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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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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儿目送吴邪脸带疑惑地走出凉亭,警觉到老人口中关于真假的哑谜,迟了半晌,说:“您知道了,我的身份。”

齐铁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再次将她细细打量,而后撇开视线,若有所思,缓缓开口:“我倒是见多了地下的,都是些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或是根本没有意识的,难得见到一个能在大白天的出来行走,能说会道,还有个性的。”

“我自是与那些任人摆布的玩意儿不同。”端儿敛眉,眸子酝酿着复杂的情绪,“我生来便是在阳光底下的,过了长长久久的岁月,始终保有清明的意识。”

“所以我才说不敢开你玩笑。”他架子上抽出一个布袋,将玉璧放入其中,再伸手将她的茶杯蓄满,说:“我想不透你是如何混入人群还活得这般自在的,看吴家小子那迷迷瞪瞪的样子便猜到你还没告诉他,我拿不准你的来意,所以刚才话里带了刺,你莫要介意。”

她摇了摇头,自嘲般地牵扯嘴角。其实刚才假与真的试探,她便明白他意有所指,那股强硬中泛着冷光的眼眸,像把刀子扎在她心口,非是玉璧假,而是人假,那玉皮就是她的伪装,拆开来才是身为妖的模样,因而惊惶地颤抖不止,唯恐他当面拆穿她是妖怪的真相。

齐铁嘴观她双眼无神,一脸莫测复杂的神色,心里对她仍有所忌惮,从旁边拿来三枚铜钱和卦盘,说:“我给你算一卦,就当给你赔不是了。”

端儿闻言,恍惚了一瞬,连忙摆手,拒绝道:“这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坏了您的规矩吗?”她记得吴邪告诉过她九门第八门齐铁嘴给人算卦的规矩,是要去他铺子里买货,算卦是做为赠品的,也因为这“送算”神乎其神,他才名声在外。

齐铁嘴谨慎惯了,思忖着怪异之物终归是不合理的,不该在世间存在,也就没在意端儿的回绝,将铜钱拢到手心摇晃,低声说道:“你在不该出现的世界停留这么久,难道就不想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

她心头一惊,她的确考虑这个问题很久了,暗叹奇门八算果真神奇,这还没出卦,就猜到她所思所忧。既然能在他这里得到些许答案,算上一卦又何妨。她坐直身子,不再推拒,严肃地回道:“那就麻烦您了。”

齐铁嘴将手心里的铜钱撒到卦盘上,屏息凝神,观察这三个点的位置,之后又接连抛了六次,最后收了铜钱,倚靠在木椅上,闭目思索,久久才答复道:“守正待机,不可操之过急。”

端儿联系着混沌的记忆,可却听得一知半解,不甚明了,请求他进一步解卦,但老人只摇摇头,不再言明,反而向她解释说:“我只算命,但不知别人有如何过往,何种行事作风,算上一卦作点拨,至于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亦不知,这是你自己的事,应该比我清楚。”

“就到这里吧。”见她仍有股郁气藏于胸中,齐铁嘴适时终止了此次交谈,客客气气地把她带出凉亭,把在远处回廊等待的吴邪叫了过来。

擦肩而过时,二人在齐铁嘴的注视下没能说上几句,吴邪只匆匆观察了一眼端儿的脸色,自进入凉亭就惊惧惶恐,再见更是面如白纸,脚步虚浮,失魂落魄,满脸忧郁。

等到过午偏西,吴邪和齐铁嘴的密谈才结束,他带着端儿出了宅子往吴山居走,偏头看她依旧低垂头颅,心情不大晴朗,遂关切地问道:“端儿,齐老爷子和你说了什么?怎么不开心的样子?”留神捕捉到她神色有异,急忙补充道:“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就是看你这一路沉默,好像受了欺负似的。”

九月下旬的天空,日头犹然炽烈,将这深巷里的石板路照地发白,她抬手遮挡惹人眩晕的白光,半阖眼睑,搅动着诸般光景皆融入白光之中,模糊一片,不甚清明,总觉这路的尽头是纠缠不清的疑惑,她接近一分,疑惑加重一分。

“前面二位,请等一下。”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两人困惑地回头,那之前打过照面的周管家步履匆忙地走近前,对着吴邪笑了笑,而后将视线落到端儿身上,伸手递过去一件物品,表明来意,说:“老爷子特意嘱咐我要交到您手上,这是本次鉴定会专家席位的徽章,宅里人深居简出惯了,都不愿露面,便请您替齐家去坐这席位。”

端儿看着手心里刻有雷峰塔式样的徽章,未加多想,急忙推脱道:“我怎可坐的了齐家的位置,代替齐家出面,我本身并无匹配的才能,何况我与老爷子萍水相逢,与齐家更没有旁的关系,只今日的一次拜访,受不住老爷子的垂青与齐家的信任。”将徽章递过去,“还请拿回去吧,另寻他人。”

那周管家双手背到身后,退开一步,温和地笑道:“老爷子吩咐的我也不敢私自做主收回,他觉得您可以,您便担得起,届时我也会全程跟随,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作势往回走,“他还要我告诉您,时机即将降临,不要错过,以免后悔。”他向着二人礼貌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端儿握着手里的徽章,寻思着他话里的意思,五味杂陈,徽章和“时机降临”,恐怕是让她留意鉴定会,却又点到为止,不再详说。她这是一定要去一趟的,难保不在那里找到线索。

“齐老爷子这么多年来还是一样,话非要说一半留一半,剩下一半让人猜,你说气不气人。”吴邪在旁云里雾里地听着周管家的话,想破脑袋也不理解齐铁嘴在打什么哑谜,忍不住开口和端儿抱怨,又谨慎地回头张望,生怕那周管家没走远。

他瞟了一眼端儿手里紧握住的徽章,观她仍是一脸愁容,宽慰道:“端儿,人家既然让你去,你就去呗,也别推脱了,到时候我也在场,咱俩那天一块儿去安都酒店。”

“知道了,吴邪。”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将徽章收到包里装好,想着方才吴邪问起的事情,于是接续上,说:“其实,你被要求离开凉亭后,老爷子单独给我算了一卦。”

她记得卦象,但不会解卦。她这一卦上卦为坎,下卦为乾,是需卦,齐铁嘴告诉她要守正待机,她当时急于让他详解,实际上是因为她从前不曾得到过丝毫线索,因而对于过去之事只有执念却未有行动,她对于所谓“良机”,只有期待没有困惑。但卦象还告诫她不要操之过急,若这是对未来的预判,那会是在哪个时间节点上她会做出急险之举,这也便是困惑所在,可齐铁嘴不愿为她点拨。

她将自己的卦象说与吴邪听,他蹙眉呆愣了许久,抿着嘴巴,半信半疑地说道:“这齐老爷子代表齐家给了你这么大的面子,兴许真有他的用意,只是咱行道不够,琢磨不出来人家想什么。”他抬手拍了拍端儿的肩膀,“别瞎想了,总归是好事。”

二人结伴回了吴山居,原本锁上的木门现在大敞,端儿见吴邪的大步跨过门槛,脸上怒气冲冲的模样,一脸担忧,别再遭了贼,把那些好好的工艺品给偷了砸了。

端儿焦急地跑进屋,但见早上来迟的伙计王盟围着博古架跑,吴邪在后面撵着他追,手上抄起架子上的一个花瓶,抬起胳膊指着惊慌失措的王盟,边靠近边怒喝道:“你还敢跑,给我过来,今天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我就不姓吴。”

他眼疾手快地抡下去一击,吓得王盟转身拐进架子后面躲着,颤抖着嗓音,说:“老板,我错了,您消消气,我再也不敢了,我还以为那是张废纸呢,就随手扔桌子上了。”

“然后你就拿它垫外卖了!”吴邪从桌子上拿起那张古董鉴定会的信函,展开就能看到硬纸上一大团红油浸染的污渍,“你自己瞅瞅,脏成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好意思拿给人家看。”

“别生气,老板,我听说还可以换的,咱吴山居在登记名单上,肯定有备用的。”王盟从角落里艰难地蹭出去,撒开蹄子往外跑,“我这就去给你拿,老板。”

端儿安静地坐着,抿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听着俩人喊来喊去的,真不像是做古玩生意的,谁家铺子整天这般热闹。所幸这追逐战可算是落下帷幕,她给吴邪送去杯茶,他一仰脖就灌了下去,脸颊还有红晕,应该气得不轻。

“这王盟挺好一伙计,做事迷糊了点儿也没什么,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说几句长长记性,他说不定就不会犯了。”她小心偷瞄他的表情,轻声细语地劝说。

“不行,他还是会犯的。”吴邪却是不饶人,连连否定,“我要扣他工资,扣工资他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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