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人
“他哭得好惨。”在李晶晶的视角，赵时是一直闭着眼睛的，表情十分丰富。到后面就开始哭，老人的哭无声无息，只是不断的淌着眼泪，和很偶尔实在忍受不住的极为小声的哽咽。配合着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庞，看着怪让人难受的。
“老板，你说他们到底留下了什么执念，才让他看起来这么难过。”
“不知道。”其实在提取执念的时候就大概感知到了，“也不感兴趣。”这是真的，养父母和亲生父母的存在，让钟余对世间的亲情失去期待。
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父母一定要爱自己的孩子，只有法律规定父母有抚养孩子的责任和义务。
听听，责任和义务。大概法律也知道，如果不做出规定，会有更多人不去对自己造出来的小生命负责吧。
这并非她个人偏见，不说远的，就赵时这一家子，即便看起来很爱很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也会被另一个拥有相似面貌相似性格相同行相似为习惯相同记忆的另外一个优秀的孩子骗过去，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十几年如一日不曾怀疑。
与之相反的是自己，明明白白的同一个人，却总被之前周围的人怀疑这具躯壳里是不是已经换了一个人，被什么脏东西所占据。
就算她明明白白表现出一清二楚过往的记忆，记得他们每个人，这份怀疑也没有减少多少。
世人对于一个“人”的认知，确实挺微妙。
无常印额…只能表示很多时候他也并不能理解钟余的大脑回路。
“我们就这么一直守着他吗？”李晶晶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对人家的私事追根究底，说到底是人家父母留给人家孩子的留言，李晶晶还不至于这么没眼色。“是不是应该给他留一点时间空间让他自己好好消化一下。”
她自己有些时候特别难受的时候，其实不需要其他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安慰，喜欢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的消化。
李晶晶想，眼前这位大叔大概并不想被比自己儿子还小的晚辈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以他的年纪，儿子又生的早，要是儿子也争气一点，现在孙子怕是都是打酱油了。
李晶晶问的时候才发现，钟余好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之后，就没有再特别关注赵时，这时候她无声的在一旁玩着游戏。
李晶晶凑过去一看，好家伙，钟余竟然在玩手机游戏，还是那种手机抽卡养成游戏。
怎么说呢，就是，十分割裂。
李晶晶瞳孔震惊，她呆呆的看着钟余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虽然但是，其实她不应该奇怪啊，老板看起来强大，神秘，飘在云端，总觉得跟这世间的普通事扯不上什么关系，实际上她也才20来岁，搁现在社会，这个年纪才是大学本科毕业初入社会没多久还经受太多毒打的年纪，要是读的专业特别需要时间更长或者读研读博现在人还在学校里面呢。
李晶晶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她后知后觉发现，她以为自己慢慢重新融入了普通人的生活，但，好像不是这样。
如果她真的融入了，她不会对残忍的虐杀案件接受度良好，反而对老板打游戏这件事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李晶晶忘了自己本来打算说什么，问钟余，“好玩么？”
钟余好像完全没察觉到李晶晶刚刚那一瞬间的头脑风暴，平静的回答，“还行。虽然我运气不算好，但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可以很容易拿到我想要的任何卡和武器。”
满命满精的卡和武器，在加上不算太差的其他装备，她可以很轻易的挑战成功游戏里面所有的副本。
“可惜，这都是曾经了。”
“怎么啦？”
“他们不介意给一个草包不算少的金钱来展现自己的亲情，他们不缺这个。我要是一点都不花他们反而不见的高兴，砸点钱在游戏里面这种事，大家都乐见其成。”
“可惜，现在他们把之前给我的卡都断掉了。”
钟余趁机给自己挽了个尊，“所以我现在是空有个富二代之女的身份其实说是一贫如洗也不夸张。与康从宁的合作虽然算是愉快，因为警局的特殊性，我作为特殊编外人员其实给的也不多，所以…”
钟余重开了一局，自动打怪可解放双手，空出的一只手沉痛的拍拍李晶晶的肩膀，“我知道你手里是还有些钱的，但这样下去只会坐吃山空。”
“赵时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我们要继续倒贴钱的，有机会你还是要多走走，多看看，多想想办法，偶尔接一点钱多事少方便的工作，劫富济贫。”
你说她为什么这么规规矩矩的被困在庄园里，真的是因为喜欢吗？是因为在那里想要什么吩咐一句就行不用花自己的钱吗？
好吧，当然也有这个理由。
但是，那里到底有自己少年时代许多不美好的记忆，她在那里躺平享受了一阵，对那里的东西暂时无解。
她这次出来，之后就没打算这么回去。
也就是说，以后吃穿住行估摸着什么都要依靠自己，压力山大啊。
李晶晶有点怀疑，她很难将老板和没钱这件事联系起来，只是老板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其实我手上还有点钱，可以…”
“不用，因为个人原因，给你开的工资本来就不多了，我作为老板怎么还好意思继续剥削手底下的员工，你记得我说的，以后多多打听就是了。”
“真正有本事的玄学大师应该都是不为金钱这种俗物忧愁的，我也不想免俗。”
李晶晶被糊得一愣一愣的点头。
“可是，主人，我看你账目下还有不少可用的资金来着，按照现在的平均消费水平，维持先前庄园那边的生活水平可能有点困难，但是也不至于担心钱不够用的。”
“闭嘴，钟青。”
无常印不能理解，无常印不能接受，无常印只能归咎于自己还是太嫩了，没办法跟上主人的思路，他还要努力学习成长才行。
父母的身影在赵时眼前一点点消散，随着他们最后一点点执念的消散，赵时心有所悟，他的父母这下子是彻彻底底从这人世间消失了，就是梦中也再也不会有他们的身影。
现实当中，赵时睁开了双眼，还有点分不出真幻的迷离。
他的眼白满是血丝，眼睛却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明，以往笼罩在老人身上的层层暮气尽散，他还是那样子，面貌跟之前没有任何改变精气神却完全不一样了。
赵时沉默的擦干眼泪，钟余也若有所觉的放下了手机。
“在知道我的儿子…赵亮他可能还活着之后，我一直想要找寻他的踪迹。”但这也太难了，赵时一个普通人，在不能借助太多外界帮助的情况下，查一个早就死去已久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唯一想到的明确目标就是当年出事的医院，周新亮除了不打算帮忙查这些事之外，其他方面还十分配合。
例如不用赵时追问，他就把之前在什么医院，医院地址告诉了赵时。
“那个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叫什么我爸也不记得了。”周新亮有些尴尬，不希望赵时以为他们是故意隐瞒，“这都是十几年的往事了，爸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多年后翻旧账，也就没特意去记那些人的名字什么的，只能你自己去查一下了。”
当年有些人年纪就已经大了，就算还在工作的，有没有换地方也不好说。
这十几年的飞速发展，全国各地好多地方可以说是翻天覆地都不为过，周新亮对赵时想要自己去调查这件事并不抱什么期望。
他更相信的是赵亮的能力。
果然，赵时开始调查之后，周新亮又收到了未知号码的警告，而赵时不无意外的白跑了一趟。
曾经医院的地址还在，只是规模早已经扩张，房子都新起了好几栋，工作人员来来往往都换了好几茬也多了许多新面孔。
赵时满脸茫然的拿着手里仅有的信息到处询问。
可医院里人来来往往每天都会上演生死别离，死个普通小孩这事如果不是他的情况十分特别达到了上教科书的标准，实在是在医院里留不下半点水花儿。
赵时咬着牙在医院里晃了几天，能问的人都问了，得了一堆白眼和同情，什么都没查到。
“其实只是想要把他逼出来的话，有最简单快捷的办法。”
钟余觉得那个人九层是赵亮无疑，还有一层不是赵亮那也是有赵亮情感和记忆的某种存在，所以多此一举去试图确认当时赵亮是不是真的死了尸体还在不在没有必要。至少现在这事不在最优先级。
她不是警察查案，必须要有充足的人证物证才能对一件事进行定性，也不需要遵循太多警察查案的原则。
“什么办法？”
“不是说，对方有可能偷偷关注着你么？”钟余打量着赵时，心想是让人重病好，还是打断腿好，估计一般的折腾方式不大行，赵亮被限制应该极大，让他根本不敢与曾经的人和事接触。
去见了他妈妈，估计也是因为不再见一次，就直接天人永隔了，心里过不去才冒着风险出现了一次。
赵时如果只是一般的吃苦头，人家估计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免得被看出还在乎赵时，平白多添麻烦。
但，如果唯一的亲人也要死了呢？“你想不想提前体会一把濒死的感觉？”
“什么？唔。”钟余根本不给人选择的机会，突然右手握拳对着赵时的肚子揍了过去，赵时当场倒地不起。
“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
李晶晶和无常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没办法，他对赵亮太过小心翼翼，我想要问他，他多半不会答应，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我还要花更多时间和精力慢慢想办法说服这个老顽固。”
“曾经林瑶加上儿子两个他这么在乎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不会觉得我几句话就能够说通他来算计他满心愧疚的儿子吧？”
“确实挺难。”
赵时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徒劳无功的伸手试图抓住钟余。
钟余仅仅只是后退两步就将老人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
“主人。”
“嗯？”
“你这行为看起来好像反派哦。”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好难受，这样子真的不要紧吗？不会出问题吗。”李晶晶看着地上挣扎的老人，“他看起来好可怜。”
“你先可怜可怜自己吧。”钟余突然怜悯的看向李晶晶。
李晶晶：？？？
钟余平常时候拖拖拉拉的做事不紧不慢，关键时刻是个超级效率派，她直接拨通了康从宁的电话，对方最近被案子折腾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一晚，这才刚准备睡下，就被钟余电话闹了起来。
“什么事？！”钟余很少给他打电话，不由得康从宁不重视，接到电话的瞬间他就爬了起来单手穿衣。
“赵时知道吧，他好像出事了，帮忙转个120赶紧让人过来把人送进医院，看着情况有点严重。”
“怎么回事！”
“情况解释起来比较负责。”
“那就长话短说。”钟余太过平静的语气让康从宁也冷静下来，他合理怀疑赵时情况不严重，是钟余想要搞事。
只是为什么是这个点？是赵时？
康从宁脑海里迅速闪过赵时的资料，即便以他的眼光来看，赵时也是有点惨的。他算是有动机，但局里面调查后很快就把这不大配合的老爷子排除在嫌疑人范围之外。
有什么被他忽视了？
“我发现有人调查赵时，偷偷跟过来，就发现他倒在地上发不出声音很痛苦的样子，第一时间跟你联系。我跟踪的那人发现了我，跑了，我没追。”
“我只能保证，他到医院前肯定不会死。最好让救护车跑一趟。”
康从宁一肚子话不知道怎么说，“等着！”说完直接就挂了电话，直接联系医院那边提前做好准备，又打了杨智的电话，让他带人去清水胡同，调查钟余口中那个逃跑的人。
都吩咐完毕之后，康从宁很快又打通了钟余的电话。
“我现在就过来。”
“你现在可以跟我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要知道，钟余以前在现实中沉默，在网上也很少发言，但，她其实是个高强度的网络冲浪选手。
康从宁这么一问，钟余张口就来，当场编了一段半真半假的详细说辞。
“我手底下有几个有本事的人，你们在调查的时候我让我的人也混进来了。”
钟余手底下有人这一点康从宁之前就有猜测，不然她在家里足不出户，怎么好多东西比在外面的他查到得还要多一些。
不过两人有默契，从未纠结过这事。
只是，钟余的人都混进清水胡同还查到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了，康从宁忍不住扶额，幸好是友非敌。
“我的人发现，有人在关注着赵时，不是那种每天盯着，只是偶尔会出现在赵时周围。没有任何交流，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在还没搞清楚是什么原因之前，我让他们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你，抱歉。”
“没事。这个案子我一开始就说了，你做主，我配合。”
“接下来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先救人，你多安排些人暗中保护好赵时。他们早不动手晚不动手，现在突然针对赵时，也许赵时知道了什么。”
“可惜，他现在开不了口。”
“老板…”李晶晶在一边全程听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赵时更是惊讶得甚至都要把疼痛都盖过去了。
老板这样张口就是胡说八道的对待自己的盟友对方还是警方…
“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李晶晶摇脑袋，对着钟余竖起大拇指，“我就觉得，老板你真厉害。”
李晶晶在警察面前就十分心虚，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做的有些事，是见不得光的，天然对执法者这边有些畏惧，不大敢跟他们打交道。
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逃出来后，从始至终没想过向警察求救。
她不知道谁是值得信任的，更不能承受什么都还没做成，自己先完蛋的结果。
“谢谢夸奖。”钟余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晶晶，“你怎么还在这？”
李晶晶：？？？？？？
“现在，你身上有两个身份，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还有追踪罪魁祸首的我的人。”
“小心点。”
“可能之后会有不止一边的人找你，我希望，你不要被任何一方的人抓住。”
李晶晶：！！！！！！
“他现在在路上了，很快就会到这边。”
李晶晶开门拔腿就跑！
钟余觉得李晶晶的反应有些好玩，忍不住笑出了声。
康从宁到的时候，李晶晶早跑没了眼，康从宁一眼看到赵时的情况，好家伙！
“你确定没问题？！”
“反正到医院前肯定不会死，信我。”
到医院后呢？
康从宁满脑子官司，一时之间不敢随便动人，“那到医院后呢？”
“这个怎么问我？”钟余觉得他的问题无理取闹，“我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