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
这话里面到底有多少水分,只有钟余本人清楚。
“认真的?”无常印下意识开口。
“替天行道”这个字无常印很熟,因为功能定位的特殊性,他往年的主人中,是有特别诚挚的言行合一的做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事情。
绝对当得上一句“君子”之称。
那人这么说的时候,无常印并不觉得有什么毛病,钟余这么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大约是她自己心里并不是真的有这份信念感。
她自己都不信,说出来别人听着就更加不信了。
就像以前很多明明是很好的振聋发聩的话,被后来人说来总是充满了一股子讽刺意味。
钟鸿飞最后还是没同意钟余试图不请自来上门送礼的想法。季同大约是不想见到她,也不想再收到她的“惊喜礼物。”
“可惜。”因为钟鸿飞的坚持,钟余放弃了主动上门送礼的想法。毕竟她住在这里,有种囚禁的意思。
不过地方好,待遇好,比之前她作为“女儿”的身份住在这里舒坦太多,这样的囚禁方式,性格偏宅很坐的住的钟余并不排斥。
“你真的不打算去了?”
“上赶着不是买卖。他这么排斥的话,还是算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也让他开心开心。”
钟余这么配合让钟鸿飞有些不习惯,只能吩咐别墅的工作人员多关注钟余一些。
因为于柔的事情,现在不少人看钟余都有点心里发毛,也更加小心谨慎了。
对此,钟余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故意刁难这里的打工人。
“再见钟鸿飞有什么感觉?”等钟鸿飞离开,钟余特意问无常印,看他升级后有没有多看出来点什么东西。
无常印仔细对比了下,“好像,运势下降了点?”
钟余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听到这话,瞬间就有些兴奋,运势这东西,钟余特意跟无常印讨论过。
算命算命,命之所以能算,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生,人际交往,性格,经历都是有迹可循的,而这些都会影响一个人的未来,大差不差。
例如一个音乐世家的后代,家人想让他或者她走这条路,一定是在决定生养这个小孩的时候就开始熏陶。
而一旦他或者她表现出这方面的一些天赋,这个孩子的成长轨迹基本就固定了。
但命格并非一成不变,这就是运势。
面相穷苦,没什么技能本事,看着就没啥前程的人,可能因为一次拆迁就飞黄腾达,这在某个时期并不少见。
这就是意外之财,只是有人能守住,有人守不住。
有人面相富贵,一路顺顺遂遂,但可能因为小人的一次作妖,一切戛然而止。
“他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就只是运气好而已!”这种悲叹很多时候的确是,很无奈。
从起跑线就输了,后面再想要超越何其艰难。
说起来,钟家一直就很顺利。
发家迟,后来居上,一路居然没有太大的波折。
纵观钟家的发家史,也不是没有差点完蛋的时候,但每次意外总能巧儿又巧的避开,总能玄而又玄的抓住市场的小尾巴。
很怪。
好像一直有一只手在调控这一切,让钟家20多年来一直很稳定的保持波折上涨的状态。
也不怪钟余会这么想,钟家不管是本家亲朋好友真正靠实力出彩的,钟余只勉强承认钟鸿飞。
就算是钟余的亲爸,钟余也觉得对方的野心和能力并不匹配。他得到的和他个人展现的素质差距明显。
无常印这次倒是比上次确实看明白了一些,不再是觉得奇怪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运势太强了。”
“就算下降了一点也无伤大雅。问题是…”无常印纠结,“他这么强的运势,放古代,那叫有真龙之气,是有机会当皇帝的,再不济也是朝中说一不二的大臣。”
“放这个年代,不说全国首富吧,那前十肯定没啥问题。可他现在最多也就能说在临泽说得上话,还不算呼风唤雨。”
无常印没有继续说下去,钟余秒懂。
钟家的地位和运势特别不符合。
“他们的运势可能有点问题,可惜我没机会看看钟家的家主还有那个神奇的万人迷钟意。”这些词汇都是无常印新学的。
“他们的运势肯定更强。”钟余毫不犹豫。
“他们的运势有问题。”无常印虽然没见到真人,已经给他们打了标签,“这个地方也有问题!”
“这个别墅,看之前应该是有厉害的大师帮忙看过,风水很好。”
“长年居住在这里,心平气和,心胸开阔,身体康健,很适合养身。”
“事实上里面居住的人没一个是你说的这样。”
无常印卡了壳。
“所以我说这个运势有点怪。”
“理论上来讲,那株兰草能被带到这里是它的造化。可我看到它,它确实变强了,但戾气也变重了。”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才对,好奇怪。怎么回事?”
无常印功能很多,在这之前,他都只需要听令把查到的事情告知主人就行。架不住钟余对这种事一知半解,也不是没尝试过学习,显然她对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
导致现在要是无常印探查不出来,钟余对此也完全一抹黑。
“你问我?”钟余摊手,“我不懂风水。”
“不过我比你懂人心。”钟余道,“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根据你的说法和最近的观察,我有点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运势不是他们自己的,是剥夺的别人的?”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逻辑就通顺了。
为什么钟家人这么多拖后腿的还能一飞冲天,为什么他们总能依靠运气躲开最糟糕的情况。
钟余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自己的“家人。”
想得更久远一点的情况,她跟钟意,真的是一场意外?
“不急。”
钟余不敢说自己的忍耐力天下第一,那也是绝对的佼佼者。
“什么时候你说我可以对付他们了,我再动手。”
其他人,钟余都可以放过,只要他们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找茬,这估计很难。
但是家人…
“我被接回来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很诚挚认真的教育我: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不喜欢他们,但这句话本身我挺认同。”
与以前相比十分脆弱的无常印,努力的去学习作为一个人去理解自己的新主人。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完全没毛病!他不能总是去试图否定主人,主人虽然心里总是免不了冒出一些类似:好麻烦,干脆把人绑了折磨到对方听话,只要不死就行的可怕想法。
实际上的行动却一直很克制,做得挺好来着?
“主人你说得对!”无常印肯定了钟余的想法,“不经过同意拿别人的东西不好!”
“不说他们。”钟余问无常印,“你上次跟我说这次升级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想好怎么说了吗?”
“是这样。”无常印边想边说。
“我不是为了尽快适应这个新时代,在主人你的同意下,我自己给自己下载了很多有的没得东西过来,只是放在数据库里,好多东西我自己都还没看没理解呐~”
不得了,还自学成才会撒娇了,看来事情不小。
“我以为他就知道杀人做坏事对其他东西都没兴趣!”无常印义愤填膺,“没想到他早就暗戳戳的入侵了我的数据库。”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气息,他看的又是些不重要的数据,也没搞破坏。”无常印眼泪汪汪,“他通过我的数据在学东西学的比我还好,还威胁我跟我谈判。”
“我跟他说,这事情太复杂,我一下子做不了决定要不要同意。”
无常印一点都不想跟那大魔头说话,也不想跟对方交易。
但是…
“反正他看了那些东西后就好像对这个世界挺感兴趣的样子。”
“他前一阵子不是在自己身上做研究吗?也不知道是从哪些资料里面得到的灵感,把自己给切片了。”
无常印其实挺想问:他怎么敢的?
钟余听了倒是很平静,这年头切片设定不是挺正常么?
还有□□灵魂都切片的,人也好好的。
她现实中当然没见过,那无常印和那个被压制的大魔头不也很不现实么?
无常印听到钟余的心声,“你不懂。”
“我是不懂,但他成功了不是么?他成功了,说明这事本身是可行的。”钟余十分肯定,并试图对无常印洗脑,“你们本身就是非常的存在,因为你们本身就处于这个状态,反而导致你们的思维受到了属于你们自己认知中的常识限制。”
“对于正常人来说,他们对你们这类的存在属于可信可不信的状态。不信,是因为自己一辈子没真实经历过见过。信,是因为听说过看到过或者亲身经历过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
“信与不信交织,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对你们的状态反而充满了各种神异的幻想,并把所有无法理解的事情归咎于你们的存在,属于你们的能力。你可能看着比较搞笑觉得异想天开。”
“但事实上,想永远在成之前。”
“是这样吗?”无常印有点怀疑自己,他作为神器已经蛮厉害了,为了封印大魔头本体受损的情况下,整只器灵都差点溃散。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点,也是记忆缺失,功能丧失的退化状态。
他要是自我切割一下,百分之百要魂飞魄散!
“就是这样!”作为一知半解本人,钟余十分肯定点头。
“现在科学能够做到的事情在以前也是人们异想天开的幻想,还把之全部归之于神明。”
“以前有神明的。”无常印逼逼赖赖。
“现在呢?”钟余有些好奇。
“应该也有吧。”无常印不大确定,“不过跟你脑海中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那种不大一样。”
“我就随便想想。”
钟余对一切超现实的东西接受力度极佳,不管多么离谱的能力,她都秉承着说不定就有人做得到的心,即便她没见过。
世界这么大,她没见过的东西海了去了。
“就算有,大概也在融入现代社会。”钟余想到一些好玩的画面。
无常印简直满脸问号。
就像她不怎么听得懂无常印一些关于玄学事情上的解释,无常印很多时候也不能理解她的一些想法。
不过问题不大。
钟余对这位突然降临的自称退化严重的金手指充满包容和欢喜。
“以前的人也把在天上飞看作是只有传说中的神仙能做到的事。”
“如果没有人去尝试,普通人永远也经历不了坐铁疙瘩上天的一天。”
无常印被说服了,主要事实摆在眼前。
“反正他不是在自己身上切切切的么,真的切出来一点清明的意识。”
“然后他那边也出了点问题。”
“反正就是这被切割出来的一块出现了一个比较特别的…”
“副人格。”
无常印查了查副人格的意思,认同了这个说法。
“我耽误的时间主要就是对这个副人格做检查,他好像真的没那么坏也能控制自己。”
“他还主动帮忙约束主人格,可以减轻不少负担。”
“听起来不错。”
“是吧!”无常印语气也挺高兴,“我怕他说谎骗人,他还主动要求可以签订誓约,要是他违反规定,都不用麻烦我们,他自己就会被天打雷劈劈死了。”
“确定?”誓约这种东西,总觉得就是用来立flag和钻漏洞的。
“没问题的!”无常印侃侃而谈,大致就是他有一套用了很久很完善又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的契约书。
“到时候还可以把他绑定为你的从属,到时候他的生死由你掌控。”无常印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不错。
钟余也听出来了,反问,“那为什么还要纠结?”
“他想出去。”无常印嘀咕,“我现在自己都没办法出去呢。”
“所以你纠结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自己做不到?”
“当然不是!”
“我自己暂时出不去和我能不能让他出去是两件事!”
“嗯,我知道的。”钟余见无常印这么激动突然就皮了一下,“是因为你努力关着他,他才出不来。”
是这个道理,不过怎么感觉怪怪的?算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一点点。”
“担心什么?”
无常印没回答。
“担心也是正常的,”钟余自问自答,“听你这么说,好处全是我们的,这不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风格。”
无常印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副人格坚持他不一样。
就主人格那种一心只想搞事的疯子,为了摆脱继续被关押的命运,都敢把自己切片。
副人格整体思维更接近一个“人”。
作为人,不能吃不能喝,没人聊天,不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看到外面的事物接触外面真实的世界。唯一的消遣就是偷偷摸摸从无常印那里被判定为没啥作用辣鸡数据里看点东西。
这种生活太可怕了。
与现在的生活比起来,签订契约根本不算什么,他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副人格主动收缩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千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冲击封印。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么说挺能理解的,放他出来呗。”
这态度…
无常印该怎么说呢,他就是莫名觉得那位被切割出来的副人格跟钟余相性很合,导致不管副人格表现得多么配合多么无害,他都做不了决定。
他明明都打定主意要更信任钟余一点的。
“那我答应他了哦。”
“你要不要跟他聊两句?看看你们合不合适。”
“不用了。”钟余其实并不乐意脑子里有其他的声音,可以的话,她更希望保留辅助功能的同时,脑海里其他多余的东西都滚出去。
当然,她不是对无常印有意见。
太过人性化的器灵住在身体里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尤其在他能够完全感知自己,而自己无法屏蔽对方,只能期待对方能够尊重一下个人隐私的时候。
这让钟余极度没有安全感。
无常印并不知道钟余的排斥,他是个极为守信的器灵,钟余不让他探究自己的隐私,无常印就一直只读取表面十分活跃的心思。
不读不行,不然无法交流,钟余总不能老无缘无故自言自语说奇怪的话。
容易被人当神经病。
“契约中我是绝对的主导者,合不合适是他要考虑的事不是我。”
“他想好好在外面活着,会把自己改造成最合适我的状态。”
“不是么?”
“主人说得对。”是跟以前不大一样的声音,平静,温柔,如山间清泉沁人心脾,但隐约中还是能够听出熟悉的音色。
“当然是我来配合您。”
因为双方十分配合,契约的缔结十分顺利,钟余跟所谓的副人格直接建立了联系,不管对方逃到哪她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揪出来。
不,都不用她亲自去。
她就可以直接通过契约折腾对方甚至让对方失去性命。
这种完全掌控一个同样高等生命的感觉,太令人着迷也太危险。
钟余敛下眸中异色。
副人格只有魂没有身体,灰蒙蒙一坨飘在半空中,跟她之前见到的鬼魂都不一样。
之前见到的鬼魂无论强弱,至少能看出是个人形,只是颜色深浅不大一样。
这只副人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一个球。
别的不说,圆得挺标准。
无常印和副人格自己对这种状态都有点懵,显然现实有点出人意料。
不止如此。
这个球,一出来就滋滋滋冒阴气,钟余离得近,一下子被冻到了,无常印眼疾手快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本能的把副人格关了回去。
“忘了。”.
“就算被切成了片,造成的影响也堪比一个普通厉鬼。”
钟余惊呆了。
既然叫做厉鬼,那就跟“普通”两个字不搭边,再弱的厉鬼,弄死个把人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小无,你做事不能这样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