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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那灿烂的、不知停歇的烟花终于是结束了,初始是如同紫罗兰一样深邃持久的凝视,从微弱的光点迸发出来,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接之以占据天幕中央的激情与热烈,不留余力地绽放璀璨光芒。不知过了多久,声响渐渐消失,恍惚间嗅到了风裹挟来的冷香,倒是不经意地降了温,那抹含羞带怯的桃色忽而暗淡在夜空中,爬上了某人的脸颊。
端儿满带留恋的退后一寸,撩开眼皮,定在张起灵有些破皮红肿的嘴唇上,上头的大脑迟迟地挥开暧昧的粉红色,一双雾蒙蒙的夹杂着害羞和抱歉的眸子向上移几分,便和他越发幽深的目光对上了。
二人紧贴着身躯,端儿又察觉到他起起伏伏的胸膛以及打过耳廓的喘息,浮在空气里竟还有着一丝温热,这又成为了点燃火苗的引子,她迟钝的羞耻心开始砰砰直跳,仿佛全世界都能听到一般,慌得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将红彤彤的脸颊遮掩住,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窘态。
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浮上心间,大概是个采花贼,也没管人家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便突然占了他的便宜。她开始回想刚才的情景,那个瞬间仿佛慢回放,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鼓起勇气的,只记得视线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划过,让她不得不再次承认眼前人悄无声息地霸占自己的心扉,当她捕捉到烟花停留在他瞳孔里的瞬间,她想着自己是否也在不经意的时候得到过他的注视,她为他的举止态度抓心挠肝的时候,他是否也会受到她一言一行的影响,于是那琢磨出的一点甜开始泛酸、发苦,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便再也不想忍了。
不过,冲动是冲动了,亲完后还是要面对被冒犯的张起灵的,就是脑子里不自觉地一直在回味方才嘴唇相接的感觉,搅得她快疯掉了。
同样快要疯掉的还有张起灵,只不过没有太明显,就是整个人还是悬浮的状态,直至端儿缩在他怀里羞怯得发抖,掐得他腰有些痛的时候,那场甚是灼热的烟花终是在他眼中落幕了。
所以,是该考虑一些余下的事情了,对吗?
垂下眼帘,她掩在发丝下的耳廓红得不像话,如同被人咬过一般,他刚把指尖放上去捏了捏,怀里的人吓得一哆嗦,呜咽出声:“我错了,我错了,小哥,我不该亲你的,我就是情难自禁,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打算的,我今天就是来看烟花的,我没想过的,没想过的。”
端儿手抓得更紧了,抿着唇角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生怕他是冷着脸的模样,可是眼底积蓄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太清晰,她一着急,泪珠跟着滚落,便成了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罚我吧,罚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睡,再也不能和你说一句话,再也不能靠近你一步。”越说越委屈,真真儿是最痛苦的惩罚,就她这牛皮糖的性子,从他身上扒下来不得直接化掉,“别讨厌我,求求你,别讨厌我。”
这该死的惯性,但凡招惹到他了,她都会下意识地道歉哄人掉眼泪,谁家小姑娘会专门学这个啊,好不公平,心脏皱皱巴巴地拧在一块,堵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他怎么还不回话,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是给个痛快啊。
真是混蛋!还偏偏喜欢上了!
张起灵瞅着端儿小脸鼓鼓的,眼波里泛着颇多耐人寻味的内容,哭也哭得不大自在,又有像之前把自己赌气憋死的趋势发展,他哪里还琢磨什么,又是抹泪又是拍背,手指未留意擦过她唇瓣时僵了一瞬,将眼神撇开,不怎么熟练的安慰道:“别哭,端儿。”
之后就没词了,端儿等了半天,愣愣地瞅着他还能说些什么哄人的话,可那人只嚅嗫着嘴唇,硬是蹦不出半个字,气得她眼眶干疼,又不好发作,只得寻借口道:“我是占你便宜了,不过你也占我便宜,我们互相占便宜,谁都不吃亏。”
张起灵听着这道理不太对劲,但也没心思计较,暗自松了口气,顺着台阶就下了。回家路上,端儿好似还在意那个吻,别扭地和他拉开距离,自顾自地走,目光不偏不倚地注视前方,生怕再招惹到他。
只是,双眼空空,心里边满满当当,路上事故倒是不少,像是没留意路面差点儿摔倒,被路人撞得踉踉跄跄,该转弯时还傻乎乎地向前,弄得张起灵抓着她不敢松手。晚上睡觉时端儿还想着避嫌,杵在床边犹豫不决、扭扭捏捏,叫他不容拒绝地拽了一把,倒是突然想明白了,凑在他耳畔说什么及时行乐,又像个土匪似的缠住他,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第二日,端儿醒来,盯着张起灵看了半晌,手上不招闲要去拨人家凌乱的碎发,竟把人给弄醒了,她对上张起灵迷蒙的双眼,问道:“小哥,你嘴巴痛不痛,我嘴巴有点痛,好像还肿了,我看你的也肿了,应该是我昨天给咬的,这一天是不是不能吃辣的了?”末了,歪头颇是苦恼地蹙眉,好似把那个含羞带怯的性子丢给了昨天,今儿照样是副什么话都敢往外吐的流氓样子。
真是要命,一大早就要重温,张起灵怕又搞事,不想搭理她,抬起手臂遮住脸颊,那厢端儿不依不饶地拽了两下,见他不给动静,反倒熄了火,细细簌簌地穿衣服,他刚想着怎么突然听话了,她站床边一把就掀开了被子,害得被窝里的热气没了大半,事后跟个兔子似的跑得飞快,叫他情绪转换都忘了半拍。
恶作剧成功的端儿麻溜地换鞋出了门,双手一插兜,颇感异样,掏出来是一购物小票,叠得整整齐齐,下意识展开来看,买的都是些旅行用的一次性物品,他们出发倒斗前会准备来着,可日期是前天的,她可不记得自己出门采买过,正寻思着怎么回事,翻过面来,便见其上写着“明早八点来陈记包子铺,只你一人,和你的身世有关。”
巧了,她正想着去陈记买早餐,看来都打听好了她平时的出行路径,不去都不行,有关身世的线索的确够诱惑,但这种单刀直入的通知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等待她的是确确实实的真相还是弄虚作假的谎言。
没来由的心底一凉,捏住纸条的手亦在冷空气里颤抖,慌得赶紧爬楼回家,开门见张起灵坐沙发上喝水,她一下子蹿到他眼前,将纸条递过去,焦急地询问:“我刚在大衣口袋里拿出来的,也不知道什么人给放进去的,你看看,怎么办?”
张起灵看了眼纸条,思忖着这个时间点店里还有些零零星星的人在吃早饭,陈记店面不大,该是闹不出什么动静,便点了点头,觉得可以赴约。
“你陪我去吧,我害怕。”她可学不来单刀赴会,万一对面是个满脸络腮胡子、脸带刀疤的大汉,她大气都不敢喘,魂都得飞上天。
“可是要你一个人去。”虽然不必专门提醒她,但张起灵存了心思,眸子瞥过去,果然见她担忧地皱起了小脸,抓着他胳膊晃来晃去求他陪着,如此便扳回来一局,眉头也跟着舒展了,遂不再逗她,垂首安慰道:“别怕,我考虑过了。”
“万一呢?那人找借口把我约出去,威胁我要是想知道身世就准备多少多少钱,或者乖乖跟他走,然后把我半路卖了,或者聊得不愉快从兜里掏家伙,那怎么?我万一出事了你不害怕?我害怕得要死,你怎么不害怕呢?”端儿见他事不关己的样子就着急,她不要管什么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反正她身手不好,又不会应付陌生人,她才不要一个人。
“可是,端儿……”他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赶紧解释道:“那人应该认得我们,他的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这也就意味着张起灵听不得,可是端儿的身世又如何有听不得一说?
他想不通,但端儿见他一副铁了心不走的样子,眼珠里是盛满了怨气,瞪了他好大一会儿才罢休,起身拿来手机,按下通话键放到他手心,嘱咐道:“我一个人去也行,但是手机一直要保持通话状态直到我回来,你也别乱碰给挂断了,听到有什么不对劲的赶快来找我,你也给我一直坐在这儿听着,就当为我的安全着想。”
由是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踩点进入陈记包子铺,甫一掀开厚重的帘子,抬眼一扫,就看到一个嘴里叼着煎包的姑娘冲着她招手,眼珠往两边瞥,旁边没人,确实是找她的。
没有络腮胡子,没有脸带刀疤,就一看着普普通通、年岁不大的姑娘,如此反差,倒叫她更加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