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绵羊（一）
虞冷是被一个陌生女人摇醒的。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的场景重影了多次后才变得清晰。
虞冷有些木讷地扭了下头，下一秒，她瞳孔骤缩。
因为此时此刻，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一只绵羊。
不是普通的绵羊。
而是一只毛发蓬松，颜色猩红，体型异常庞大的绵羊。它身上的毛发像是被鲜血染过，血腥刺目，看起来令人脊背发凉。
瞳仁细窄而长，呈一条横线的形状，正死死地盯着虞冷，一动不动。
一人一羊似乎在对峙着。
虞冷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袋里的齿轮费劲地转动起来，她试图搞明白眼前的状况。
方才恐怖血腥的一幕仍然在眼前重播回放，她是做了一个噩梦？
还是……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旁边猛然伸出！
刚才把虞冷摇醒的那个女人满脸惊惧，试图将地上的虞冷拉起来。力气之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拖拽”。
虞冷缓慢地直起身，任由女人拉着自己，她还有些迟钝。
今年是3099年。
在最近这三个月里，越来越多的人忽然离奇消失。
可能是在某个下午，某个傍晚，某个不起眼的瞬间，没有任何迹象与线索，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彻底音讯全无。
而后的随机某一天，可能又会出现几个早已消失许久的人惨死街头，死状离奇，又或者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蜷缩着身体，精神失常。
好朋友陈姗姗的老板娘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印象中，睡前她还在和朋友谈论此事，忽然遇到一连串的灵异恐怖事件。
“世界bug论”甚嚣尘上，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个世界正在遭遇巨变，人类很可能因为这次巨变遭遇重大危机。
这些一切都是专家的猜测。
虞冷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些荒诞传言。
她忽然多出来一个久病在床的妹妹，于是她不得不日复一日地，在家，学校和医院之间来回奔波，听这些无厘头的事情纯粹用来打发时间。
毕竟，人类生活了这么久的世界忽然出现bug，实在是太难以置信。
然而眼前这一切应该如何解释？
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又好像做了个让人毛骨悚然却不切实际的噩梦，她似乎凭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点像一个牧场，又像一个草原，绿色的青草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红色毛发的绵羊。
它们无一不在伏头吃草，参差不齐的牙齿上下咀嚼着，除了刚才站在虞冷眼前那一只。
它还在盯着虞冷和女人离开的方向，眼珠一动不动，明明看不出什么表情，虞冷却无端觉得有些阴冷。
“我叫林珊。”女人自我介绍，“这里是我经历的第二个世界了。我比你早醒来十几分钟，差不多已经摸清了这里的状况……”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虞冷有点懵，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有风吹过让她觉得身体阵阵发凉。
“第二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你是刚进来的？”林珊愣了愣，了然道，“那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做了一个很恐怖的噩梦，然后一夜之间就到了这里对吧？”
虞冷点了点头，林珊明显知道些什么。
林珊说：“在你来之前，肯定看到了很多新闻，譬如某些人离奇失踪，又譬如失踪者忽然被发现惨死的尸体，当然，还有很多人仍然杳无音讯，至今未被找到。这么解释吧，现在的你和我，都是现实世界的失踪者。因为此刻你和我，都进入了这个世界。”
虞冷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但仍然觉得虚无和荒谬。
“你是说，这是一个除我们现实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失踪者都来到了这里？”
“是也不是。”林珊说，“类似于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有很多种，甚至无数种，而此刻我们所在的不过是随机一个。所有的失踪者都分布在不同的世界，就有点像……游戏的无数副本，而我们玩家所在的副本是随机的。”
虞冷拼命试图理解这些内容，一种不现实感充斥着她。
也就是说，她此时此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副本中。
难以置信。
“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和你交代太多。总之你要知道，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非常非常危险的，幸存率很低。我们只有找到线索，完成任务，才能在所在的世界存活下来，进入下一个世界。”林珊面露紧张。
虞冷想了想：“我们还能回到原来世界么？”
林珊抿抿唇：“我也不知道。即便真的回去了，可能精神也……毕竟我在来这里之前，还没听过有某个失踪者被人发现时，平安无事。”
气氛忽然有些凝固。
林珊牵强地扯了扯唇：“不过最起码先活下去嘛，虽然能不能回去还未可知，但总比死了好。毕竟在这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而活着至少还有希望。没准我们通过的第五个世界，第十个世界，就是回家了呢。”
虞冷静了静，说：“我叫虞冷，虞美人的虞，寒冷的冷。”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对面的林珊，披头散发，眼底布着红血丝，白衬衫被溅上了几个泥点子，看着脏乱。
察觉到什么，虞冷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胸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牌子，好像是透明的，无法触碰，却能清楚看见上面的文字——
【废土人员编号：0334994638】
注意到虞冷的目光，林珊解释：“这是人物编号，每个进来的人都会有。”
“我们所在的这个大环境……”虞冷顿了顿，“叫废土吗？”
“好像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虞冷收回目光。
她抬头看向天空。此刻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蔚蓝的天空上竟然横着四个血红可怖的大字——杀戮绵羊。
还有一个悬挂在天际的巨大时钟。离奇的是，指针竟然是逆时针转动，就像在做倒计时。
“《杀戮绵羊》是这个世界的名字，也就是类似于副本的名字。”林珊解释，“我们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也就是在时钟停止转动之前。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完成任务，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说到最后，林珊咽了咽唾沫，似乎有些战栗。
虞冷看向她，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任务是什么？”
“一会天上的红字会告诉我们，现在任务还没有显现，就说明玩家还没有全部苏醒。”林珊说。
虞冷点了点头。
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差不多摸透了这个所谓“废土世界”的规则。
“废土”，也就是这个大环境，类似于一个无限游戏，不过通关方法还未知。里面的玩家，也就是他们这些失踪者，需要在副本中努力完成任务并存活，存活的玩家会进入下一个副本。
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家，通过规定数额的副本，或者完成什么隐藏任务，这些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很清晰，最起码她要先活着，从眼前这个世界脱身。
既然她能接触到通关过一次的林珊，以后没准还会遇到其他更有经验的“玩家”，说不定就能得到离开这里的相关信息。
其实说实话，虞冷对回到现实世界没什么太大憧憬。她和那个忽然出现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虞念没有感情，甚至因为要照顾她，虞冷多了一堆麻烦事。
然而可惜她那个很有钱的父亲也忽然失踪了。
大概是因为最近失踪的人太多，他提前留下了一封信，让虞冷在他失踪后照顾好这个妹妹，否则他的钱一分都不会给虞冷。
确实是个冰冷且极度利己主义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干脆抛妻弃女。
虞冷不喜欢这个妹妹，也厌恶她父亲，但她喜欢钱。
当保姆伺候那个病恹恹的私生女那么长时间，一分钱都没拿到，虞冷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
林珊说：“我比你早醒了十几分钟，提前观察了一下附近的情况。这里到处都是红色的绵羊，不远处有一个村庄，但是家家户户房门紧闭，门前落满了蜘蛛网，看起来很荒凉。”
她叹了口气：“但以我的直觉，这些绵羊虽然暂时还没有对我们做出什么攻击性的行为，却一定很危险。毕竟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杀戮绵羊，没准我们的任务也和绵羊有关。所以把你叫醒以后，我才拉着你第一时间远离靠我们最近的那只绵羊。”
虞冷敏锐地捕捉到一些信息。
虽然不同玩家苏醒的时间是随机的，但也可以人为干预让其提前醒来。
所有玩家全部苏醒，任务才会正式颁发，然而倒计时却已经提前开始，说明玩家醒得越早，才越有更多时间做任务。
沉思的时间里，玩家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密密麻麻的绵羊堆里站了起来。
有人神色冷静，径直朝绵羊稀薄的地方走，看样子已经有了一定经验。也有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全然陌生的环境，被诡异的绵羊吓得浑身颤抖。
离虞冷最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满脸胡茬，没剩下几根头发。他先是看清了周围的景象，愣了愣，然后一下接一下地扇起自己巴掌。
“叔，你在干嘛？”林珊被吓了一跳。
然而那男人看都没看林珊一眼，继续沉浸式地重复着掌掴自己的动作。
虞冷没想到自己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也能笑出声：“叔啊，你不是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想把自己扇醒吧？”
这话一出，男人顿住了。
他扫了眼虞冷，又看了看林珊，再环视左右，发现不少人脸上都带着无措和迷茫。
“这里是哪儿？”男人问，“什么整蛊节目组，还是大型真人秀，我要告你们绑架。”
苏醒的玩家越来越多，眼看着任务就要发放，林珊自然再没耐心和眼前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好说话的男人重新解释一遍这个世界的事情。
林珊的目光在站起来的玩家脸上一一扫过，似乎在辨认什么。
终于，她眼前一亮，暗示性地拉了虞冷一把，朝一个看起来三十左右的男人走去：“陈哥，没想到你也在这个世界啊。”
被称为“陈哥”的男人不怎么耐烦地嗯了声，虞冷猜测这应该是个比较有经验，地位略高的玩家。
不过他们既然是一个副本接一个副本的机制，又怎么会知道谁是经验更多的玩家，虞冷猜测，应该会有某个供玩家交流的平台。
看着林珊脸上浮现出近乎于讨好和谄媚的神情，虞冷有点轻微地蹙了蹙眉，扫了眼那位“陈哥”的胸牌。
数字很短，看样子是很早进入“废土”的人，能活到现在，怪不得一副倨傲的样子。
虞冷收回目光，认真观察起离她最近的那只绵羊。
除了体型庞大一些，红色毛发，似乎和普通的绵羊没什么两样。此时此刻它已经不再抬头，而是和其他绵羊一样，低头吃草。
下一秒，这只绵羊的身体上忽然诡异地浮现出一行数字——3096。
虞冷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其他绵羊，它们的身体上也都已经浮现出不同的数字，甚至是五位数，六位数。
这里有成千上万只绵羊，每一只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编号。
然而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这些数字究竟代表什么，虞冷就听到身后的林珊惊呼一声：“任务出现了。”
天空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血字——
任务：三天之内，离开绵羊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