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次日一早，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姜清越早早就收拾好下了楼，今天她穿的是一条吊带素色长裙搭配薄款风衣外套，垂在后背上的“大波浪”还维持着昨晚的状态。
下楼的时候向橦已经在车里了，她走过去上了车，“我不是发了消息让你先把车放这里不用过来的吗，昨晚在哪儿睡的，学校吗？”
眼下明显有着黑眼圈的向橦回道：“昨晚忙完都快十二点了，怕妈担心，所以跟她说昨晚太忙今早再回家。”
姜清越看着他下颌的青黑胡渣，“一晚上没睡吗？”
“睡不着。”
知道他一晚没睡，姜清越就没再说话了，让他能专心的开车，直到车子进了尚英小区后，她才开口安慰他道：“你放心吧，警方很快就能破案的。”
“如果能那么顺利，这种事也不会被丁凯碰上。”他胸中闷堵，像是发泄一般地说了这话，而后一踩刹车将车停在了门口，捏着拳头在方向盘上重重一锤，“昨晚他走之前最后跟他说话的是我，而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必须把女朋友带来给大家看看，如果……如果当时我没有说那句话，也许他就不会那么晚还出去。”
姜清越伸手覆上他捏紧的拳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早就被凶手盯上了，就算不是昨晚，那个人也会在自己身份暴露前杀了丁凯的。”
向橦盯着身前方向盘，一双眸子印着上面的一片黑色，眼底仿佛卷入了深渊一般，痛苦道：“为什么偏偏是丁凯。”
姜清越：“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昨晚的情况，丁凯是在监控死角被人杀害的，警方那边排查周边监控肯定也需要时间，刚才妈打电话来说舅舅因为昨晚的案子要待在局里，不能给舅妈庆生了，一会儿你回去洗个澡收拾一下自己，中午的生日宴我们得好好哄哄舅妈，反正呢，丁凯的案子就交给警方去处理，你别再自责了。”
向橦沉默须臾后阖眼点了点头，两人下车进屋后，因着是周末所以在家的向奕笙站在一楼书房门口对向橦说道：“你进来一下。”说完他便转身进了书房。
早已站在门口迎他们的隋思茗立刻冲两人使了使眼色，两人立刻会意，明白向奕笙在这个时候找向橦是为了那件事，虽然此刻向橦并不想去，甚至因为身心疲惫从而生出了一丝丝烦躁，但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低着头垂着视线就要朝那边走去。
姜清越却一把将他拉住了，“向橦，你先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妈，你陪他上去。”
向橦却并没有动作，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隋思茗立刻应下，拉着向橦就往二楼走去。
书房门口，姜清越敲了敲房门，“爸。”
已经坐在檀木书桌前的向奕笙背靠在椅子靠背上，他似乎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原本一脸严肃的他在看到姜清越后无奈一叹，眼里揉上一层宠溺，“怎么，又想帮你哥说话？”
姜清越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两手撑着下颌，抿着嘴歪头道：“他说会送我一套公寓，我被贿赂了，所以当然支持他了。”
“一套公寓就把你收买了？”
她微微抬起身子伸手拿了一杯他身前已经沏好的茶，抿了一口，好苦！她皱眉道：“当然不是了，打动我的是他的心意。”说完，她嫌弃地将手里的茶往他那边一推，继续说道，“爸，你别怪向橦，他是瞒着你们自己开了家公司，也许在你眼里这只是小孩子的小游戏，但这是向橦的决定，我们应该尊重他。”
在知道舅舅隋思军给隋思茗打过电话后，她就猜到向橦和同学一起开公司的事瞒不住了。
“他不该瞒着我们，这不是件小事。”
姜清越又起身拿了一杯茶，这次却是递到了向奕笙的嘴边，等他眉心微蹙地喝下后，她才坐回去缓缓说道：“爸，那件事发生后我们三个都在努力从阴影中走出来，向澜毕业后立刻进了公司，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决定能够体现出她的成长，而我，我选择儿童心理学也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已经没事了，至于向橦，他不想进蓝苳，而是选择和朋友一起从零开始，是因为到现在他还在自责，可是当初……”
“清越。”向奕笙并不想她再提起那件事，“那件事里唯一受到伤害的是你，他已经不小了，和两三个同学挤在十几二十平米的办公室里就算是创业了？他不过是在逃避而已，蓝苳的重任他不想抗，所以才……”
姜清越：“爸，每个人面对困境的选择都是不同的，向橦不是没担当的人，他的公司也不是他用来逃避责任的工具，虽然他没有跟我提过，但我能猜到他为什么想要自己创办公司，所以就算爸还是持反对意见，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说服你了。”
“还有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向澜附和道，“爸，向橦不过才二十一岁，他想出去闯闯就让他去呗，就算摔了个大马趴，不是还有我这个姐姐给他兜着么，而且，我也挺希望他那家公司干出点成绩来的，到时候……”
姜清越见她脸上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撑着头斥责道：“拜托，他可是你弟弟。”
向澜两手一摊，“爸不就是担心他遭遇挫折被人骗吗，如果这个人是我们自己那就不用担心了，不是吗？”
姜清越：“做不出成绩你们会骂，做出成绩就会被你们吞掉，向橦也太可怜了吧。”说着她就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向奕笙，随后又看向了向澜，重重一叹，以表内心的悲伤与失望。
“诶。”向奕笙连忙往后一靠，摆手道，“我可没这个打算，与我无关。”
对视的视线几乎擦出火花的两个人闻言立刻眉眼一笑，转头望向向奕笙，异口同声地说道：“那爸你是不反对了？”
“……”
……
今天舅妈林婉兰的生日宴安排在东湖公园旁的一家饭店里，虽然自己的丈夫因为工作原因没能过来，但林婉兰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所以对隋思军也就只是嘴上抱怨几句，一到饭点就拿出自己带的保温壶，说是要点两个菜给他送过去，毕竟这里离市公安局的办公楼很近。
向澜侧身凑过来小声跟姜清越八卦道：“舅妈肯定是因为离舅舅那里近才定的这里。”
姜清越十分同意她的话。
等服务员拿着装好饭菜的保温壶过来后，坐在姜清越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向橦立刻站起身来抢先一步接过保温壶，而后对林婉兰说道：“舅妈，我给舅舅送过去吧，今天这里这么多亲戚，你可不能不在。”
“那怎么行。”
“我开车过去，就几分钟，回来可能菜还没上齐呢。”
林婉兰望着里面一屋子的客人，犹豫片刻后点头道：“那好吧，你小心开车，早去早回。”
“知道了。”
就坐在门口位置一直听着两人对话的姜清越站起身来，对隋思茗说道：“妈，我跟他一起去。”说着她低下身子压着声音说道，“顺便向舅舅讨要买花的钱。”
隋思茗笑道：“你呀，快去快回。”
“知道了。”
等上了车后，姜清越抱着向橦递过来的保温壶，望着前面不断扑过来的道路，沉声道：“你是为了去问舅舅案子的进度才揽下这个活的吧？”
“……”
姜清越：“你该知道目前这个时候，舅舅不可能给你透露任何案件信息的。”
向橦：“……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目标，我今天早上也打了很多电话询问身边的同学，甚至要到了几个丁凯同班同学的手机号，看有没有人见过丁凯的那个女朋友，可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
姜清越：“那人既然一开始就将丁凯定成了目标，又怎么可能让别人看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呢，再说了，丁凯的社交关系警方肯定比你查得仔细，你打去电话的那些人他们肯定也都问过了，向橦，你不要把这件事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好吗，当初让大家带女伴去舞会的这个提议并不是你提出来的，让丁凯必须把女朋友介绍给你们认识的这个决定也不是他被杀的原因，你就耐心等着调查结果吧。”
车子一路沿着东湖公园驶至市公安局门口，等车停下来后，沉默许久的向橦才颤着声音开口道：“第二起案子发生后，学校有考虑过将校庆舞会改期，可是当时大家都在兴致上，特别是学生会的人，大家为这个舞会忙了很久，所以都不希望改期，最后学校征求了大家的意见，校庆舞会才如期举行，就因为之前的被害者不是我们学校的，所以我们才没有重视这件事，清越，也许丁凯的死的确跟我无关，可是，这背后的所有条件却都能与我联系上，我真的没办法不怪我自己，因为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有句话是怎么说得来着？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知道有多痛。
姜清越明白向橦心里的自责，就如同她知道他和朋友一起开公司的那个原因一样，但所有宽慰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说出口，此时她心里纠结着，安抚着他的手迟迟不能缩回来，到最后竟是向橦比她先调整好了心情，他侧过身来想要来拿她怀里的保温壶，“我没事了，你在车上等我吧……”
姜清越却猛的一下按住怀里的保温壶，指尖悄然一握，她藏起眼中情绪微微一笑，“我去送吧，我认识调查这个案子的警官，如果舅舅那边不愿说，我帮你去问问他。”
可能是因为真的想知道个答案，所以向橦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留在了车上等着她。
两人来之前已经提前给隋思军打过招呼了，所以姜清越被人领着一路畅顺地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会议室，等身穿警服的民警敲了敲门然后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后，里面正好传来卫燃的声音：“……样貌衣着有些违和。”
姜清越探头扫了一眼里面，忽略掉一众朝她望过来的视线，将目光锁定在坐在会议室最前面的隋思军，笑着大声打招呼道：“舅舅，舅妈让我给你送饭来的。”说完她便不管不顾地提着保温壶进了去。
她并没有去管隋思军脸上“五彩斑斓”的表情，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将视线飘向了他身后的幕布和白板上，不过她表现得并不刻意，等到了隋思军身边后就将视线收了回来，脑中飞快地将看到的信息匆匆过了一遍：女性，一米六五左右，十八到二十五岁，两件套连衣裙，过肩的黑直头发，消瘦的背影，浅色的双肩背包。
“……你回去跟你舅妈说，如果晚上我这边能忙完的话就抽空过去一趟。”
隋思军的话打断了姜清越的思考，她眸光一闪，脸上的笑容绽得更开了，“知道了，舅舅，不过买花的钱你得先给我。”
“什么买花的钱？”
“妈担心你什么都不准备，所以让我用你的名义给舅妈订了一束玫瑰，两百块，然后还有送饭的辛苦费，一共三百，谢谢惠顾。”
身后不知是谁笑出了声，姜清越猜应该是孟梓修，但她没时间回头去看，用一副“你不给钱我就不走”的态度仰着头又盯向了白板上的信息，上面还标着前两起案子的线索。
隋思军摇了摇头，在对面一众人的忍俊不禁中摸出了自己的钱包，“一束花两百，你的外卖费就要一百，这应该是我吃过最贵的一顿外卖了。”
姜清越重新低下了头，忽略掉站在白板旁的卫燃的视线，她将他手中的三张一百块纸币一抽，“这可不是普通的外卖，舅舅，这可是舅妈为了你特意点的，里面可是包含着舅妈满满的心意。”
隋思军虽然脾气很好，但听到她在自己下属面前说这些，免不了老脸一红，尴尬地轻咳一声就开始赶人了，“就你会说，还不快走，我这儿还开着会呢。”
姜清越“诧异”道：“啊，是吗，我都没注意到呢，那我就先回去了，拜拜，舅舅，拜拜，卫警官。”说着她就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往门口走去，虽然中途因为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眼里的笑意消失了一瞬，但最终她还是带着假笑走出了会议室。
等出了大楼，她抬头回望了一眼会议室的窗户，随后拿出衣兜里的手机给隋思军发了条微信：舅舅，凶手应该是个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