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没有清白的玉米
李谈挽长的很好,他也是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的,快吃饭的点,他整了整领子,自觉是个讨人喜欢的后辈,端着碟子进去了。
苏篍对吃食没什么讲究,她给人洗盘子的时候有碗热乎面条就行了,靠南陈科技一跃而上的时候,起初也讲究过排场,但是姥姥看见她一顿饭要五个厨子的时候心口一痛,哎哟一声之后捂着左心房,从此以后她就秉承着苏家清素节约的高尚做法,毅然决然把五个菜系的大师傅按最高工资安排到食堂,并雇佣老家专门给人做红白喜事的张姨给自己当私人厨师。
姥姥精神还好,到苏篍办公室的时候浇浇花盆里的芹菜,松了松小柿子树里面的土,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篍篍啊,我还是想回老家住。”
她适应不了电梯,苏篍就买小洋楼,打通一层给她住,她适应不了刷脸支付掌纹支付,苏篍就请保姆,她扣扣搜搜连个水费电费都心疼,晚上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关灯,看见a跟着一串零的物价,什么都不敢买,苏篍就开了自己的卡,一天三十万的生活费。
姥姥叫苏青松,于是李公馆变成了寿松园,她喜欢种菜,于是铲平花园给她种东西,从前不敢看的名贵衣服、昂贵首饰摆在她的桌子上衣柜里。
可是这个老太太在最开始的开心之后,精神却没有那么好了。
苏篍有点难为的说:“您是想家了吗,咱们家的东西都搬过来了,回去连床都没了。”
老年人认床,姥姥稀罕自己新做的褥子,稀罕自己的晾衣绳,喜欢家里的枣树,这些苏篍都让人搬过来了,整个老家空空荡荡,她甚至让人铲回来二百斤的土。
苏老太太支支吾吾的说:“我想老家的亲戚了。”
苏篍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爸爸妈妈感情不好,生完她没几年就离婚了,妈妈后头又生了个孩子,二十来年,闹掰的夫妻俩总共就寄了十五万,一年不到一万,一个月不到一千,两个人要活,要吃饭。
她由衷的感激法侓规定不能遗弃子女,必须赡养老人。
妈妈给姥姥六百,给她四百,爸爸想起来的时候打钱,没想起来的时候就饿肚子。
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在村里过的不好,受村里人白眼。
苏篍成了苏总的时候,爸妈和她也亲近起来,热热闹闹的说话,一个说要房子,一个说要钱,二十来年她们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苏篍给了爸爸十五万,妈妈二百万,又当着他们的面,叫来了慈善机构的负责人,以姥姥的名义给受灾地区捐了八百万。
那一刻,她父母的脸色从愉快的红润变成嫉恨和后悔的涨红,他们急切的想要说点什么,可是保镖已经请她们离开了。
这是苏篍期待了好多年的一刻,她渴望父母的认同,渴望父母的保护,但是她们过年也不肯回来,在她被男朋友嘲笑欺辱,哭着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她们只让她不要不识好歹,抓住这个男人。
那一刻苏篍终于意识到,她是实质性的孤儿,也终于不再渴望父母的关心。
当她赚钱的时候,她是希望父母后悔的,她想让父母知道,她们错过了一个优秀的女儿,她试图用金钱让父母复合,让自己出现拥有一个家庭。
可是当她们真的来到她的面前,两个人的表情已经完全被金钱的魔力占据,苏篍已经不想这么做了。
这听起来太可悲了。
父母不爱她,亲戚和邻居对她们也不好,可是总有一两个亲戚,联系不多,关系不好不坏的,说得上一两句话。
那是苏青松的表姐,住在邻村。
苏篍盼着姥姥开心,点了点头:“你是想见刘婆婆吧,我让秘书去接她怎么样,表姑婆来住几天也挺好,她有手机吗,你们打个视频电话?”
姥姥听不懂视频电话,苏篍去帮她弄,曾经在村子里精明又刻薄的老太太,那个有时候抠到让苏篍觉得丢脸的老太太,现在已经有点胆怯了。
苏篍看着姥姥这样子,有点难受,她拿了张卡给保姆。
保姆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怀着会不会是诈骗的想法,应聘了这个月薪三万的工作,在她迟到并且被车溅了一身水弄脏了衣服的情况下,好心帮助了一个在公司门口不知道怎么刷卡进去的老太太。
就在她面试结束垂头丧气的时候,却发现老太太居然是公司董事长的姥姥,从此女大学生成为月薪三万二,每天教老太太怎么玩手机,以及演示自己怎么玩手机。
“小姜,姥姥喜欢什么给她买什么,她不是老觉得那些得病小孩挺可怜吗,你带她去医院,谁钱不够咱们帮她交。”
就是这时候,李谈挽端着饭走进来了。
姜千重感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好看的男人总是少见的,只是她感觉这个男人有点端着,不是那种“清冷矜贵总裁只对女主有好感”,而是一种少见的姿态。
就在她低头摸鱼无声刷抖站的时候,看见心机钓系貌美小鳏夫和村头阿牛哥的绝美剪辑,小鳏夫端着扭着,偏偏招男人喜欢。
那一刻姜千重恍然大悟我了个擦。
李谈挽刚才看见自己起了个痘,又想这段时间换季,他说不定水土不服,从手机上买了点护肤品,又故意露出好看的下颌线对着苏篍。
他年轻骄贵,又见过世面,和那些普通人家的男孩子不太一样,苏篍还挺喜欢他这种端着的调调。
苏篍今天晚上有个宴会,应酬到晚上,现在快到出发的点了,姥姥习惯她经常不在家吃饭,摆了摆手,说了声没事。
宴会都要有个男伴,苏篍背地里对李家下了死手,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免得李家还有余孽对付自己。
眼珠一转,那张美丽的、温厚而古典的脸孔就对着李谈挽微笑起来,她邀请对方给自己当男伴。
女人依旧和气:“你哥哥让我带着你认识人,将来做生意也面熟,彼此知根知底互相认识也好。”
李谈挽求之不得,他之前猜测,苏篍现在比李家更实力强大,家里出事肯定有她的手笔,他几乎可以肯定了。
苏篍为什么照顾他也是明显的,有的人就喜欢与虎谋皮,喜欢走钢丝。
他并不认为苏篍会报复和李家无关、被放逐的自己,只当她愿意故意从手心漏一点东西,看自己讨好她的样子。
这没有什么,李谈挽是能屈能伸的,他认为自己遗传了父亲的优秀基因,出众的智力和眼光。
他忘记那个羞辱过苏篍的男人是怎么爬上天堂的。
寿松园里,小姜陪着苏姥姥种了点玉米,很快,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气喘吁吁,六十九岁的农村老太太力大如牛,一口气种了半亩地。
她并不太理解为什么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还干些体力活,半亩玉米挣得那点钱不够老太太一双鞋。
苏姥姥闻了闻手上的泥土,乐呵呵的说:“玉米好啊,当年篍篍的零花钱、学费、生活费,不都是我的玉米种出来的吗?”
小姜的反应很对得起三万块钱的工资,她好奇且急切的问:“真的吗,我不信。”
苏姥姥于是再一次讲起来。
苏篍爸爸妈妈给的钱不多,老太太丈夫死了,她种地、打工,养活苏篍,贫困,不体面,但是她像干涸的河床养育瘦小的鱼虾那一样,养育两岁的的苏篍。
那时候苏老太太比现在更有力气,但是她刻薄、小气、喜欢占一把葱姜蒜的小便宜,生活逼得她这样,她不小气一点,不嗓门大一点,不难缠一点,谁知道苏篍和她,两个农村的孤儿寡母,会过的多可怜。
玉米赚钱不多,她又去洗盘子,纳鞋垫,发传单不要她,她去传菜,扫地拖地,当保洁,农忙的时候守在地里,清闲的时候打短工,保洁干不长,就去卖菜。
鸡零狗碎的,居然也供出来一个大学生。
可是苏篍去国外当交换生,前途就要开始的时候,她供不了了。
宴会厅在一处庄园举行,李谈挽常来聚会的,他熟悉那些水晶吊灯,就像熟悉自己的家,忍不住细细看起来。
庄园草坪上有一尊阿芙罗雕塑,是他喜欢的流派风格,围栏上刻着工匠名字,长而阔的草坪种了两种草种。
李谈挽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自尊,他跟着苏篍,像从前跟着父亲那样,穿过走廊,穿过大厅,人群里有他熟悉的,陌生的,人潮汹涌,他露出下颌线,朝每个人点头。
宴会是a市的龙头企业举办的,苏篍来过,但是作为不被寄予厚望的次子的李谈挽并没有来过,他善于观察,很快发现自己并不能融入苏篍和其他人的谈话,角落里有一些人,他们年轻、英俊、手表昂贵,和一些年长者的关系亲近而不亲昵。
以前他们和李谈挽是一类人,可是他现在被驱逐出去了,这里并不讲人情。
年轻的破产小少爷终于认清一点现实,离开了不属于他的领地。
苏篍结束和某位国企老总的谈话,她承诺为对方的孩子在南辰留出一个主管位置,而对方会和她们展开一定程度的合作。
今天是没有星星的,但是有人可以拿出权力,让宴会流光溢彩,她们和他们身上的珍珠、钻石便是一颗颗星子。
这是苏老太太的玉米供不出来的地方。
想到这里,苏篍有些难过,清清白白的做人很好,但是她不想让姥姥和自己过苦日子了。
玉米很好,可是会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