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澜沉默良久后感叹了一声，“她也太……变态了吧，自己婚姻不幸福就折磨女儿，孩子有什么错，陈心真可怜，爸爸不在身边，妈妈还性格扭曲。”家长因为自身脾气打孩子这种倒算是常见些，这精神打压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姜清越明白向澜对于这种事的不理解，而她曾经却是看过太多案例了，在那些书里，甚至有过家长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后只因为小孩没有第一时间递上拖鞋就在冲动下将孩子活生生掐死，踢猫效应，许多家庭都会有，只是轻重的问题。
没人能准确地阻止家庭犯罪，即便已经知道了那个家庭有多糟糕，她淡淡说道：“她还不到变态的地步，只不过是个自私的人而已。”
向澜：“清越，我觉得这件事要快些跟卫燃说才行，免得调查走了弯路，将陈心的男朋友和爸爸牵扯进来。”
姜清越瞄了一眼向澜，“就算警方不知道这些也不妨碍他们做事，你别多嘴。”
“为什么？”
她嘴角微勾，无声一笑，“我一个学儿童心理学的哪里懂什么犯罪心理学。”
“你少来。”
“是谁当初连儿童心理学都不准我学的，怎么，现在倒是物尽其用，让我来给你表演‘神探姜清越’了？”
闻言，向澜面色一沉，霎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当初姜清越选择学儿童心理学的时候，自己因为不想她再碰“心理学”三个字，所以并不支持她的这个决定，于是开了个家庭会议希望让她去学艺术类，但因为劝说的理由里有不能触碰的事，最终只能妥协。
没想几个月前她突然发消息回来说自己休学了，家里人得知后十分紧张，以为她是小时候的病症复发了，所以都不敢问她休学的原因，立刻将她接了回来，即便她选择回杏海小区住他们也没意见，小心翼翼观察了两周才确定她并非是因为幼时的事所以潜意识里抵触心理学，而是想重新规划一下将来的路线。
想到这里，她突兀地结束了话题，“好啦，这事你也别管了，去睡吧，一会儿我跟卫燃打电话提一句，就说知道陈心妈妈和陈心因为结婚的事有了分歧，让他们按照这个方向去调查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快九点半了，我要回公司开会了，你快去睡吧。”
姜清越其实已经看出了向澜的心思，她知道在自己这些年的伪装下他们已经可以在她面前从容提起“心理学”三个字了，但演戏终归是假的，她也会担心自己哪天就露馅了，所以原本她是不打算把自己看到的这些告诉其他人的，“我说的这些不过也是猜测而已，具体的，比如是蓄谋杀人还是激情杀人，这些才是警方需要调查的，这跟最后量刑息息相关。”
说着，她将视线从向澜隐隐闪着什么的眼中挪了开来，起身道：“不过既然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了，那么就劳烦向小姐挪开你的脚，一会儿记得帮我把门关好了。”
“知道啦，啰嗦！”向澜朝她露在外面的腿上轻轻一拍，瞬间察觉到她身上的温度冷手，眸光一沉，却没有多说什么，等听到姜清越将卧室的门关上后，她才拿起手机一边拨通名片上卫燃的电话，一边往门口走去，“……你好，卫队长，我是住在你楼下的业主姜清越的姐姐向澜，关于一楼的凶杀案我有件事想跟你汇报一下……”
轻轻一声关门声将向澜的声音隔绝在了大门外，半分钟后，方才关上的卧室门被重新打开，姜清越先是望了一眼玄关位置，随后出来径直走到方桌前。
利落将角落的画架架好，她从桌面上的厚厚一叠画纸里抽出一张8K的水粉纸，用纸胶带贴好后她又去卫生间接了一小桶水，等准备工作完毕后，她才拿起画笔和调色盘开始在纸上一顿涂抹。
没一会儿画纸上就出现了一角客厅，红木质的沙发上搁着件外套，白漆玻璃的茶几上放着果盘，果盘里有苹果橘子和水果刀，茶几下面，乳白色的地砖上平躺着一个女生，脚上穿着护士鞋，身上是简单的深蓝色牛仔裤，上衣被红色浸染了一大半，和头下的那些连成了一片。
水粉画和快速勾勒的速写不一样，却也就是在短短几分钟里她就将女子的五官描了出来，长相和楼下凶杀案的陈心有九成相似。
停笔后，姜清越一瞬不瞬地凝着画上女子的脸，就这样静静坐了五分钟，而后她又提笔用瓷砖颜色的颜料将女子覆盖掉，随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画上——原本躺在血泊中的陈心已经换成了陈心的爸爸。
和陈心不同的是，陈心爸爸并非是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的出血，方才放在果盘里的水果刀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液以颜料的形式将他的死亡呈现了出来。
等画完这些后，姜清越却不像方才那样紧盯着画纸，而是闭上眼用力掐着手中的画笔，此时她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凌乱得似数千张影像被重叠在了一起，也因为这样，那正经历着折磨的小女孩也被分成了上千个，每一个都十分虚弱，而每一个的痛苦也在此刻都传到了她的身上。
她猛一下睁开眼睛，一头的湿汗从她的额角滑向脸颊，但她没有理会，而是将手中画笔在小桶里稍一涮弄，等上面的红色水粉颜料被洗掉后，她拿着笔?了一些群青色的颜料将方才所画的一切都涂抹掉了。
等姜清越放下满是颜料的调色盘时已是中午了，她将画笔往小水桶里一扔，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手，等出来后她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睡了过去，及腰的长发从她后背上滑落了下来，发尖点在地板上，像是一支裹满了纯黑墨汁的毛笔落在画纸上。
一阵风吹了进来，将白色纱帘吹起，纱帘在画架前短暂停留后落下，就像是揭幕一样将画架上的画展示了出来。
深蓝色的背景中是一个男子的半身像，颜色的阴暗将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刻画得十分清楚，宽厚的肩膀，结实的手臂，但因为只是背影，加上身上没有任何衣服特征，所以一时看不出是谁，只有那比圆寸稍微长一点点的头发和后脖颈正中间的那一颗黑痣可以让人去猜测。
……
姜清越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因为今天睡眠时间的减短，被迫醒来的她一时还有些恍惚，好不容易挣扎着撑起身子从沙发上下了来，她眯着眼睛过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刚一接起，对面就传来了隋思茗的声音：“喂，越越，是不是吵醒你了？既然醒了的话晚上回来吃饭好不好？今天刘婶买的东星斑很新鲜，我让老张过来接你好不好？”
姜清越挠了挠头，回去沙发上坐下，“妈，一会儿我自己打车过去，不用叫张叔过来了，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也许是没想到姜清越会答应得这么干脆，隋思茗立刻开心道：“好，好，那你出门时发个消息给我，我看着时间好把鱼给蒸上。”
“嗯，好。”
挂了电话，姜清越随手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了卧室，出来时她已经换下了身上的纯白衬衣，穿了件棉质的运动包臀连衣裙和连帽运动上衣，她站在镜子前将鸭舌帽戴上，然后又将运动上衣的帽子也给套上，最后拿上手机穿上了白色运动球鞋就出了门。
C市近郊的尚英小区是市里唯一的高档别墅区，因着物业管理规定，一般外来车是不能直接开进去的，姜清越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然后坐上物业自己的观光运输车到了向家大门前。
她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用手拉着帽檐抬头望着别墅的大门。
她其实在这里住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当初家里出事，她成了孤儿后就被亲戚领走了，后来亲戚受不了她就厚着脸皮去找了向家，对于收养她向家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亲戚听了连声感谢，说是第二天就会将她送来，但隋思茗却是执意要去亲戚家当面询问她的意见，而那时她正陷在深渊中，住在谁家对她来说都无所谓，所以在隋思茗那满眼的渴望中缓缓点了头。
也许是因为心里对她的感激，也许因为隋思茗真的就是个无比善良的人，在她的细心照顾下，她渐渐也能将心里的那片沼泽藏在身后，带上面具用干净的那一面去面对这个世界。
后来，他们都以为她没事了，所以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想去国外念书的请求，而隋思茗还抛下C市这边的一切陪着她在英国住了半年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那边。
她自觉在他们眼里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家了，但因为曾经的那件事，她知道，只要他们一天在她面前刻意回避，她和这个家的关系就一天不能完全融合，就如同此刻她杏海小区那个家里还贴在画板上的那副画一样，谁能想到让人心动的肉.体后面隐藏着的是一起凶杀案和她黑暗的内心。
就在她愣神之际，隋思茗已经从屋里出了来，因着保养得宜，已年过五十的她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姜清越看到她身上穿着的呢子大衣，原本清冷的眸子里转瞬揉出了笑容，脚步轻快地过去挽住了隋思茗的胳膊，“妈。”
隋思茗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温柔的长相，皮肤白皙，脸上只化了淡妆，一双和向澜一模一样的杏眸此刻已经笑弯了眼角，她抬手覆在姜清越冰凉的手背上，柔声问道：“怎么样，饿不饿？”
“有一点点。”
“都两个月了，这时差竟还没调整过来，一天只吃两顿，自然会饿了，你爸听说你今晚回来吃饭，立马结束会议和你姐赶回来了，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吃饭了。”
姜清越自然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我先吃点水果垫一下肚子就行，你不用催着爸的。”
“马上就要吃饭了，哪里能吃凉的，先喝完汤，我已经给你冷着了。”说着她微侧了头压着声音像是说什么秘密一般，“你姐不喜欢药材的味道，所以今天这汤里我只放了一小节人参，已经盛到你碗里了，你悄悄吃了，别让向橦……”
“别让我什么？”一个慵懒的声音打断了隋思茗的话，姜清越抬头看去，只见穿着一套淡蓝色睡衣的向橦此刻正微俯身子用手肘撑着二楼栏杆向下望着，似笑非笑地说道，“妈，你又偷偷藏什么好吃的给她了？”
隋思茗责备似地瞪了向橦一眼，“你这孩子，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要跟她争不成。”
向橦轻叹一声，一边下楼一边说道：“妈你这可就是承认你偏心了。”
姜清越知道他是故意挑事，所以开口将话题给断了下来，“我还以为就我需要倒时差呢，你怎么也是这身打扮？难不成昨晚做贼去了？”
向橦比姜清越大不到一岁，一米八二的身高即便是穿着拖鞋也比她高上许多许多，所以只要他手稍微一抬，她的头顶就变成了二楼的栏杆，被他垫在了手肘下面，“一回来就顶嘴，真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姜清越最烦他拿自己垫手了，皱眉举着手想要将他的手拨开，可向橦却利用身高优势抬高了手肘用手掌将她的头顶给按住，她顿时来气，“向橦！”
向橦见她生气，顿时高兴了，但还没等他说话，肩上就重重挨了一下，隋思茗责备道：“我把你养这么高是让你欺负妹妹的吗，还不松手。”
虽然肩上挨打的地方并不痛，但向橦还是一脸痛苦地埋怨道：“妈，你就看到我把手放在她头上，怎么没看到刚才她用脚踢我，这小妮子底盘低，每回都拿我的脚出气，臭丫头，有本事你打我的头啊。”
“打头，打头，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我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打到。”隋思茗忍着嘴角笑意抬手就要朝向橦头上打去。
向橦立刻躲闪开逃去沙发那边倒在上面哀哀道：“我投降，我错了，暂时休战！”
“臭小子。”隋思茗被他的模样逗得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而后跟姜清越示意了一下就进去了厨房。
“今天没课吗？”姜清越过去坐在向橦对面问道。
向橦拿起檀木茶几上的苹果开始削起皮来，额前的刘海正好将他的双眸挡住，“原本是和隔壁大学的社团搞了个联谊约在今天的，但上周那个社团里的一个学生被杀了，活动取消，正好今天也没课，所以就回来了。”
姜清越虽然没能看到他的眼睛，却也知道他刻意隐瞒了些事，于是道：“因为没课所以就回家来，你猜我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