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公安零组最近的工作氛围极其低气压。
不明所以的远山和安藤等基层警官,日常蹲在零组办公室的角落瑟瑟发抖;稍微知道一些内情的风见裕也,尽量夹着尾巴低调工作,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种情况下,除了诸伏景光,再没有第二个人敢主动直面降谷零。
诸伏景光带着基层公安送上来的报告文件,推开了降谷零办公室的门。
稀疏的晨光映在男人的侧脸,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小麦色的皮肤也在阳光的晕染下,少了一丝低气压的阴霾。
但眼睛下那对浓重的黑眼圈,昭示着对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诸伏景光心下了然,自家竹马现在的心情依然很差,而且是史无前例的差。
“又通宵了?”
诸伏景光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递到他面前。
他有些心疼地劝道:“零,早点休息,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降谷零没理会对方的劝说,只是垂眸看了看他带来的报告文件。
他放下手边的工作,一行一行地看了起来。
不算薄的文件被他很快逐页翻过,然后他问:“只是这样?”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零,我相信大家都在很认真地找了,但当时的爆/炸那么严重,可能她……”
可能并没有落入水中,而是直接被爆/炸吞噬。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答案了,但他不愿意相信。
降谷零的脸色沉了沉,灰蓝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浓郁的戾气。
他盯着诸伏景光,一字一顿道:“继续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诸伏景光无奈,只能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降谷零关上电脑,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对他说:“公安这边就拜托你了,里长官那里也要你替我去汇报。”
诸伏景光:“这个倒没问题,公安这边放心交给我吧。发生了什么很急的事吗?”
降谷零穿好外套,对他说:“组织那边最近有了新的任务,这几天我都不会露面了。”
诸伏景光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想要再劝劝他,但心里却明白,这种事,别人怎么劝都是没有意义的。
降谷零离开了公安大厦,换了身便装,恢复成安室透的模样。
他走到地下车库,启动白色的马自达去接贝尔摩德。
在贝尔摩德楼下等待时,他想了很多关于乌丸春苏的事。
半年前,乌丸春苏曾经主动约他去夏威夷旅行。
但不知为什么,明明酒店和机票都订好,乌丸春苏又改变了计划。最终,两个人去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看画展。
乌丸春苏给出的理由是——她不会游泳。
“我都快二十岁了,还要套着游泳圈,感觉好难为情。”乌丸春苏这样对他解释着。
对降谷零来说,重点是陪她,去哪里玩都没有区别。
所以,他也没有多想,更没有多问,只是按照她的想法重新订了机票和酒店。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乌丸春苏是一个很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不会杀人,不会用枪,不会用刀,不会开车,不会游泳,不会做饭又很挑食,长得漂亮却毫无防人之心,没学过任何格斗技巧,甚至拎不动重量超过十斤的行李箱。
她是朗姆眼中“麻烦的上司”,被Gin称为美丽废物。
明明最开始只是觉得她很容易接近,又方便获得朗姆和贝尔摩德的情报,但现在却……
降谷零这样想着,忍不住用力捏了捏方向盘。
“喂,波本!”
贝尔摩德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车。
她的表情有些微妙,问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降谷零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女人,一如既往地和她打招呼:“哦,来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说:“哦什么哦啊,我早就上车了,你没注意到?话说,你的脸色好差啊,没睡好?”
降谷零摇头,没再说什么。
贝尔摩德:“我们今天要去乌丸科研所,和组织有关或间接有关的东西都要销毁。还有啊,那位大人说,小春苏知道组织太多事情了,无论她被哪一方势力抓获,我们都要负责把她灭口。但是——”
女人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似乎想从那里面找到一些破绽。
她继续说:“我听说,公安那边已经捞了好几天了,都一无所获,小春苏大概率是死在那场爆/炸中了。”
“你就这么确定,她已经死了?”降谷零皱着眉反问。
贝尔摩德点燃一根薄荷烟,幽幽地说:“我不确定,但我也懒得再去调查这件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自己去查吧。”
她本来就没打算杀乌丸春苏,也一向懒得将精力用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更何况,如果乌丸春苏还活着,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定会主动联系她。
关于两个人之间的情谊,贝尔摩德还是很有自信的。
不像某人……
贝尔摩德饶有趣味地看了看波本,总觉得这男人现在看着有些不太正常。
“贝尔摩德,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降谷零沉默了很久,再一次开口,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明明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乌丸春苏,现在却开始向别人询问关于女孩的事情。
贝尔摩德忍不住笑了。
她那可爱的徒弟,明明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会勾搭男人,但是却妄想挑战波本这种高难度的爱情副本。
要知道,波本这种男人,就连她本人都觉得搞不定。
贝尔摩德吐了个烟圈,想了想,然后说:“漂亮而柔软,你是这样感觉的吧?就像一株匍匐在巨树枝旁的菟丝花。她需要别人为她遮风挡雨,凭借着依附关系获取养分。”
菟丝花,很贴切的形容词。
乌丸春苏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无法单独生存,一直依赖着波本的保护。
但是,这些都是大众对于菟丝花的刻板印象。
实际上,在生物学的视角下,菟丝花的茎看似柔软细嫩,却可以插入寄主植株的茎干吸取营养。只要被菟丝花攀附缠绕上,寄主植株几乎都摆脱不掉被吸干营养、掏空绞杀的命运。因此,菟丝花又被称为——
“魔王的丝线。”
贝尔摩德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这也是生物学家用来形容菟丝花的词语,我觉得很适合她呢。”
这一次,波本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游刃有余的笑容和语气,来和她交谈。
他的表情变得极为深沉,眉峰微蹙,灰蓝色的眼睛里好像翻涌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贝尔摩德望着他盘旋着低气压的英俊面孔,忍不住出言调侃:“真是罕见,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降谷零不悦地抬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真的很难想象,波本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波本,欢迎来到——名为爱情的地狱。”
女人的声音性感而温柔,就像危险的海妖在招手。
“这种心脏和思想都不受控制的感觉,很奇妙吧?”
贝尔摩德靠在副驾位,突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格外张狂,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感觉。
她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细细的薄荷烟,车厢内烟雾缭绕,如同修罗地狱中弥漫的淡淡硝烟。
降谷零被她的笑声吵得头疼,忍不住侧眸瞪了她一眼,却不料贝尔摩德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很好笑吗?”
男人嗓音低哑,听起来有一种想要杀人的不愉快。
贝尔摩德停住笑声,按灭了薄荷烟。
她认真地对他说:“放在你身上就很好笑,真的。”
“波本,你完了。”
看透一切的千面魔女,毫不留情地宣告着男人的未来。
“从现在开始,无论她是死是活,你永远都是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