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变装
隔着一堵墙:墙那边的白露思绪万千;墙这边的安室透心事重重。去田代岛之前,安室透设想过数十种突发状况,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被暗杀的人竟会是自己的同僚;他花了大半天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晚饭也没扒两口。
安室透躺在床上垫高枕头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细细琢磨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田代岛的局就是专门为他而摆。这个口袋白露恐怕老早就开始织了,就等着他入彀,还有那个死不瞑目代号为“蛇”的卧底。
上个月末白露交代过任务后便从他眼前消失了,连着如同跳蚤的FBI也不见踪影。安室透暗自调查,除了查出白露在仙台给人当乐师,也没得到其他有用的消息。他想从Vermouth那里得到田代岛的具体细划,Vermouth只字不提,只让他耐心等待。
前天上午安室透收到一封陌生号码的邮件,邮件里是一张黝黑男人的照片附加地址及时间。
“仙台。”安室透看着邮件里给出的详细地址,不觉紧锁双眉,这种当作提线木偶被人随意拿捏的感觉他非常反感。照片也是一个突破口,他根据照片去暗网搜索,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既敢违法,就不会轻易在网上寻到对方的个人信息,哪怕是暗网。安室透盯着照片上的男人,想到白露之前给她的联系方式,顺手就将这封陌生邮件转发过去。
不到两分钟安室透又收到另一个有关仙台的地址,附带两句话:“明天上午九点,记得变装。”安室透的易容术虽不及Vermouth精湛;但简单的变脸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上午的仙台公园人不多却也不少:跑步的、遛狗的、谈情说爱遛弯的……十几步之内总能撞见人。安室透准点到达,一看这情形,眼角一阵猛跳。他在公园内遛了一圈,一边细细观察周围无事闲散的人们;一边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刚落坐手机就开始震动。安室透没有去接陌生号码的来电,而是起身慢慢踱步,审视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个人。沿着公园石子路走了几分钟,身后便响一阵欢快轻巧的脚步声,仿佛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安室透缓缓转过身与来人迎面碰上。
“hi!久等了吧?”一个身着天蓝色Lolita裙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凑到安室透面前,背着双手盈盈笑问。
“我也是刚到。”安室透警惕着回答她,又以眼神表示他对此女的张扬行径极为不满。
少女掩面轻声笑说:“不要那么严肃嘛,我们光明正大呀。”她这话未说完,作中年装束的安室透不冷不热地横了她一眼,后退几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以悠然戏谑的语气回应少女的轻佻,“抱歉,我没有拐带未成年少女的癖好。”
少女双手摩挲着兔形毛绒斜挎包的金属链子,盯着安室透的双眼含情脉脉,唇角上扬细声揶揄:“你还真是无趣——走吧。”她扭身撒娇一般提高声音,“爸爸,我们去吃饭,饿死了。”
十三四岁的少女在前一蹦一跳地走着,安室透跟在她身后,好几次都想上前扮演一个慈父角色;但一想到那面孔下的另一张脸,安室透就生生扼住了脚步。出了公园,少女挨在安室透身边,说:“我们既然父女,离得那么远反而让人起疑。”安室透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少女续道,“你各方面能力都很强。”
安室透不知她何意,就顺着字面意思学着少女的口气回道:“多谢夸奖!还有‘但是’。”
“但是——有时候,你是真的……”少女赞赏他的觉悟力和对自己清晰地认识,转着眼珠思索,“真的不够专业吧——哎呀,也不是这个意思。”她搜刮脑子用得上的词语,眉头都拧成了一条麻绳。
“你是想说我不会变通吧。”安室透替她说了。
少女点点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安室透笑道:“那也是因人而异啊。”
少女嘟囔着讪讪地闭嘴了。
吃饭是随口扯谎,安室透被少女带进一家五星酒店的双人套房。
“给。”少女从茶几上拿起望远镜丢到安室透手上,指着留有一指宽隙的窗帘处,“去看看。”她没说看什么。安室透撩开窗帘一条缝,眼睛通过望远镜从近处的茶楼餐厅到远处的高楼广场筛选他必须要看到的东西。
少女端了杯热水抿了一口,站在他身旁问道:“找到了吗?”
安室透不语。
少女眯着眼睛,右食指抵在玻璃上,说:“隔着广场那边的大楼,同样的五星酒店,十楼右斜边角的房间。”
安室透照她说的看过去,角度太差,只能看房间一边,目光所及之处空空如也。安室透却笃定道:“那里住的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吧。”
“现在太早了,别人还在睡觉呢。”少女打了个哈欠,说。
快到十点半了,不早了。安室透没空去拆这个台,对于他们这些作息时间混乱的人而言,早或晚得看做的是什么事情。
“白露。”安室透说,“24号了,你的计划还不想说清楚吗?”
少女斜倚在沙发里,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搭在腿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对安室透的问话半响不应。
安室透心底一个念头闪过,蓦地一惊;从始至终,少女从没说过她的身份。他被之前的变装邮件引导做了先入为主的判断,认为少女就是白露。万一不是呢,那是否代表着组织里还有除白露之外的其他人知晓他的身份。安室透斜眼相觑,却与少女愉快欣赏他的目光相撞,刚才不露痕迹的惊疑之色想必也没逃过她的眼睛。
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被她戏耍了!
“让我猜猜你刚刚在想什么。”她一只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换了个舒服的靠法,抿嘴嬉笑,“是白露吗?不是白露吗?是,不是?”说着说着,她双手捂着脸,呲呲呲地笑得更加放肆的同时还不忘添一句,“你就这么经不起逗吗?”
安室透一声不吭,继续拿望远镜观察她所说的那个房间,等她笑够了再说话。
“出来了。”角度不佳,安室透还是认出了此刻出现自己视线里身着白色睡衣的人是邮件照片中的黝黑男人。
沙发上的白露不改少女音色,悠然说;“他今天起得蛮早啊,看来做足准备了。”
安室透放下望远镜,拉紧窗帘。坐到沙发另一侧边,想起那几个陌生号码,问:“你到底有几个手机?”
“你猜。”白露回道。
安室透目光别过她浓情蜜意的双眸——那种眼神,他膈应。
白露在安室透僵硬的脸庞冰冷的态度下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换回她以往舒缓慵懒的语调肯定地说:“你知道吧。”
安室透正想问,白露接着说:“今年3月3日仙台警方截获了一批军火,并逮捕了几十名军火贩子。”
“知道。”安室透简短的回答中不掩振奋之色。
这件事震惊日本,安室透怎会不知。整个三月,全国所有报纸新闻电视媒体都是关于此事的报导。在普通国民眼中,安全系数高的日本发生这种暗火交易是不可思议的,那段时间许多人惶惶不安;而令民众不安的原因是有媒体报导了逮捕过程中有两名军火贩子逃掉了,还有甚者说军火并未全部截获,一波一波的流言甚嚣尘上。最后警方出面说明情况,并对国民做了一系列安抚措施才将民情稳定下来。
虽然安室透在组织中获得了Bourbon的代号,但始终都无法进入组织核心中枢;军火这类机密重大的交易他也无法插手,他是后来暗中调查才知道交易方里有Gin和Vodka,媒体报导中逃掉的两名嫌犯就是他俩。如今,白露在这时提此事,安室透将收集到的信息再重新捋一遍,疑惑便明了。
“你在找另一半军火。”安室透说。
警方在记者会上说明事实,斥责恶意造谣的媒体。据安室透所查,那些所谓的流言都是真的,而有些善意的谎言却又不得不说。
白露不答,徐徐说着:“这事不归我管,可Gin找上了我。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大跳哇。这道上抢货火拼黑吃黑的事见多了,不足为奇;可为了报复把手伸到另一个领域又将消息洒给警察就太可耻了。你知道吗?Gin知道有人做局时,他的脸就跟焦炭一个颜色了,他跟Vodka逃得很狼狈呢。”回忆起狼狈出逃的两人,白露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找到了另一批货,也找到了给那场交易挖坑的人。”安室透总结她的调查结果,顿了顿,又说,“年初的事查到年尾,你做事效率不会这么低吧?中途有其他事,耽搁了。”安室透肯定地说白露暗查中途有事绊脚的理由,是因为他有个大胆的推测。
安室透几次在Vermouth处有意无意提过大小姐,他从Vermouth给出的信息中猜测,白露的真实来历在组织里恐怕只有她的养父母知道。白露替他隐瞒身份不拆穿又帮着他渡过Gin的关卡,他不相信天上会掉这么便宜的馅儿饼。如果,他的推测正确,那白露的这些行动和对他的态度就能解释得通了。
组织里身份重的成员大多有私属,只要能做实事BOSS根本不管这些虾兵蟹将。白氏夫妇在组织里也是举足轻重的科研人员,自然也织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关系网。白露有可能是他们第一个实验对象;但绝不可能是最后一个。他们需要实验体,碍于身份又不能亲自动手接洽,就得有中间人帮他们寻觅筛选;如果白露是第一个实验体,那受白氏夫妇资金相助从而开起进口建材公司常有货物来往的水原夫妇就是最佳中间人选。虽然从古自今各地均有孩童失踪案件;但自白氏夫妇购白露起之后十几年间半岁到五岁的孩童失踪案尤其多,水原家火灾之后,这类数据又有了明显的下降。对于白氏夫妇的实验,组织高层人员肯定是知道的,与利益相关又有实质性的进展,不会有人过多干涉实验体的来源。
可白露又有什么特别,白氏夫妇要以弃婴的借由隐瞒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