕破脸皮……”
她眉头轻轻蹙起:“……她这是想做什么呢,仙门百家终归还轮不到她来做这个老大。”
华殷再次不经意间试探着问道:“青岱宗可是有她所求之物?抑或是,所求之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慕微吟两手一摊,“若如此,我倒挺好奇,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褚成君的眼?”
言外之意,她觉得那女人实在莫名其妙。
华殷不置可否:“总之你自己当心吧,我先回演武场了。”
慕微吟一把拉住她的手,抱在怀里,可怜兮兮道:“我都这样了,姐姐不送我一程?”
华殷将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呵呵笑了一声:“我只会用剑送人一程,下手快准稳,保证无痛,你想试试吗?”
慕微吟撇撇嘴,一瘸一拐地同她擦身而过。
“姐姐的好意我心领啦!”她拄着拐杖丢下这么一句话。
华殷看向身侧一言未发的沈竺:“你说奇怪不奇怪,慕远冒着这么大风险将你舅舅藏在门中,却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都瞒着。”
沈竺抿唇,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
华殷没再多说,抬步往演武场走去。
她心里想,你当然想不明白,沈灯青铁了心要你得过且过一辈子,只求性命无虞,又怎会跟你透露半分他的考量?
况且,在你被救回平芜春山之前,他都做了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
宗门大比结束,华殷在琳琅满目的珍品中选了一支银月毫,由九级妖兽银月狼王的毛发制成,是绘制符箓的极品法器。
她将这支银月毫赠予林自闲。
“大师姐,你今岁生辰想必又要回本家去过,这银月毫便当是阿殷提前送你的生辰礼。”
“谢谢你,阿殷。”林自闲长睫轻颤,接过那只通体发着微光的银月毫,心中百感交集,“我本次宗门大比,正是奔着这支银月毫来的……”
她抬眼看向华殷,面露苦笑:“只是没能问鼎终场,还以为与它无缘……真的谢谢你了。”
华殷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有些不解:“这银月毫……”
林自归适时出声打断她的话:“啊哈哈,师姐出手可真是太大方了!你看,我阿姐都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插话插得生硬,华殷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林自归挠挠后脑勺,有些无措地看向林自闲。
林自闲回望过来,对他笑笑:“是啊,阿殷实在是太大方了。”
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恬淡神色,仿佛方才那一刹那间流露出来的悲伤是他的错觉。
林自归一愣,随即懊恼自己方才的失言——阿姐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替她找借口,也不希望有人试图触及她不想提起的过去,她说过的,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就算这份关心来自她的族弟,她也不要。
那种一视同仁的疏离感,总是让林自归觉得自己很没用。
他的脸又突然耷拉下去,华殷更觉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该回宗门了,开心点。”林自闲笑着揉了揉林自归的后脑勺,率先往演武场外走去。
南照跑到华殷身边,目光殷切:“师姐,我表现还可以吧?”
她连续击败了足有十三名弟子,自认已是不易。
华殷存心逗她:“可是,我记得我给你们提的要求是十五场。”
南照瞬间傻眼,搜刮自己的记忆:“师姐,我怎么不记得了?”
华殷呵呵一笑:“因为……我忘了告诉你们了。”
南照无言以对,欲哭无泪:“师姐……不带你这样的……”
华殷放过她:“逗你呢!表现不错,回去领赏。”
“多谢师姐!”南照喜笑颜开,跑到林自归身边,“听到了吗?回去领赏!”
林自归臭着脸,忍不住泼她冷水:“你高兴什么,忘了师姐从前让我们领赏,都是拿我阿姐院里的果子打发我们吗?”
听他说到果子,华殷这才想起自己储物袋里还有从林自闲院里摘的紫甘果。
她手在腰间一抹,拿出两枚丢到沈竺手上:“挺甜的,你尝尝。”
沈竺看看她,又感受到林自归和南照一左一右投来的垂涎目光,犹豫了一下,两只手分别往两侧送了送。
华殷脑袋后面仿佛长了眼睛,命令道:“不准给。”
沈竺讪讪收回手。
林自归和南照皆是一声哀叹:“师姐,你偏心。”
华殷毫不难为情,振振有词道:“你们两个既有不满,我改就是了,日后再不会拿果子打发了你们。况且,你二人前些日子天天跑去引玉峰,树都快啃秃了,还没吃够吗?”
两人点头如啄米:“吃够了吃够了。”
沈竺垂眸一笑,将两枚紫甘果吃了个干净。如师姐所言,的确是又甜又水灵。
*
林自闲前些日子跟林自归一起回了林家。
眼看临近年关,浮玉山上也飘起了雪,漫天白絮纷纷扬扬洒下,将整座仙山染上了无瑕的白色。
华殷下山出了几趟任务之后,彻底闲下来,整日待在屋里修行。
她本是街头流浪的乞儿,幸得篆玉真人相救,又有仙缘,资质不凡,这才入了仙途。
华殷忽然觉得这和前世的自己挺像的——她自小在福利院长大,念完书后一头栽进娱乐圈,接了几部戏也没水花,但从未有一日松懈,兢兢业业磨练演技,只为有机会砸过来的时候,她能稳稳接住。
谁想眼睛一闭一睁,就换了个世界活着。
不过她也习惯了一个人闯荡,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华殷结束早间修行,推门出去。
除却缀满枝头的雪花,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院里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
华殷心里暗想,不对,还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世界,至少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是有人一直陪着她的。
隔着满院冬色,她唤道:“沈竺。”
沈竺转过身来,看见她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挂上喜色:“师姐。”
他手里捧着一盏灵泉水,正在小心翼翼地浇灌那一丛刚栽下不久的血芙蓉。
华殷走过去,捏着一株仔细看了看,嫌弃道:“光秃秃的,好丑。”
沈竺失笑:“师姐,这血芙蓉可是你说要种的。”
“那也不妨碍我嫌它现在长得丑啊。”华殷懒洋洋道,“你每日都来这么早,不修行吗?”
沈竺动作顿了顿,道:“修不修行也没什么区别,我就这样了……”
华殷用指尖沾了沾琉璃盏中的灵泉水,冷不丁扑在沈竺脸上。
沈竺下意识闭眼,还是没防住,几滴水沾到他睫毛上,随着眼睫上下扑簌而轻轻晃动。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华殷伸了个懒腰,“明日开始,你卯时过来我这边,同我一起修炼。”
沈竺应道:“是。”然后将琉璃盏里的灵泉水尽数浇在血芙蓉上。
他捧着琉璃盏,许久没有听见华殷的声音,不由转头看她一眼。
华殷正盯着几株血芙蓉出神。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喝芙蓉醉了。”她察觉到沈竺的视线,叹道,“上次师兄带回来的那坛很快就喝完了,早知道……”
话没说完,储物袋里的传音灵镜亮了起来。
华殷拿出来一看,是传务堂派来的任务——山南烟州城,魔修作乱,速去解决。
“嘿,这不是巧了。”
沈竺主动请缨:“我去替师姐买了来。”
华殷对着他晃了晃传音灵镜:“不必,传务堂正好来了任务,就在烟州城。”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我可不可以跟师姐同去?”
两人同时出声,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同时笑弯了眼。
华殷收起传音灵镜,调侃道:“啊……我跟你有这么难舍难分吗?”
沈竺捧着琉璃盏的手指微微收紧,耳朵有些温热:“师姐……”
这种话怎么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口的。
华殷眼里噙着笑:“这都听不得?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沈竺反驳道:“这与年岁无关。”
“那你为何听不得?”华殷犀利发问,“每次都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沈竺支支吾吾道:“……师姐说话还是慎重些为好。”
或许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
他会当真的。
华殷看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暗骂两声,真有罪恶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