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鉴定会(下)
杭州古董鉴定会,当日下午。
端儿和吴邪吃过午饭,在吴山居休息了一下,便驱车来到安都酒店门口,提交信函,在门口登记后入场。开阔的一楼大厅内错落摆放着无数立柱,按器物分类规划出几大专门的区域,立柱台面上安置有各家铺子的压堂货,其内有柔和的灯光增亮,其外用玻璃罩罩住,防止触摸。
鉴定会时间未到,吴邪带着端儿来到瓷器区,扫视一周,便见到了挂有吴山居金属牌的立柱,一对葫芦瓶赫然置于其上,冬青釉在一众青釉、白釉里颇是惹人垂青,稍稍落脚的功夫便有多人驻足观赏。
“你若是早早拿出这件宝贝,你吴山居还怕开不了张。”端儿退出人群,和吴邪并列,抬眼捕捉到他高高翘起的嘴角,她于是忍不住开他的玩笑。
“我哪来那么多宝贝。”吴邪招架不住她,环视众人,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凑到她耳畔悄声说道:“其实这对葫芦瓶是我三叔的,他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我看着喜欢,当时直接从他铺子里给抢过来了。”
“原来你现在不是奸商,是强盗。”她抬眸时,笑地像个小狐狸,手指戳着吴邪的手臂,戏谑道:“有你这样的侄子吗,竟想着坑自家叔叔。”
吴邪向来能言善道,和端儿有来有回,聊得热火朝天,俩人移步到甜品区,一块儿蛋糕还没下咽,他余光里蓦地出现一黑漆漆的身影,冷静漠然、处变不惊的眸子看过来让人浑身一抖,他惊讶地拽了拽端儿的衣袖,不确定地问道:“你看那儿是不是小哥?”
闻言,端儿不解地转过身来,但见张起灵身着一玄色暗纹盘扣衫站在灯光下,高挑俊逸的身姿有别于旁人,有如鹤立鸡群,木秀于林,她视线里只容得下他一人。
张起灵看到她时同样震惊,但很快便收敛情绪向她走来。与之并行的还有一染着红发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身着条纹西装,几步路走得颇是骄横嚣张,晃荡着身子像只需用手辅助走路的猴子,他站在吴邪面前,懒散地撩起眼皮,挑衅地说:“这不是吴家的小三爷吗?怎么就你一个,没跟在你三叔屁股后面啊。”
吴邪当即撇开视线,气得胸膛一阵起伏,瞅着对面之人贱嗖嗖的样子,嫌弃地俯身,装模做样地对端儿说道:“端儿,你还说我是强盗呢,你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土匪,他叫土匪。”虽是拿手掌遮住,但声调却是越抬越高,皆入了其他三人的耳朵。
端儿知道吴邪是想回敬那青年,干脆噤口不言,低眉收笑,安静地待在一旁当个摆设。不料那青年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撸起袖子欲上前,似意识到身处公共场合,双手插回裤兜里,阴着脸扭头便走,同时不忘回嘴道:“我大人有大量,才不和你计较,和你说话我都嫌掉价。”
那青年走后,气氛顿时轻松,吴邪愤愤地往嘴巴里又塞了一颗樱桃,迎着端儿困惑的目光,解释说:“这人叫秦图飞,自从我吴山居开门以来,我也搞不明白这人是怎么想的,处处和我作对,他的铺子就在西湖对面,和吴山居隔着十万八千里,还偏偏我一有什么动向,他全知道,我都怀疑他在我门口按了监控,你说他是不是有病,他就是有病。”
端儿忍俊不禁,捂嘴笑道:“人一天精力就那么多,他还抽出时间悄悄关注你,可见你在他心里是多么重要,没准是相思病呢,吴邪。”她便是这样的,不放过一丝一毫调笑他的机会。
“咦!恶心!”吴邪皱眉,分外嫌弃地跺着脚离开了,“快点吧,鉴定会要开始了。”
酒店的一层二层设置展厅,三层会议室举办鉴定会,四层五层是贵宾休息室,六层会议室举办拍卖会。端儿随着吴邪上楼,见他依旧不爽地闷头走路没有回头,她放慢步子蹭到张起灵身边,伸手钩住他的手指,黏糊糊地说道:“小哥,是不是因为想我才来杭州的?”
虽说早已察觉出张起灵是被那秦图飞邀请来的,但是她瞧着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孔便触发了妖猫的劣根性,自发|情期过后,面对着他,总有种似有若无、按耐不住的破坏欲,想看他眼底为她泛起的波澜,以及招架不住她时的手无足措。
这可如何是好?
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好烦!天怎么还不黑!
端儿咬着嘴角,避开了他窥探的目光,因而他只看到她侧脸边凌乱的碎发,衬得她脸色尤为柔和脆弱,心随意动地摸了摸她的头,看她眸子里泛起的闪光,心情颇好地握紧了她的指尖。
恰这时吴邪没听到后面二人跟随的脚步声,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好巧不巧地看到端儿努力踮起脚尖在张起灵耳畔说悄悄话,他双眼立时像两根光柱一样刷刷地把他俩浑身上下打量个遍,突然发觉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秘密时,他脑袋上的呆毛竖得和天线一样直,驱使着他迈着狐疑的步子蹭到了端儿身侧。
他瞅了瞅夹在两人中间的端儿,又瞅了瞅高她一头的张起灵,不顾端儿疑惑中带着羞怯的目光,死死地注视着她,叫她脸颊瞬时红得像苹果似的,才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角恨不得翘到天上:“还说土匪得了相思病,我看某人才得了相思病吧。”又抱臂得得瑟瑟地揶揄道:“你说这是谁呢,端儿?”
“吴邪!”她娇喝一声,羞得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慌乱地扫视周遭,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气呼呼地小声抱怨道:“你变坏了,竟想着捉弄我。”全然忘记了自己捉弄他的时候。
他们踏上三楼时,整个楼层的氛围已是火热,许多带着物件的宝友被负责人员引至休息室抽号,他们仨避开人群,在会议室被人检查了一下徽章,踩点进到屋里等待活动开始。
所谓的鉴宝专家一共邀请了四位,以正对着大门摆放的落地钟为轴,中间留出活动的道路,专家席位在前,两两相对而坐,后面留出旁观席位,大概有三十个座位,主办方默认也是助理的位置,所以张起灵便坐在了那里。
端儿坐在吴邪对面,他旁边挨着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他甫一落座便熟捻地和对方攀谈起来,把老先生逗得眉毛一耸一耸的。
她刚坐下时旁边没人,再扭头就看到了之前的秦图飞。他慢悠悠地坐下,胳膊支着脑袋打哈欠,留意到身侧之人未加掩饰的目光,一双黑眼珠丝毫不避讳地看过去,盯得她直发毛。
收回目光,他又扯了扯衣袖,整理整理衣摆,状似无意地与她聊起了天,说:“我对面是圈里有名的四十年来慧眼识珠白锡白老先生,那整天在铺子里混日子的吴邪是九门吴老狗的孙子,而你旁边的我是杭州秦家望和楼的老板,你现在坐的是齐家的位置,那你是齐家的什么人啊?”
他余光里端儿紧张地僵住了身子,五指不自知地揪着自己的衣服,虽说滑落的长发遮住了她惊慌的表情,他竟是恶劣地抬指撩开,偏要看她苍白的脸色,假模假样地猜测道:“你难不成是齐铁嘴的孙女,但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号人?”接着恍然大悟地抬高声音,说:“你是齐家的表亲,是不是啊?”
简直是忍无可忍,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尽管和齐家没关系,但她也是齐老爷子正儿八经请来的,端儿醒悟过来,厌恶挥开他的手,怒喝道:“拿开你的脏手,离我远点儿。”
“嗯?”秦图飞惊讶地看着她一脸怒色,怔愣了一瞬,随即弯下眉眼,哂笑道:“原来你会发脾气,刚才看你站在吴邪身边,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说话的呆木头。”
不过是个幼稚又无礼的痞子,端儿撇过脸去不看他,没搭理他的骚扰,适逢周管家进屋,经过她身边时停留了一下,叮嘱道:“端儿小姐,我就坐在您后面,您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告诉我,我好为您处理。”
周管家过去后,秦图飞许是认出了他,蓦然消停了,神色复杂地转移了视线,好像真的在脑海里思考她的身份。
无聊!
约十分钟后,主持人念完开场白,古董鉴定会正式开始,无数道视线注视着门口,一位手捧卷轴的宝友进入,站在中央,主持人和他寒暄,大体聊聊收藏的经过,让现场气氛活跃起来。
那厢卷轴被工作人员递给了白老先生,他将卷轴展开,是一幅古画,将其放在他和吴邪中间,大致扫过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吴邪也会意地收回视线。工作人员再送到对面,还没接触,秦图飞蓦地嗤笑一声,说道:“别看了,这是个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