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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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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没了。”手机那边的人只向白露汇报了这个结果。

白露神色如常,回道:“知道了。”拨钥匙开门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攥紧,左手拇指按下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挂断键。安室透从她身旁走过,拿钥匙开自己家门时语带讥诮地赏了白露一句:“死完了吧。”

已换好室内拖鞋的白露又从门内探出头来,疲倦的双眼缓慢地眨了一下,轻声回道:“劳你费心,该死的一个都跑不掉。”

安室透阴沉着脸推门进屋不再搭理白露,他进门后在玄关处闭眼静立了两秒,然后反手轻轻扣上大门。

白露缩回脑袋,同安室透一样反手关门,也在玄关处沉默少顷后才扶着灰白的墙壁往室内挪步。她拖着笨重的步子往卧房而去,手提包和钥匙被她随手丢在一边。进房立在床边一步之距站定,垂首合眼一头直直往温软又凌乱的被窝栽去。

无法入睡的白露摒弃外界所有嘈杂睁着眼入定,她不去计算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幽长的鼻息传来,清晰的似乎近在耳侧。她翻了个身,揉了揉眼;又把张开左手五指在眼前晃了几下——黢黑一片。她也叹息一气,起身伸手摸到床头矮柜最下端那格抽屉,熟练地从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塑料瓶。靸着室内鞋慢吞吞走到客厅倒了一杯热水,刚咽下两颗又苦又涩的药丸,又听得一记重拳砸墙的闷响。

白露捧着尚有余温的玻璃口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仇恨没法解了。

吞下去的药还没那么快发挥作用。脑袋昏昏沉沉重逾千斤,全身气短乏力,更重要的是眼睛瞎了;相比以往动不动就吐血,这次发作可算轻微症状。白露大概能猜到是身体哪个零件出了问题,饶是医学奇才结城雅人也无法将她完全治愈,只能研制药物控制她身体恶化的速度。

从石卷回来的路上,白露虽然凭着不凡的听力可以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应付自如,但是身体的异常她却没自信能瞒过安室透;好在这一路以来安室透积了满腔悲恨愤慨忍而不发,对她要死不活的模样压根不在意。

石卷城未到零点便静了下来,平安夜短暂的喧闹一闪而逝。到凌晨时分大街小巷除了通宵营业之所,其余地面基本无人;明黄街灯间隔不一伫立在城内郊外各个角落。

白露在一家离海港有一定距离的船厂外等待安室透,夜里寒意扎骨呵气成霜。白露将及膝羽绒服的拉链直拽到下巴底下,系紧腰带,双手揣进兜里。她站在避风口,不靠踱步避寒也不靠墙小憩。畏寒的人冷得太久,也不觉得隆冬有多可怖。

耳朵里时不时传来海面卷浪之声,白露仰头望着顶上那片暗蓝,此刻她脑子里跟天上那道无边际的色彩一样空茫一片。这时,有不少脚步声传入她耳中,又在离她不远处四下散去;只留一种轻快的脚步往她所在的方向急行。白露唇角浮起一点满意的微笑,任务圆满完成了;但是,听这如风似箭的跫音,压在安室透心底的怒气不小吧。

果然,不一会儿白露视线内就出现了一头全身染火的狮子;她言笑晏晏看着相距越来越近的安室透。

白露的招呼声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疾驰而来的安室透猛地卡住脖子。白露温热的颈子同羽绒服的黑镍拉链一起钳在安室透掌心,硌得她下颌极为不适。她面不改色,不管安室透要把她套进麻袋沉入北上川河底还是卸她四肢以泄心头之恨亦或是把她关进监狱依法处置,她都无畏无惧。

安室透绷紧腮帮,咬牙沉声诘责:“你是故意的!”

白露轻呵一声,眼睛里笑意更甚。

她这抹奸计得逞的戏弄之意将安室透最后的理智彻底击垮。霎时间,白露只觉卡在脖间那只手的力道陡然加重,身体被安室透甩手一撂脚下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摔在乱石地上。白露不适地一皱双眉,一阵猛烈的眩晕感席卷全身;还没等躺在地上的白露缓过气,又一记重拳迎面砸下。

白露不笑了。那拳落在她脸上面骨不碎也得折;但她不躲不避,闭眼认命。

左耳撞进一声钝响。白露缓缓睁眼,安室透的拳头停在她耳边一寸之地,粗重的怒息渐渐平复;模糊的视线里,那个人一抖双臂,直起身来背对着她面向田代岛的方向久久不语。

白露从地上坐起,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脸和发,确定脑袋上的假面假发没松脱才放心。她又侧身摸到刚才脑袋所摔位置上那两个斗大的石块,又抬手按后枕处凸起的大包,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后才暗念“阿门”默哀自己的视力。她抬脚走了两步,忽地双膝一软一个踉跄就要栽地上,情急之下一把拽住前面安室透的外衣。

安室透正面敞襟未扣的鹅绒短装冷不丁被白露使劲儿一拉,从肩处往下滑落了一半。在安室透转身怒目横视之前,白露赶紧放开手抱着双臂打了个冷噤。她慢慢调整自己身体的状态,待能控制住身体异常的那部分后才放松下来,退后两步双手插兜,懒懒地朝安室透露出几许柔和的笑。说道:“你气也撒了,同僚也悼念了,该走了吧。”

“为什么不还手?”安室透的声音含着凛凛风刃。

白露讽道:“怎么!对这个沙包不满意?”

一阵冷夜寒风裹着涛声入耳,安室透拉上被扯落的外衣与白露擦身而过,白露随即跟上。前面急行的人步步生风,白露一如往常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也要从容而行,没多会儿就被安室透撂开老远。然而,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却是近在咫尺,那种气息长期浸润在组织里的人都不陌生;白露自身也有。平时她都能将其完美掩藏,只要她不动杀心。

白露揣兜里的手不禁握成拳:如果时机合适,安室透肯定会毫不犹豫一枪送她下黄泉。经此一遭,安室透对她的信任也将大打折扣;虽然,他们之间原本就无甚信任可言。在这之前,安室透相信她只是因为水原光。

她走到停车地凭感觉找到他们所租的汽车,安室透在驾驶位上闭眼假寐。白露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开了副驾驶这边的车门,她把羽绒服叠成方块当抱枕抱在怀里,听着身侧均匀细密的呼吸,不觉怅惘;安室透周身杀气殆尽,多少痛苦不甘懊恼悔恨都吞进肚子里默默消化。

安室透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白露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个肩负重任,一个想偏安一隅;若非无从选择,白露不会蹦到安室透跟前千里送人头,更不会诱他杀害同僚以添彼此间的仇恨。想到此,白露自嘲一般笑了,忆起曾经在网络上看到一句改编的歇后语,不由得用中文小声念起来:“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驾驶位上的安室透浓眉一蹙,睁眼坐直系安全带,准备开车。

“不多休息休息吗?”白露嬉笑着,“不怕手抖?”

安室透睨了白露一眼:“怕死,下车!”

白露反击:“没关系,真冲进哪条沟里了,死的也不能是我一个,咱们黄泉路上好作伴。”

封闭的车厢内,安室透默不作声;白露了然无趣,又感觉这类小孩儿一样的拌嘴简直无聊至极。汽车在满地大小不一的碎石路上颠簸着前行,来时被这条烂路颠到反胃作呕的记忆涌上白露心头;她下意识按住胸口咬紧牙关,抱紧怀中的羽绒服,弯腰将上半身蜷成一团。

安室透冷冷的目光从白露后背掠过,并不言语。待颠簸平复道路趋向平缓时,安室透说:“不要吐车上,不然还得洗了才能还车。”

白露抚着犹自难受的胃部,说:“这跟你的RX-7差远了。”

安室透目不斜视,白露的话如风过耳。

从石卷到仙台;从仙台到东京;从车站打车到公寓;后头这一路安室透对白露说的话就只有这句“死完了吧”的嘲讽。

白露坐在地上靠着与安室透公寓相隔的那道对她而言形同虚设的墙,听着隔壁传来的种种声响来推测邻居正在做的事情。渐渐的清醒意识被一宿没睡的困意包围。

白露醒来时习惯性地抬左手看腕表上的时间,空无的黑暗里她才想起,这会儿自己还看不见。预估着跟结城兄妹约定过圣诞夜的时间快到了,可她今天不能去。白露不忌结城雅人,但结城绫对她隐秘的事却是一无所知;她掩饰得再好也能被聪明敏锐的结城绫觉察。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白露熟练地按下接听键。未对方等开口,白露抢先说:“我正要打给你呢。”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绫催的。”

白露说:“代我跟绫说声抱歉,我今天有事,没法陪你们。”

听筒内温润的声音一阵静默后,不无关切的问道:“白露,你是不是又发作了?”

“小事。”白露右食指摩着手机后盖,悠悠说着,“能应付。”

“绫收到一段视频。”手机另一端的人话峰一转,告诫她,“你做事小心点,稍不留神祸及他人。”

“视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白露说,“放心吧,我跟你保证过绫的安全,就不会让她涉险。”

“希望你一直谨记你说的话。”对方郑重其事地提醒白露。

白露再一次向对方保证:“当然。”

双方再不言语,等待几分钟后还是那边的人先挂断了电话。

许是坐地上靠墙的时间久了,白露背后一阵阵发凉;无法视物的眼睛却灼热滚烫,熊熊烈火在她心底疯狂肆虐。恍惚中,她紧握着老旧的翻盖手机,听一个虚弱的声音用生疏的中文请求她“保护ling”。

那年,她们都刚满十七岁,那个声音的主人认识的人当中叫ling的可不止一个。白露当即反问:“你说的人是谁?”听筒内只余微小的呼吸及大火吞噬生命和建筑的呼呼声。

白露当时的疑问至今没有准确答案。

良久,白露低头去看手机屏幕,黑暗中她凭感觉也能翻刚刚来电号码在通话记录中所挂的位置。

“也不是只向你承诺过。”白露扶着墙壁站起,拖步慢行着对虚无的空气缓声低语,“但是,有的人根本不需要我的保护;我何苦自找没趣。”她仰面倒在床上,懒散的腔调充斥着几分不耐,“你说的人到底是谁啊?”空旷的公寓内,没有回应,只有她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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