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不怕
走廊上的同学来来往往，好奇打量的目光纷至沓来，停留时间虽短暂，却足够让江昭昭感到不适。
她察觉到不妥，立时松开萧星野的校服袖子，另一只手从鼻子上挪开。
萧星野的所有目光，这一瞬尽数汇聚在她的脸上。
他的瞳眸光亮像是引燃荒原的零星火点，所触及之处，温度飙升。
江昭昭脸颊的薄红越来越显眼，她有些紧张地抿抿唇，心跳空拍又紊乱的声响震耳欲聋。
“暂时没流鼻血。”
萧星野的神情松缓些许，温声叮嘱她，“快上课了，你要是有哪不舒服，直接来一班找我，我带你去看，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只够萧星野一人听见：“就碰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事，真有不舒服的话，我能自己去医务室。”
萧星野看着她的眸光不自觉放软，语气染了点拿她无可奈何的意味：“谁说要带你去医务室？我带你去医院检查，王宇斌是我班的人，你要有什么事，我这个当班长的难辞其咎，他也跑不了。”
话落，他往王宇斌的方向瞥了一眼，眉目间萦着充溢的危险警告，还有浓得化不开的阴冷，相结合出一种这事没完的架势。
王宇斌这才真正意识到他闯祸了。
萧星野这号人物，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就凭每次放学来接萧星野回家的千万级别限量豪车，他亲眼见过几次，好几辆都是有价无市，以此能估量出萧星野的家世背景非富即贵。
再加上萧星野是各科老师的心尖宠，谁和萧星野起冲突的事传进老师耳里，老师下意识的第一反应都会是——萧星野这种好学生能犯什么错？
只需稍加问及，马上会知道这事原本就是他王宇斌不对，他有肢体冲撞还不主动认错，萧星野只是说话重一点。
最关键的一点是。
萧星野对这姑娘的态度非同一般，假如萧星野刚好对她有意思，他又这样对人家，那萧星野不找他算账才怪。
学校往届风云人物的传闻，王宇斌也有耳闻。
萧星野要真跟他哥萧炽野是一个行事风格，那他王宇斌今晚说不定就得进医院。
大不了萧星野家里赔钱平事，可他不想整天躺医院里。
惹不起萧星野，更惹不起萧星野那么上心的妹子。
就这短短一会儿，王宇斌已经能看出来萧星野跟江昭昭说话的态度，明显比跟别人说话的态度，放得温和轻柔些。
而且周围有相熟同学大概能看明白他们之间起了口角，往王宇斌这里扔过来的眼神，似乎都在同情他，写满“萧星野你都敢惹，混得不耐烦了是吧”。
他在心底发誓，以后见了九班江昭昭绝对绕道走！
王宇斌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次道歉的态度诚恳很多：“对不起啊同学，我急着去上厕所，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紧吧？”
江昭昭本身就很好说话，见人家道歉，她也没什么事，就摇了摇头：“没事。”
王宇斌还站在原地，她说没事不顶用，要萧星野确认，他才能走。
萧星野根本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注意力全在江昭昭身上：“就你好说话。”
周谨给王宇斌使眼色，让他赶紧消失。
王宇斌脚底抹油，立马开溜。
平时周谨和萧星野的关系不错，他让走就说明这事暂告一段落了，至于萧星野还会不会另找麻烦，那完全听天由命。
江昭昭听懂萧星野话里的略微轻责，她也有点委屈：“那我怎么办？感觉你们都快动手了，而且我本来就没什么事。”
“大不了打一架呗，”萧星野没什么所谓地轻笑了下，“我还能让人欺负你？”
恣意轻狂的少年模样，比他身后天际高悬的灿阳还耀眼。
有点，晃乱了她的心。
好像忘记了什么。
哦，她忘了呼吸。
她的心跳失衡严重，声线轻，却真挚：“我不想你为了我打架。”
萧星野仿佛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仍然有说有笑：“打架又怎么？我还不想你受委屈呢，话说回来，我还没为女生打过架，挺想知道是什么滋味的。”
这话无异于直接告诉她，他会保护她，为她打架是小事，她要是受了委屈，那就是大事。
江昭昭强压着心底雀跃的悸动，顺着往下说：“那……万一就像你说的，有人给他壮胆撑腰呢？你和人结仇了怎么办？”
萧星野弯唇一笑，想起刚才的事：“就因为这个，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你扯我袖子让我别那样？”
她点点头，承认：“嗯。”
“谁敢给他撑腰，我就揍谁，多大点事，我不怕跟人结仇。”
萧星野的声量放轻些，微微俯首，靠近她耳边，嗓音磁感分明，“我怕你掉眼泪。”
温热的吐息擦过耳畔，热意蔓延。
他补充下半句，“打架简单，我会，哄女孩子很难，我不擅长。”
江昭昭顿时内心方寸大乱，从萧星野低眼望她的瞳眸里，看到窘迫的自己。
呼吸随风停，屏息的一瞬，世界都安静。
她不知该怎么应对，急忙拽着荆云霜的手逃跑，丢下一句：“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空气里属于萧星野身上的香气，越来越远。
江昭昭眼前浮现两段时光碎片，像两片不完整的拼图，却又能恰到好处的契合在一起。
冬日，穆铭未朋友圈视频里蹦极前的萧星野，极为潇洒地丢下一句“你见我怕过什么”。
适才，他贴近耳边，温温缓缓，轻言一句“我怕你掉眼泪”。
下楼梯的脚步声凌乱匆忙又急促，形同她纷杂难安的心跳。
如果这也能算作一份对他来说，小之又小的恐惧。
那他要战胜的方式，已经在话里说的很明确了。
大不了打一架。
不想她受委屈。
至于，能让他哄着的女生，是他未来女朋友才能享受的权利。
她明白，能拥有已经得到的，就足够幸运了。
她很好满足，得到一点点甜头就会开心很久。
她也很贪心，拥有他一点特殊对待，就想试试还能不能得到更多专属特权。
小心翼翼的试探，靠近。
在他回应的时候，又会忍不住逃开，躲远，生怕被他发现哪里不对劲。
暗恋是道难题。
出题人是自己，答案却掌握在喜欢的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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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
例行绕操场跑圈之后，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大家一窝蜂散开，男生奔向不同的球场，女生三三两两去树荫下聊天乘凉，或者去小卖部买水解渴。
荆云霜看江昭昭的鼻尖还红着，不免担忧：“要不是我没站稳，也不会碰到你，还疼不疼啊宝贝？”
江昭昭跟着荆云霜的步子往小卖部走：“又不怪你，你别自责了，我没事。”
“刚才萧星野替你说话的样子，”荆云霜靠近江昭昭，虽放低了声音，语调还是很激动，“我靠，别提多帅了。”
江昭昭无声地弯了弯唇。
是啊，他厉声冷眼警告他人，维护她不受委屈的样子，足够她把这光景刻在青春里铭记。
只是碰了一下，萧星野就要带她去医院，可能在别人眼里，是小题大做，也是他这个一班班长够负责，会帮同学处理犯下的错。
就像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不同的人目睹萧星野解决这事的方式，也可以解读成不同的用意。
王宇斌认为萧星野是在为中意的妹子出头。
周谨认为萧星野顾及女生皮薄肉嫩，哪里磕了碰了万一真有内伤，带去医院检查一下也好放心，没问题最好，要是有问题，人家家长再找来学校，萧星野作为事件当事人，肯定是要出面解释当时情况的。
荆云霜就觉得，萧星野是对她的朋友有点特殊，是可以保护江昭昭的存在，江昭昭看起来好说话又好欺负，以后要是受了什么不公平的对待，萧星野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别人怎么认为都不重要。
江昭昭心底的答案冲向头脑，疯狂向她灌输萧星野对她有那么一点不同于对待别人的上心。
让她难以辨别，此时仍未平息的心动余韵，是因为受了被王宇斌影响的小小惊吓，还是因为萧星野那番温柔又替她壮胆的言语过于让她觉得自己被他重视了……或者，也可能是因为，他贴近她耳际说的那句“我怕你掉眼泪”，太撩拨心弦。
为什么怕她掉眼泪呢……
肯定是因为，她撞到他身上了，要是脆弱到当场疼哭了，他难以全身而退吧。
对吧，应该是这样吧？
至于那些惹她耳根生热的话，也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让她去一班找他，是因为碰到他身上了，带她去医院能检查的更全面，因为她是他的朋友，为朋友出头说话，不想让朋友受委屈也在情理之中。
要是换成另一个异性朋友，他……应该也会是一样的态度吧？
就像理科题，即使解题的方法和思路不同，最后的结果，却只有一个。
每一个似乎在暗示萧星野对她有点好感的暧昧信号，她都能找到理由去解释成朋友之间的合理行为。
被萧星野保护着的滋味，很好很好。
比起这种如梦似幻的感受，她更明白这是短暂的不长久的，等他有了喜欢的女生，这些形同沤珠槿艳的甜蜜，都会在回忆里化成利刃，一刀一刀扎向她的心口。
让她回忆起今时今日的自以为是，有多可笑荒诞。
太怕结果不如意，所以连过程都不敢过多享受。
生怕越陷越深，实际早已不能脱身。
“你喝什么？”荆云霜问话的声音，撕开江昭昭的各种想法。
“哦，我喝——”
江昭昭缓过神来，定睛望向面前冰柜里的饮料，锁定柠檬苏打，萧星野似乎很喜欢这个饮料，她伸手去拿，“柠檬苏打。”
荆云霜一眼看懂她的心思，揶揄调侃：“啧啧。”
她能从荆云霜眼里看懂对方想要表达的东西，还是欲盖弥彰的问一句：“怎么啦？”
荆云霜只是笑：“没事，挺好的。”
话没说明，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朋友之间，总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江昭昭付款之前，领了萧星野转过来的钱。
萧星野的手机是静音模式，放在课桌里，亮了一瞬，他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点开看了眼，手指快速按动屏幕，回她消息。
星星：【有没有哪不舒服？】
杨佳怡瞥到他的小动作，替他盯着老师，小声说了句：“班长带头上课玩手机啊。”
萧星野无甚所谓，扯了下唇，毫不在意，音量极低：“那你快告老师。”
“……我又不是闲的。”
江昭昭收到萧星野的消息，也回得很快。
昭昭：【没有。】
昭昭：【你上课玩手机？不怕被老师抓到？】
原本下节要上课的历史老师，这会儿突然神色匆匆的出现在班门口。
语文老师捏着半截粉笔出去，历史老师压低声音说着替课换课的事。
萧星野趁机低头回消息，班里其他同学也有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
星星：【我怕什么，刚才不是给你说得很清楚了。】
屏幕那端的江昭昭，刚走出小卖部的店门，看见这条消息，呼吸不由自主地滞了下。
另一条消息接踵而至。
星星：【原来在某个小没良心的眼里，关心等于玩手机？好，从今往后我再都不“玩手机”了。】
别呀！
江昭昭心里的第一念头浮出，快过她原本的思考能力。
她咬咬唇，注意力定在这条消息的“小没良心”和“关心”上。
脑内自动生成萧星野的半带笑意语调，清晰盈在心间，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
该……怎么回复呢？
心跳一团乱，思绪也一团乱。
那么好的语文成绩，现在丝毫派不上用场。
她暂时按灭屏幕，手机收进口袋，斟酌着要怎么回复比较好，也担心继续给他发消息会影响他上课。
拧开柠檬苏打瓶盖的空隙，有什么东西和瓶盖旋开的声音，同瞬激进耳中——
“你班下午不是有体育课”。
萧星野中午在店里，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这时引起她回想，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萧星野在一班，怎么会知道九班的课表？
……应该是和穆铭未关系很好，时间长了，也就知道九班的课程安排了。
总不可能，他亲自看过九班的课表吧。
他没理由也没必要那么做。
说不定。
她如此注重的小细节，萧星野根本不会为之在意。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受到点风吹草动，就会下意识草木皆兵。
回到操场以后，她终于想好该怎么给萧星野回复。
昭昭：【那我也是关心你，不想你被老师抓到批评，怎么就没良心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萧星野才回复。
她一秒都不想多等，立马点开屏幕看消息。
星星：【好好好，是我没良心，我不对。】
她眼底藏着笑，和屏幕映出的冷光重叠，打字速度很快。
昭昭：【你认真上课。】
星星：【我都会，不听也没事。】
星星：【不过听你的也行，免得我被老师抓到批评，辜负了你的关心。】
靠！
江昭昭没忍住在心底咆哮了句，紧接着在心里质问——
萧星野，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你这张脸本身就已经够撩了，还说这种在普通朋友界限边缘徘徊的话，真是……太喜欢你了，怎么办。
这份喜欢，像柠檬苏打。
酸酸甜甜，却被瓶盖封住，一旦打开，就覆水难收。
下课铃响。
江昭昭和荆云霜往回走，柠檬苏打喝完了，去了空瓶子应该去的地方。
楼梯道左右两侧上楼下楼的学生说话声略有聒噪，荆云霜想起她还要给外班一个朋友还课外书，她给江昭昭打完招呼后，先走一步。
江昭昭上到教室所在楼层，转过楼梯拐角，平视向前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对上萧星野的眼瞳。
他像是早有预谋，俨然一副等人的样子，立在走廊防护墙旁边，这个角度很好，能完美尽收任何一个上楼梯的人的面孔。
萧星野看见她时，眼角生笑，字句里有不容拒绝的意味：“过来。”
她很听话，站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萧星野迁就着她的身高，微微俯身，那张惹无数少女魂牵梦萦的脸，骤然在她面前放大，黑中泛棕的瞳仁，此时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她的呼吸被剥夺般戛然而止，萧星野的声音和眼神皆透着难分真假的情绪：“你的鼻梁，好像歪了。”
“啊？”
江昭昭不疑有他，慌忙抬手去确认，手指覆上鼻梁的瞬间，看到萧星野恢复原本的姿态，十分好笑地望着她。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他的声线因气音的笑而轻颤，听起来又苏又撩。
她知道自己被骗，后知后觉的为自己智商担忧，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她是无条件相信萧星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
只是，这不能告诉他。
她佯装生气，反击回去：“你就不能有点好学生的样子？骗人好玩吗？”
“哎，我可从来都没说过我是好学生。”
萧星野两手摊开，一副被人强加头衔的为难样，还是看着她笑，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像羽毛，刮过她的心口，“骗人不好玩，骗小兔子挺好玩，因为兔子的耳朵会变红。”
江昭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抬手捂耳朵，温软嗓音裹了点慌乱：“你别乱看！”
“这么霸道啊？”
萧星野被她的可爱反应逗笑，轻勾了下眉，语调有点痞，“那你把我眼睛捂起来，我就看不到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