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寒露篇（3）
入夜，客房外的竹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石灯笼里的光忽暗忽明，柳细雨掖好被子，望着床边的烛台发呆。
“好想阿娘阿爹呀，还好再走一段路就能到了，到时候还要和孟鸣秋分别了，以后再见可能就是仇人了，唉。”
她闭眼想要睡去，可脑子里总有零碎的画面闪过，好不容易终于睡着了，可不知为何又突然坐了起来，心里惴惴不安。
披上衣服，出去散会儿步吧，柳细雨心里这样想着。打开门扉，冷风就吹进了屋子里，珠帘晃了起来，寒鸦这时也鸣叫了两声。
外面很冷，可是柳细雨很乐意呆在外面，因为如果自己忙着抗住寒意，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脑子里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柳细雨怕自己在院子里散步，会引起孟鸣秋和二福的注意，说不定他们也没睡呢，要是他们来问为什么自己不去睡觉，到时候她认为自己肯定经不住他们的盘问，会丢脸的。想到这儿，柳细雨快步离开了客房的院子，穿过月门，到隔壁的院子里去了。
这个院子好像就是二十四郎大哥和他夫人的院子吧？柳细雨向院子里扫了一眼，心想那还得继续向前走，因为也不能让主人家看见自己大半夜还在外面乱逛啊。她正要向前继续走时，却听见有间屋子里传来花瓶被打碎的声音。柳细雨一惊，那屋子里还点着灯，莫不是二十四郎大哥和他夫人吵了架？但接下来，屋子里传出了更多的物品被摔在地上的声音。柳细雨想八成是吵架了，她往月门退了去，站在竹子的旁边。
透过竹枝的缝隙，柳细雨看到屋子的门被打开了，准确地说，是被撞开了。一个身形酷似那位年轻夫人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等女人离屋子越远，到了院子中央时，柳细雨终于能看清她的脸了，是二十四郎的大哥的夫人朝氏无疑。
朝氏的妆容还未卸去，但脸色不好，只见她痛苦地抱着头在院子里蹲了下去，紧接着，二十四郎的大哥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一把将朝氏拥入怀中，不停地安抚着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你让我回去啊！”
朝氏在二十四郎大哥的怀里挣扎着。
“朝露，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还要回到哪里去？你难道想要离开我吗？啊？”
二十四郎的大哥如此说道。
朝氏听了这话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我的家不是这里！我跟你说了好多遍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离开！”
二十四郎大哥冷静了下来，轻轻说道:“那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朝氏一下子不动了，乖乖地靠在二十四郎的怀里。
“我的家？我不知道在哪里，你知道在哪里吗？你肯定知道吧…………”
“我不知道，我们发现你时，你躺在野外的草丛里，问你名字你摇头不答，问你家在哪里你也摇头，只是嘴里念念有词，说要报仇。问你你要报什么仇，你也不答。我们都觉得你中邪了，后来找了道士才把你的魂给叫了回来。所以，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里？你怎么突然要想起回家去呢？”二十四郎的大哥握住朝氏的手说。
“可是，我要回家！我必须得回家啊，它们在找我了，我要回去！”
朝氏又开始挣扎起来。
“他们？他们是谁？谁要你回去？”二十四郎的大哥疑惑地问。
朝氏颤抖着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它们在那里，它们找我找得好苦啊！你快带我去那里！”
说完，朝氏便痛苦地挣扎开了二十四郎大哥的怀抱，她站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又“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这时，朝氏也终于爆发了，嚎啕大哭。
听到哭声，其他院子的下人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二十四郎的大哥让他们赶紧去找人帮忙。
不一会儿，孟鸣秋和二福也被惊醒了，跑到月门时和柳细雨碰上了，三人面面相觑，柳细雨最终最先开口。
“好像，”她指了指朝氏，“疯了，说要回家什么的……”
孟鸣秋听了，跑上前去帮着二十四郎大哥按住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朝氏，其他下人有的去喊人帮忙了，有的端着蜡烛照明，孟鸣秋的到来实在是帮了二十四郎大哥一把。
“您知道贵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了吗？”孟鸣秋问道。
二十四郎大哥摇了摇头，“她今天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可能和两年前一样，中邪了吧，我已经让下人去找道士了。”
“中邪？贵夫人以前中过邪吗？”
“对，我们当初把她捡回来时，她神智不清，问她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着喃喃地说着自己要报仇，我们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后来去请来了附近最有名的道士先生，灌了一碗符水才好了起来的。”
“这样吗？那我们就等着道士先生过来吧。”
柳细雨和二福一同站在月门前，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诶，小姐，他们说朝夫人中邪了，我们这几天遇到的怪事可真多啊！”
柳细雨如在梦中:“我好像还听见她说，有什么东西要来找她，她也很想去找他们。”
“小姐？你可别开玩笑啊，啥东西啊，莫不是那群甲鱼精？可跟这有什么关系？传说不是它们要找一个男孩吗？何况那个男孩已经死了。”二福缩紧了身体，他真的有点害怕了，突然就被凄厉地哭声惊醒，现在又看见身穿白衣的朝氏在地上抽搐着，四周寒意森森。
“好冷啊！”二福继续说道，“小姐，不然我们先回屋吧，干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柳细雨揉了揉眼，说:“没事儿，你先回去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在这里看看。”
“小姐！”二福恳切地喊了一声，眼里充满着期待，“二福我很害怕，您和我一起回去吧！”
“二福，你一个男人，怕什么，朝夫人可能生病了，没什么好怕的呀。”
“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小姐，你以前是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就…………”
还没等二福说完，柳细雨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看了看朝氏惨淡的面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害怕地向后退了一步:“完了，真遇上了，她和它们是一伙的吧？”
“啥？小姐，你的意思难道是说……”
两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一齐看向了正在帮二十四郎大哥按住朝氏的孟鸣秋，此时孟鸣秋也正好看向了他们。
三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其中两个眼神好像是同情地说着“你自求多福吧”，一个眼神则是一片懵懂。
就在孟鸣秋思考这两人在搞什么幺蛾子时，二福和柳细雨一溜烟地跑进了客房的院子里，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屋子里，再“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孟鸣秋:“…………”
二十四郎大哥也看见了，很是尴尬，他对孟鸣秋说道:
“辛苦你了，鸣秋弟。”
再过了一会儿，一个手上拿着拂尘的道士被下人拥着到了院子里。
道士看起来非常富有经验，他让二十四郎大哥和孟鸣秋先放开朝氏，接着不慌不忙地围着朝氏转圈，手里的拂尘挥来挥去。
按着道士的要求，香台很快搭了起来。三炷香被点燃，燃了一会儿后，其中一根被拿起，点燃一张符纸。接着一个下人端来一碗水，倒入符纸的灰烬，再递给了二十四郎的大哥。
二十四郎的大哥将符水灌进了朝氏的口中，溢出的符水顺着朝氏的脸颊流下，滴落在了地面。
符水果然起了作用，朝氏停止了抽搐。只是神智依然不清。
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擦汗的擦汗，叹气的叹气。
听着外面的动静逐渐小了起来，柳细雨和二福的心也放了下去，两人稍微大胆了一点，身体趴在门上往外瞅，总觉得能看见什么，然而什么也看不到。
可总算能安心了，大家心里都这样想着。不过，一阵从山间弥漫开来的黑雾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那，那是什么啊！”一个下人惊恐地看向宅子南边的天空。
那阵黑雾与寻常的瘴气不同，看起来异常地沉重，而且，诡异的是，这团黑雾只向他们的方向涌来。
“啊！”一个女仆惊叫一声，把木盘摔在了地上。
柳细雨和二福自然听到了这一声尖叫，他们虽然很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但实在是非常害怕，只能在屋子里默默地为孟鸣秋祈祷。
不过，那团黑雾他们也注意到了，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而且以不慢的速度向他们所在的方位奔来。
“我的娘啊！”二福小声地感叹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二福看着越来越近的黑雾，脚下不住地发抖。
柳细雨仔细地看了看黑雾，说道:“那里面好像有东西，可能真是妖怪…………”
“小姐，你可别吓我啊！不，我已经被吓到了，我要躲到床底下去！”
二福正要付诸行动，打算钻到床底下去，柳细雨把他一把拉住了。
“二福，孟鸣秋怎么办？我们不能真的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