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人
秦家毕竟是半路出家,比不得杭州地界其他道上人物来得稳练,自家人里也没有土夫子功夫傍身的,因而对夹喇嘛一事格外谨慎,大部分时间还是观望,能不出手尽量不出手。
上一次组织人手还是十多年前,那时望和楼当家的还是秦图飞的父亲,他偶然在□□光年间的游记里发现了蛛丝马迹,闭门谢客一个月,实则带人钻进了某处深山老林,回来时从车上卸下十多个大木箱,里面尽是俏货。
“知道里面最值钱的是什么吗?”吴邪讲到此处,顿了一下,瞅了眼端儿好奇的小脸,连说带比划,“一件朝珠,东珠朝珠,以前皇帝、皇后或是太后带的,稀少的很,当时朝珠到秦家手里还没热乎几天,他们怕惹事,很快就组局给卖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在谁手里。”
“照你这么一说,他们这是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玩大的?”端儿听罢,感慨道。
“可以这么说,现在秦家又有动静了,估计好多人都盯着这块肥肉呢。”吴邪拍了拍方才剥橘子残留在手上的渣子,喝了口茶,看了眼天际滚动的白云,就如同是最近时日颇不宁静的暗流。
“吴邪,你好像挺感兴趣的?”端儿琢磨着,总觉得多日不见他有些变化,说不上在何处,困惑得眼珠飘来飘去,不得其解。
“我就是凑热闹的。”吴邪随和地笑了笑,“从长白山回来我就一直在杭州待着,除了去医院照看我三叔之外就是看铺子,没什么要干的。”
“三爷伤得很重吗?”言及于此,她立时端正身子,一缕忧愁爬上眉心,“我们当时和你们分开,之后的情况也不太了解,怎么样?可是都安全回来了?”
“没事,我、胖子和潘子还好,都是些皮外伤,至于我三叔,他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住院了也老实了,不能再往外乱跑了。”他若有所思地倚靠在沙发上,思及尚待解决的谜团,猛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严肃地问道:“端儿,你与我说实话,你当真没有进入过青铜门吗?”
原想破口而出,告诉他自己确实没有进入过,可是这个回答她也觉得疑点颇多,难以欺瞒,便欲言又止,慎重回道:“吴邪,我并不确定进没进去过,我们和你们分开不久,我就出现了一些状况陷入了昏迷,一直持续到小哥带我离开地宫,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青铜门外发生的一切也是你发消息告诉我,我之前也试图和小哥沟通过,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我。”
张起灵是切切实实的进去了,吴邪和胖子都看到了,至于她,全凭张起灵的安排,感觉上他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那合理的猜想便是他将缩回小猫形态的她塞进了衣服或是背包里面,另外,在此之前的许多疑惑也都未解决,张起灵为何要和队伍分开?是什么引起了她当时的身体异常?她一直沉睡又是因为什么?张起灵不说,她又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不吃不喝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那人还能活吗?”长叹一声,端儿亦有些自暴自弃地瘫坐在沙发上,嘴里嚼着一颗奶糖,像是缠绕周身、挥之不去的迷雾一般化不开又倍感牙疼,“小哥明显就是冲着青铜门去的,与其问我,不如去问问他,正巧来杭州了,约他见次面,我和他说,吴邪你就在铺子里等着吧。”
临近中午,吴邪想留她一块吃午饭,但她念着张起灵,怕他等着自己,就回绝了。初春乍冷还寒,石板、白墙被阴沉的天空染上一层凝寂,街上行人稀少,也未有远处传来的熙熙攘攘,她自己孤零零地往前走,冷不丁的便撞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物。
那人走在她正前方,身着长袍马褂,脖子上围着一深色围巾,头发挑染成灰白色,整齐地梳在脑后,步子悠哉游哉、不紧不慢,时不时地抬手捋一下鬓边的碎发,似是穿越过来的富家少爷,通身气度老派又时髦,矛盾且违和。
端儿正思忖着哪条岔路能暂避身影又不至让她迷路,聚精会神的功夫便漏听了后方传来的铃声,差点儿被一自行车给撞了,她这边不注意犯了迷糊,正前方的人影忽地停住脚步,一双黑眼珠懒洋洋地落在了她脸上。
“秦老板,好久不见,这些时日生意可好?”避无可避,她勉强扬起嘴角,颇为局促。
初始是吃惊,等她追上脚步,又气定神闲地向前走,而后一缕思绪钻入,秦图飞低眸瞟了她一眼,问道:“你可找到那盒子的原主了?”
“目前还未找到,但是又掌握了新线索,离找到原主应该不远了。”端儿乍一听还倍感惊讶,难为他还记得,“谢谢你了,秦老板,要不是你当时出手帮助,我现在还无头绪呢。”
“行了,你这哄人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秦土匪依旧是词锋犀利,话赶话堵得人张不开嘴,幸而明了本性不差,她只悻悻地笑了笑,也没当回事。
“秦老板,你穿长衫冷不冷啊,这几天阴天,别在生了病。”这条巷子怎么这么长,没岔路,没行人,好像看不到尽头,她旁边还有个随时喷气冒泡的热水壶,一不小心就灼伤了人,寒气都不敢近身。
秦图飞捏起衣角量了量厚度,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解释说:“里边挂着羊毛,不保暖我也不会穿,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为什么穿这种衣服?”
“我确实挺好奇的。”刚才过去骑自行车的人也好奇地回头看他,她感觉这人行为处事乖张奇辟,浑身一股精神小伙儿的气质,不似什么正经人,可偏偏投生的好,商贾之家重视子孙的教养,待人接物挑不出错,因而她又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接话,“你穿着这衣服跟以前的青年学生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电影呢。”
秦图飞很受用地眯缝着眼,翘起嘴角,说:“去年年前清点物件,有几大箱子这种民国衣服,查账册发现还是老一辈人收上来的,一直留在仓库里没出,我嫌箱子占地方,就找人给清洗消毒,一人一件分给伙计们了。”
“不过,这几天有人有意向收这批货,还挺让我苦恼的。”他朝她看去,顺带丢给她一个难题,“你说我是回绝这门生意还是找伙计们要回衣服呢?”
她听后愕然,不知为何来咨询她这个门外汉,观他目光如炬,还挺想知道她的想法,于是抿了抿唇角,谨慎地回道:“若是回绝的话,生意也还会有,但出尔反尔毕竟有损形象,忠实的伙计难找,别让他们寒了心,要是想留这门生意,那必然是要收回衣服,但伙计们可能不大乐意,可以先允诺一些好处,事后给些分成,他们应该也不会有怨言,当然这是我一人之见,算不得数,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秦老板的。”
秦图飞眼珠是黏在她脸上了,半响才嗤笑出声:“谁也不能亏,就亏自个儿是吗,做生意就不能想着当好人,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话到此处,端儿也是不大乐意了,她好心好意地迁就人家,哪成想依旧是这死性,狠掐了把手心,将脾气压下,强装无事,说道:“秦老板,路到头了,我就先……”
“你吃午饭了吗?”措不及防地被堵了一嘴,她慌乱地阖动眼帘,脑海一片空白,微微摇头,秦图飞向她招了招手,转身拐进身侧的窄巷,见她不挪步,遂喊道:“你不是和张起灵一块儿来的吗?快点儿跟上。”
秦图飞带她进了一户人家,许是经营高端私房菜的,往来食客看模样非富即贵,走廊上装饰着名画珠宝,房间格局明亮通透,布置雅致,连菜谱都写在卷轴上,菜名起的富有诗意,就是没有图片,就靠人兴致在哪道菜上了。
秦图飞点完菜,动作轻缓地倒了杯茶,向桌子那头的端儿问道:“你除了会鉴定,还有没有其他本事?”
她颇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思索了半天,也没搞出其余的来,惭愧地低头,回说:“那可能没什么本事了。”
秦图飞倒是无所谓地点点头,瞥了眼窗外栽种的绿植,追问道:“那之前倒过斗没有?”
“有过。”这又是想起哪一出了,端儿有些摸不着头脑,拘谨地撵着手指,如坐针毡。
没过多久,便听到了敲门声,陆陆续续进来许多男人,端儿眼神注视着门口,看到张起灵才松了口气,她与他挨着坐,冰凉的手塞进他手心,附耳悄声告知之前的偶遇。
“行了,人都到齐了,秦老板。”其中一健壮的中年人扫视全场,目光经过端儿的时候略有停顿,但也未当回事,“该安排安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