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建（6）
隔天便进入了七月。
气温与昨日并无变化，但楚斐斐出于对夏天的仪式感已脱下丝袜开始光腿上阵了。
午间，她拿着清洗完的饭盒朝办公室走去，长廊里的穿堂风带着雨水的湿润轻抚过裸露的肌肤，仿佛一阵天然SPA的触觉。可这惬意感在她看到桌面上凭空多出来的一杯清咖后便戛然而止了。
又是杯无糖无奶的清咖，喝在嘴里只有纯纯的苦涩味。
楚斐斐心下嫌弃，面上却要装作感谢的样子同对面人甜笑道：“哇，天月姐姐又请咖啡啦，真是暖心！”
凌天月吹着手里滚烫的热可可回以了一个微笑：“喜欢就好。”
喜欢你个头！
楚斐斐闻着对面传来的巧克力香气口水都要出来了。其实她一点不喜欢喝清咖，而是喜欢同样甜蜜的卡布奇诺，但劲敌当前，她不得不对自己的身材管理提出了更严苛的要求，只为在形象上也不输对方。好在当惯天然美女的人似乎不太注重后天修饰，这才让她有了点捯饬比拼的信心。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楚斐斐基本确定了对方不善应酬的脾性，做做文书工作可以，一旦上了酒桌就成了个花瓶美人，那些接话、捧场、服务的活全让她干了……就这么混搭在自己身后，也难怪要请咖啡了。
楚斐斐是喝得理所当然，不过才一口下去就又被折磨出了苦表情，她再闻着不停往鼻间里流窜的可可香气愈加怨忿道：既然不愿意应酬干嘛还占着位子不放呢，早点回家和小开结婚当个富太太享福去不好嘛！
“还是老董有办法，把援兵请来了！”
正当楚斐斐腹诽时，项目组长李伟回到工位上同大家通气道，“今晚薛经理会同我们一块儿去见客户，这下肯定稳了。”
“真的啊？”胡光强闻言大喜道，“太好了！其实我最怕和北方人吃饭了，他们喝起酒来实在太有气势，咱根本拼不过啊！”
李伟斜眼看他：“怎么，你还指望薛经理能替咱们挡酒啊？人家老同学相见感情浓烈，别到时候喝得根本停不下来！”
“不会吧？”胡光强的表情僵住了，“我还指望今晚能上演同窗情深的戏码，最后就剩他俩对着干，咱们几个配角在旁做好服务就行了。”
李伟嗤笑了声，转头问向两位女同事：“美女们觉得呢？”
凌天月还在喝热可可，楚斐斐先发表了看法：“我是不知道薛经理和老同学情谊到底有多深，但我只想到一点，你们有谁见过薛经理失态的样子吗？”
胡光强想了想，摇头道：“这倒没有。”
楚斐斐直视对面的凌天月，特意又问了遍：“天月姐姐见过吗？”
凌天月嘴唇离开杯口，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答道：“没有。”
“哼……”楚斐斐轻笑了下，压低声音八卦道，“老实说，要不是这薛经理已经结婚有俩娃了，我会一直以为他是个……G.A.Y呢。”她挑了下眉毛，“你们瞧他平常打扮得比我们女人还讲究，正常男人哪来这样的品位？”
李伟有些不服气：“咱们部门穿得都不差吧？”
楚斐斐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简直差远了，我说的是衣品，涵盖搭配和设计，各种细节门道在里面，不是随便往身上套件西装就叫有品位了……我看你就是典型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李伟被怼得一脸无语。
胡光强听出了劲儿了，跟着八卦道：“薛经理的确优雅过人，也难怪人家有本事娶到高位老婆坐上现在的位子……”他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这里还坐了个和薛然有着背景关系的凌天月，忙改口道，“咳，我的意思是像我们这种经常要接待重要客户的部门确实得和薛经理学习下穿衣之道，他简直就是我们男人的……直男之光啊！”
“哈哈……”凌天月被他的形容词给逗乐了。
“玩笑归玩笑，”李伟接过话头道，“小楚有点说得没错，薛经理别说是失态了，就连形象都没失败过，这么一想今晚倒是有可能不用灌酒了。”
“而且印象里薛经理好像在年会上也不怎么喝酒吧……”楚斐斐又一次把目光转向对面人，调侃道，“这点和天月姐姐也是满像的。”
她的话外音已经很明显了，就在暗示薛然同凌天月之间的联系，两个男同事都有些尴尬了，凌天月点了点头道：“嗯，那今晚就看薛经理怎么定局吧，如果他不想多喝，酒桌上的气氛也热不起来，咱们也就能轻松点了。”
墙上时钟逐渐滑过，临近下班点，不用加班的部门纷纷开始上厕所洗杯子了，而市场部的部分人还在为今晚的会客做准备。
与此同时，董经理亲自邀请的援兵也到场了。
“老薛，你够义气，愿意抽出私人时间来支持我们部门的工作……”董承一路将薛然引到今晚跟组的同事前大力招呼道，“大家一起热烈欢迎薛经理的加入，今晚能让客户满意绝对离不开薛经理的鼎力支持！”
薛然摆手笑道：“快别这么说，都是为了公司共同的利益，而且也照顾到了我的私心，说实话我和这位大学同学也好久没联系了，想当年还一个寝室当过室友呢，所以今晚这顿饭反倒是我要感谢大家来成全我的同学聚会了。”
“哎呦，老薛说话就是动听，就和你穿得一样体面。”董承奉承了句，转而介绍起了跟组同事，“这是项目组长李伟，你肯定认识，公司老人了。这是胡光强，也来了有五年。还有我们组里的两位美女，楚斐斐和上个月刚调过来的新战友凌天月……这几人都是我们部门能力出众的人才啊！”
薛然同四人亲切地打了招呼，当目光接触到项目组长李伟的领口时突然停滞了一会儿，疑惑道：“李组长，你这条领带的尺寸好像和西装驳领不匹配啊，你自己觉得呢？”
“是、是吗？”李伟有些错愣，他自觉穿衣打扮上还挺服帖的，却没想到被对方一眼挑了错。
“不愧是咱们‘十二建’最有品位的薛经理。”董承在旁感慨道，“学我女儿的流行话来说就是在时尚这块拿捏得死死的。”他拍了拍自家组员一脸见怪不怪地道，“也就他对穿衣打扮这块特别讲究，咱们看都没问题，但既然薛经理发话了就一定是出错了，得改！”
李伟立即道：“我更衣间里还有备用领带，但不知道合不合适，要不现在拿过来给薛经理过目一下……”
“不用了。”薛然淡淡说道，“现在离晚餐还有段时间，我带你去配条新的，走置装费流程报销就行了。”
李伟闻言呆住了，董承立马放大了眼睛，鼓掌道：“这回真是请对人了，老薛大方啊！”
“十二建”一直设有置装费，但几乎只是个名头而已，因为没人会真想着把私人衣服拿去给公司报销，哪怕是为了工作穿的，不过眼下薛然开金口了，他是内务总管，当然是有这个审批权的。
这等同是光明正大的“公费私用”，董承再次拍了拍李伟的肩膀，笑叹道：“你今天得福了啊，有薛经理这个懂行的给你当参谋，这条领带绝对会成为你衣柜里的C位领带，排大用场了。”
李伟赶紧附上感谢话。
薛然笑道：“不用谢我，都是为了工作嘛……还有老董，你这又是在学你女儿的流行话了？”
董承眉开眼笑：“我也不想太落伍嘛！对了老薛……”他开始得寸进尺，“不如你把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过目一遍，看看还有啥要改进的地方，我们一定吸取意见！”
薛然看了看他日益凸显的啤酒肚，勾着下巴道：“你穿得是没问题，就这肚子要减一下了。”
董承摸上肚子，强调道：“这可是我为公司付出的证明啊。”他带上了惋惜的口吻，叹道，“哎，看来这些年我没少受你的品味鞭策，今天这便宜是占不成功了……那你再看看我的这些同事呢。”
薛然逐一扫过，客观评价道：“小楚穿着不错，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这也是一种专业能力的体现，值得表扬。”
董承得意洋洋：“可不是，咱们小楚的个人综合能力真没得说！”
楚斐斐立即露出了谦虚的表情，嘴上说着：“谢谢领导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心下却在冷笑：就你俩要淘汰我的，真是虚伪！
“小胡穿得中规中矩，没有差错。”薛然给出建议，“你年纪轻，其实不用穿得这么保守，可以适当放开点。”
胡光强应道：“学到了，我下次尝试改变下看看，谢谢薛经理的指点。”
“老薛，你眼光从来苛刻，不会是故意不说真话的吧？”董承还想借花献佛给底下人争取点福利，便质疑道，“我都被你说了那么多年老土，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客气了？”
薛然无奈地笑了笑，在扫到最边上的凌天月时果然停下了目光，指出道：“小凌，你这身……穿得有些随意了，今晚毕竟是个大项目，得要正式点的。”
楚斐斐一听就又在心里冷笑了：原来便宜也只肯给自己人占啊！
董承很是满意，这便宜占到一个算一个，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指挥道：“这样吧，时间有限，我先带小胡小楚去‘燕云楼’做准备，至于这俩人的服装调整问题就交给薛经理了……咱们包厢里汇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