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执行
白露握着的手机传来第三次震动的声响时,安室透问道:“不接吗?”
盯着屏幕不言语的白露在来电自动挂断后起身给安室透打了个手势,“走。”
闻此,安室透不假思索跟上白露的步伐,不管后面等待他的是哪些未知的危险,都要踏进去了才能想出应对之法。白露趁人不注意闪身钻进了酒店楼梯的安全通道,爬了几楼才停下来。她从衣兜内掏出一个金属项圈围在脖子上,两手将双颊边的碎发掖于耳后,凝神闭眼。过了几分钟,白露睁开眼伸手按了按脖子上服帖的项圈。安室透冷静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当跟前少女模样的女子发出沉闷厚重的两声咳嗽后,他才猛然想起柯南的领结——变声器。
手机又一次震动,白露将之前连上的蓝牙耳机递了一个给安室透。
“什么意思?”刻意压低的男声躁气未消,怒火从耳机另一端传来。
“我们换个地方。”白露的气息喘息不定,“这里不安全了。”
“到底什么意思?”那边的人又问了一次。
从白露口中发出的男声恨道:“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耳机另一边的人沉默少顷:“哪里?”
白露说:“田代岛。”
“你在玩我!”安室透明显听到了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是。”白露说,“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能看到些奇怪的人,今天广场上有些人也不对劲。我说,你没有把我们交易的事透露给外人吧?”
“要是我透露出去的,你们还有命活到现在?”对方厉声驳斥,“这种下贱勾当不是你们的手段?”
“闭嘴!那件事情你也有份。”白露沉着嗓子低喝,“既然都到这步了,我们今天的交易取消吧。”
换成其他人交易当日互相猜疑吵成这样,生意准会黄掉;而白露敢伪装他人连吵架都架得如此娴熟,显然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
“不用。”对方断然回道。
听到这儿,安室透不禁愕然:一般情况下,不管哪种违法生意,在钱货未交时就意识到危险,他们都会选择取消行动另择日期,耳机里面拒绝取消交易的芹泽武是有多自信。
“以防不测,我们换个人与你交货。”伪装对方交易人的白露继续说,“我会把那人照片发给你。”
“时间地点?”对方问。
“到时再告诉你。”白露说完便挂断电话。
“看来Scorpion跟daiquiri占主导地位。”安室透取下耳机还给白露,组织中的两人在芹泽面前说话要硬气许多。对此,他得出这个结论。
白露满不在乎地扯扯唇角,卸下脖子上的金属变声器塞进衣袋里,踏着下楼的台阶悠然说:“有所求必有所忍。”白露意有所指。安室透不需猜也不需问了,计划进行到此,当中布局也了解了十之八九。算计Gin的人,有的被诱留在仙台,成为埋伏于此地警察的活靶子;有的被引到田代岛秘密解决,下刀的同时还不忘捎上有嫌疑的安室透,一举多得。
“算上这回,他们是第三次在田代岛交易了吧。”安室透说,他记下了芹泽武的交易资料。刚才白露改交易地点时,芹泽武非常生气,但安室透听出来对方气的不是地点而是跨市目的地的距离;那座入夜之后渺渺空无的岛屿对他们来说反而很安全。
“你这样做很冒险,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被发现的话不好脱身。”安室透目光落在白露右边衣袋上,刚刚与芹泽武通话的手机就类似于呼叫转移的另一种黑科技,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某个固定拨号转移到另一部手机上。
“谢谢你的关心!”白露揶揄道,“我看起来很蠢吗?”
“说的是呢。”安室透本就不是出于关心才说,他只想知道白露做了多久交易双方都不知道的隐形桥梁。
“半个多月吧。”前方踩着梯级而下的人传出懒洋洋的音调来。
安室透陡然一惊,白露几次三番准确无误猜中他内心所想,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一次两次言中或是巧合,多次叠加就是必然了。传闻中会读心术的千里眼、顺风耳这些外号在安室透脑子里如走马灯,有违科学的东西他一向持有怀疑态度,他对白露是否深入研究过心理学或是微表情管理一类的课程并不清楚。他自认刚才的话并没表现出自己对哪件事真实的求知欲,且一直以来他所思考的每个不想问出口的事情都不会在表情或话语中露出马脚——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成为敌人该有多可怕!
“我们是不是敌人这个问题,就看你如何看待我了。”白露幽幽说道。
又一次被她说中,安室透的惊诧疑惑倒是淡了许多,反问:“怎么,不是合作吗?”
到达一楼,白露挨到安室透身边,歪头低声:“我说算是合作啊。是你天天在想,我是不是你的敌人。”
安室透说:“那就用行动来证明。”
“好的。”白露满脸笑意,答得干脆愉快。接近前台处,白露突然折弯,说:“我去取包货。”
他们绕进监控死角,往车库而去。白露从帆布包内拿出一件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什,说:“我知道你有准备武器。这个嘛,送的。”
安室透单手握住一掂,顿时瞠目:“你把它存酒店前台!”
“有什么不可以!”白露一脸天真,“工作人员又不会翻顾客的存储物品。”
安室透瞅着白露提包的手指中两条明显的勒痕,说:“你可千万别说包里面……”
“怎么可能?难道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蠢?旅行必备用品。”白露打断他的话,拍拍提包靠近安室透耳边悄声道,“枪嘛,只有你手上这一把。”
白露提着包若无其事地走进人群中,安室透原地不动,白露转过身,反手指向身后,说:“一起走,我要用的车停在另一个车库。”
“你要一起去?”安室透问。
“我晚点过去,不和你们一起。”白露说,“但我总得送你们一程。”
“监视吗!”安室透心中暗道。
“以防万一,并非监视,别多心啊!”白露竖起右食指左右晃动,抿着唇神秘兮兮地微笑。她把时间掐得非常准,等安室透一切准备就绪,到达车库刚好下午四点整。安室透神经紧绷,时不时觑向后视镜里的白色面包车,芹泽武一行人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一路顺畅平静。石卷港口换船,一位瘦骨崚峋的老者为他们开船引路,到目的地下船上岛,那些人依旧一言不发。安室透感到事情诡异,内心的不安越来越浓,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入夜了,沿海一岸的小城酣然入睡,没有节日的喧闹和绚烂的烟火。安室透领着芹泽武一行十三人走进荒芜寂静的田代岛,船停在港口,为他们开船的佝偻老者不知何时失了踪影。浪涛拍着岩岸,路边丛草中偶尔会闪过绿莹莹的幽光和微小的猫叫声。突然,右边隐形耳机内传来Gin坚硬冰冷的指令,“杀了他。”
安室透放慢脚步,深沉的目光掩映在黑夜里。此前,他已从同伴上报的信息中得知Gin等人所在的具体位置,他不能左顾右视让监视之人看出他的犹豫。左耳内的隐形耳机一直处于静默状态,安室透知道伏于黑暗中的同伴在等他的暗号。白露的话却一直在他脑子里乱串,他对白露并无十分的信任,会迟疑全因大局未定。
安室透向他的直属理事官申请调动公安埋伏田代岛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若事情进展顺利,无其他意外情况发生,上司还是希望他继续留在组织卧底调查。
杀人是下策,此刻拔枪打死芹泽武,就算远处有组织的狙击手掩护,他也未必能在其他十二人近距离的围攻下全身而退。现在在岛上的几个疯子表面上说是掩护他,真打起来会不会被他们无差别地扫成筛子呢?安室透不惧怕死亡,就怕毫无价值的死去。此次行动人数白露如若没有瞒他,他倒是可以下令秘密抓人;但是,他能想到的,白露同样能想到。安室透思前想后,想到之前白露说会到石卷等他的话,顿时如梦初醒;原来,那个女人不是怕他行动失败,而是牵制他以防他动用公安。安室透可以肯定,在他启用公安的那刻白露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将所有人都葬在这座岛上,事后回报BOSS,一个Bourbon是卧底的讯息就足够保她脱身。
“怎么了?Bourbon。”
就在安室透思考的瞬间,右耳机内又传来Gin不快的质问。容不得他再多想,右手探进衣袋内握住手/枪,脚刚迈出去两步,身后十几人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停了。安室透保持左臂直垂右手弯曲入口袋握枪的姿势不能动弹,因为此时有一只管状硬物正抵住他的后背,身后十几人立马举枪将他围成一个圆,每个人的手/枪都装着消/音/器。
“你是谁?”
安室透一惊,这声音根本不是和白露通话的那个人,这个人的音色没有张狂的戾气,甚至有些温和。安室透微微挪动脚踝,欲将身体侧转。
“别动。”温和声音再次响起的同时,抵着安室透后背的枪管直接抬到了他后脑勺的位置。
“手举起来。”
安室透抬起双手曲肘平举与肩同高。有人上前搜身,卸了他随身携带的武器和通讯设备。
“转身。”
被动状态下的安室透只能照对方说的做。
那个人的面部轮廓在夜色下显得有些狰狞,与他温和的音色形成极大反差。港口换船进舱后,安室透仔细观察过他们每一个人,这个人在他们当中并不起眼,安室透着重关注点在白露所说的黝黑男人身上。而此刻,黝黑男人正拿着从安室透身上缴下来的设备交给那人,粗着嗓子喊了句“老大”。安室透心头一跳,这口公鸭嗓才是和白露通话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安室透谨慎问道。
“什么意思?”那人高扬着下巴睨着安室透,淡淡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安室透将已知的少量信息在心底快速分析后答道:“我是引路人,也是此次与你交易的人。”语必,安室透明显感受到隔着一臂之距的男人眸中寒光如刀。持公鸭嗓的黝黑男人扣动扳机,“老大,有蹊跷。”包围圈越缩越小,安室透后背冷汗涔涔,这样下去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他正想着怎么分散对方注意力趁机寻逃脱机会时,右边耳机内传来一声性感妩媚的“杀”令。安室透即刻朝男人身后叫了声“糟糕”,所有人下意识往男人身后看,一股尖锐劲风于安室透颊边擦过,身后传来重物砸地的钝响。围困他的敌人猛地朝子弹射来的方向火力全开,机警的黝黑男人在身旁同伙倒地的刹那将安室透反手摁住要一枪解决他时,树林深处又飞来一弹,直接贯穿了黝黑男人的右臂膀。机不可失,生死一线之间安室透顾不得脸上与臂腕的阵阵疼痛,屈膝蹲身攻击黝黑男人下盘,撞开敌人包围圈撕出一条逃生口,在对方举枪击杀的间隙翻地滚入坡道丛草中,躲在远处的狩猎手配合安室透的逃离路线阻击追杀他的敌人。
不知芹泽武一党遭遇突袭折了几人?安室透只听到那些人恨声咒骂,黝黑男人粗哑吼骂也夹杂其中:“混蛋!隐蔽。”子弹从消音管打出,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火/药味。
安室透这边摆脱了敌人的控制,猫着腰在黑夜里寻找其他几人分别所立的绝佳狙击点和监视地。他按了按胸腹部,将人造假体一把扯掉,取出藏在假体内的手机手/枪,这是他出发前防范未然做的准备。刚刚被缴获的武器跟手机都是离开仙台时白露所给,那两样东西对安室透以及他现在的处境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白露给他的手机里装了什么,时刻被多方监视,哪能事事如她所愿。
“开始了!”此时,一个女人异常兴奋的怪笑扎进安室透耳内,安室透一听便知是Chianti那个视人命为玩物的疯女人,快速拉钩抛壳的声音在她刻意压低的疯狂笑声对比下竟然显得不那么刺耳了。
“Chianti别乱打。”冷酷肃杀的Korn制止她将狙/击/枪当玩具使。
Chianti答道:“不这样怎么逼出躲起来的家伙?”
“夜视仪是用来做装饰的吗?”一个妖娆的女声问道,这是Vermouth。
“看戏的人没资格说三道四。”Chianti对于Vermouth的强烈敌意有增无减。
“大哥,这样没关系吗?”眼看一场狩猎比赛快演变成窝里斗了,Vodka也说话了,他是在征询Gin的意见。
Gin无所谓地哼道:“随便他们。”
是啊,只要最终结果如意,过程当中随便他们怎么斗。差点打碎他颧骨的子弹也只是他们斗法中的一环,安室透若是慢半拍,Korn狙/击/枪里的子弹就会从他眉心穿过了。安室透在孤岛夜里的丛林中眯眼逡巡,左耳机内突然冒出一句“没事吧”的关切之音。安室透捂着心口连咳了三声,代表原地待命。他还处在组织人员的监视下,无法做多余的动作更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话让组织的人听到,这些最简单的暗号是他与同伴商量好最终确认的,指令发出后左耳机内开始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