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黑瞎子哄着端儿,灌了她三杯酒,听得她头咚的一声撞在桌子上,黑瞎子恶作剧得逞一般地笑弯了眉眼。
“端儿,过来过来,一起喝才有意思嘛。”黑瞎子对着嗦花甲粉的端儿说道。
“可是我不会喝酒啊。”她在嗦粉,张起灵在吃面,端儿见张起灵没有约束着她,起来身子就坐到了黑瞎子旁边,话说的是不要,意思却是满上。
黑瞎子挑眉,迎着端儿欲拒还迎,甚为渴望的目光,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她眼前,说道:“偶尔喝一喝又没事,况且又不是在外面,即使你喝醉了耍酒疯都没关系。”
耍酒疯?我的酒品应该没那么差吧。端儿手指碰到了杯壁,本来心里边的一点抗拒也被张起灵的漠视和黑瞎子的鼓动消除殆尽,嘴唇小心翼翼地贴着杯延抿了一小口,口腔里边咂摸不出味道来,于是喝了大半杯,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不好喝。”端儿给出了评价,撅着嘴巴瞟了一眼怂恿她的黑瞎子,颇是幽怨,“还不如臭豆腐。”
“嗯?是吗?要不你再喝一口。”他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又给杯子倒满了,“这酒可是好东西,喝着喝着你就尝出味儿来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端儿是不会长记性的,黑瞎子的话一向具有蛊惑力,明知自己斗不过他,却仍是对他布置的陷阱觉察不出,甚至一脚踩空陷进去。
酒劲上来,侵蚀着她的神经,又是一杯下肚,喝得有些急,竟有了小脾气,她把杯子置得响亮,桌面随之一颤,震得那端的张起灵放下了碗筷,看向黑瞎子,眼神里满是不赞同和责怪。
这时就显示出墨镜的好处了,黑瞎子可不管,抬起手腕晃了晃酒瓶,水声敲着瓶身叮咚响,看着端儿雾气蒙蒙的眸子,又是一杯,还怕她握不住,贴心地递到她手里,瞅着她机械似的仰头一灌,嘴角的弧度是再也忍不住了。
“黑瞎子……你故意的……”良久,端儿双手抚着疼痛的额角,抿着唇瓣,欲要将表情狠一点儿,脑袋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四处乱晃,眼睑阖上,遮去黑瞎子的一脸狡黠,无数触手拉着她沉入黑暗,没了意识。
“咚!”端儿的脑袋狠狠地磕到了桌边,眼瞅着身子跟抽了骨头一样软塌塌地往地上倒,守在一旁的张起灵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身子,打横抱起,将她抱回了卧室。
“我还以为你们在一个床上睡呢,和着你还让人家小丫头睡地板啊。”张起灵真有你的。黑瞎子倚着门框,抬了抬眉。
醉了便睡,端儿没闹腾,还算让张起灵省心,他将她放进被褥里,揉了揉她撞得发红的额头,细心地掖了掖被角,等待了一会儿,看她没有什么不适,这才起身将罪魁祸首带出屋。
“事情办好了?”
二人来到窗边,夜风拂面,卷去鼻息间的烟火气,沾染上初夏时节特有的沉闷与燥热,声音浮在空中亦不轻松。
“办好了,这不今儿我来找你了吗,喏,给你。”黑瞎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递给了张起灵,继续道:“身份给你弄好了,伪造的档案和你手机都在里边。”
“怪不得你怎么谨慎,这几天就有人在查你,不过都让这假档案糊弄过去了。”他双手撑在窗台上,街头昏黄的暖光在他的黑色镜片上折射出一朵转瞬即逝的花,流失在了夜的沉寂当中,他抬手摸了摸鼻尖,耸了耸鼻子,起身,说道:“天看着要下雨,回去了,我可不想淋雨。”
“三杯倒啊,哑巴张,下次再喝酒的时候看好那个小丫头。”凌乱的发丝扰了张起灵的视线,他将纸袋放到一边,伸手将窗户关好,目送黑瞎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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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生,你好,我是阿宁,我们公司特地派我亲自来接你。”火车站前,原先大范围分散的一众人缩成了一个小包围圈,将易容成张秃子的张起灵围在中间,其中明显高一等级的女人自我介绍道。
“哎呀,是阿宁小姐吧,说过不用来接的,我自己坐火车过去也一样的。”张起灵覆在端儿脊背上的手顿了一瞬,不善的目光透过一层面具射了出去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牵扯出一个夸张的笑脸和对面之人攀谈,方才僵硬的面容在旁人看来好似惊讶大过于不满。
阿宁是个行动派,甫一见面,没再多耽搁,直接将人往车带,边走边说道:“张先生还请上车吧,我们的车就停在那里,坐车要比火车快上许多,我们老板已经没有耐心了。”
“那行那行,总归是拿钱办事,我不能耽误。”坐进车里,张起灵把在他手臂间躺着的端儿放到了腿上,手掌轻轻地缕着她脊背的皮毛,端儿似有所感,惺忪的眸子挣扎着开了一条缝,却压不住扑面而来的睡意,歪着身子又睡了过去。
“张先生养猫?”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阿宁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和黑猫的互动,皱了下眉头,诧异道:“这是还要把猫带上南海吗?”
“啊?我这猫认生,放在别人家寄养我不放心,而且啊,这猫粘人得很,不是我陪着她都不行。”猫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借口早就拟好了,就等被问起倾吐而出,“你放心,我自己的猫我会照顾好的,不会添麻烦的。”
阿宁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言,估计是在盘算一只猫会不会对他们公司的任务展开产生影响,小题大做。张起灵侧目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像是老式放映机上的胶卷,这一会儿的功夫车子便已是离开市区了,他们应该是急不可耐了。
还以为话题到此为此,张起灵欲想阖眼假寐,不料前方的阿宁又挑起了话头,“张先生,我们上一次派出的队伍损失惨重、无功而返,我们的进度无所进展,老板那里一直催着要结果,希望张先生不要介意。”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流水似的客套话,张起灵不想应付,可张秃子还是要的。
所幸阿宁是个直来直去的率真性子,本就没打算绕弯路再客气客气,直接从一个包里拿出一份资料,向后递了过去,说:“这里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南海海底墓的资料,张先生先看看吧。”
翻开来看,无非是什么推测年代,地理位置,相关考据之类,海底墓室受诸如海水侵蚀和人力打捞艰难等因素限制,相关信息本就难以推断,模糊不清,况且听她说派出的队伍亦没能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判断,那这份资料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再说,目的不同,这些于他无益,他们要的或许是什么明器,但自己要找的却是丢失的记忆。
张起灵假模假样地快速浏览,眼见着厚厚的一沓资料要看完,一双眼睛忽地捕捉到一条信息,白纸黑字上写着这个海底墓在之前就有考古队来考察过,这一点或许平平无奇,奈何待看到考古队负责人名叫陈文锦时,黯然无波的眸子霎时搅成一团,震颤着,叫他耐不住多看了一眼,可奈何只有这么一句话,再无其他多余的线索。
陈文锦……考古队……
吴三省……
真是熟悉,颦蹙眉头,去探凌乱不堪的浑黑一片的记忆,却还是让他抓不住丁点儿痕迹,记得,去过,做过,如是而已。
“你们老板想从这海底墓里找什么?我好到时候给你们带出来。”暗叹口气,张起灵合上资料,打算探一探阿宁的口风。
闻言,阿宁回道:“不用麻烦张先生了,我届时亲自下墓,张先生带路即可。”似是不愿在言语,双手抱臂倚靠着椅背休息了。
原来也是个口风紧的,答案终归是要自己去寻找,张起灵亦没再多言,看向窗外斑驳混乱成无数线条的景物,掩埋下疑惑,放空了心神,路程遥远,坐车毕竟也让人疲倦,不多时便睡下了。
变成黑猫的端儿皮毛较厚,即使是在不舒服的环境睡觉,一身柔软的皮毛垫着,蜷成一团,脑袋扎进肚子里面,自己便可隔绝外界干扰,只要没睡够,便能睡到天荒地老。
除非某人不让她睡。
混蛋!肯定是张起灵在拍她的脑袋,做着梦呢,会吓死人的好不好。
“小……喵——”糟糕!差点说出来了,猫吐人言可不是小事,还好脑子不算懵,及时止住了。
她的小身子被张起灵托起来,翡翠似的眸子迷迷瞪瞪地瞅着近前放大无数倍的褶子,端儿没加细想,一爪子就朝他脸上拍去,谁都不喜欢被叫醒,还不许猫有起床气吗。
“醒了,睡了一路你知不知道。”端儿的一爪子实在没什么力气,肉球暖融融的,戳人脸上舒服得很,张起灵权当撒娇,顶着张秃子的脸肆无忌惮地在外人面前表露想和她亲近的心思,来维持自己的爱猫人设,只是端儿打着呵欠,一脸抗拒,蹬着四肢远离他,十分不给面子。
一众人下了车,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吹得衣服鼓鼓囊囊,猎猎作响,闷在车里一天,阿宁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因燥闷而成的头痛缓和许多,活动全身筋骨,看着远处汹涌翻滚的海浪,下达了第一条指示,“现在出海有风险,今天先在订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坐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