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关系
虽然是补课，学校还是安排了每周一节的体育课，高中的体育老师应该是最轻松的职业吧，不是在生病就是在生病的路上。
集合完，体育老师就让自由活动，大多数学生都回了教室刷题，骆初见上午一下课就在刷题，头昏沉沉的，索性一个人在学校转了起来。
柏油小路，落叶纷飞。
这所高中已有百年历史，所以校园里的树十分繁盛，冬日晴日当空，许多小道笼在大片大片的绿阴里。
几栋教学楼和宽阔的操场遥遥对立，蓝天白云下是宽广的人造草坪，入目一片绿意。
操场看台一侧的护栏外另有一片场地，那里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骆初见在小卖部买了一瓶水，走到小卖部的背面，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篮球场，看样子应该是废弃的，防护网破破烂烂，有几个破洞能直接钻进一个人，球场边长满了杂草。
一面高墙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高墙上一根巨大的榕树枝干伸入墙内，遮住大半个球场。
骆初见站在场外，喝着水，目光瞥到篮球框和篮板间卡着一个篮球，她将瓶盖盖好，走进球场的树荫下，将矿泉水放到一边。
场边寻了一截枯枝，砸向被卡住的篮球。
球没有被砸下来，连带着枯枝也被卡在了上面，骆初见看了一眼球，缓缓吐出一口气。
又找了一块石头，绕到篮球框侧面，更重地发力将石头砸向篮球。
……
骆初见看着纹丝不动的球，心中懊恼，同时听到一声嗤笑声。
那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少年的清澈感，她循着声音看去，不近不远处树影遮蔽下，一条木制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看身影有些熟悉，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极力想看清那两个人，奈何眼睛度数不允许。
确实有够溴的，她收回视线，又看了一圈四周，视线寻到一根长长的树枝，赤脚走到场边。
“快看，有个女生想取我们卡在那里的篮球，哈哈哈哈哈哈哈。”程裴笑着推了推身旁的人。
纪淮用白色外套盖着眼睛，仰头枕着椅背，呼吸匀长，下颔线硬朗流利。
他懒懒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了眼。
程裴看那女生的身影有些熟悉，奈何没带眼镜，百米开外人畜不分，他拍了拍身旁的人:“老大，你看看，那个是不是骆初见？”
纪淮懒懒开口，声音里带着慵懒的困意，阳光透过密叶层，依稀投下晕影，照在他的脸上:“是吧。”
骆初见用树枝将球拨了下来，在场上运起球来，姿势稳而流利，一看应该是有一定篮球功底的，
她站在三分线上，双手将球举过头顶，腕部用力将球投出，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篮球框内。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程裴的视线一直盯着球场，不掩满脸的震惊，“她居然会打篮球，还打得这么好。”
骆初见在班里一直独来独往，除了和宋子扬，几乎不和别的男生说话，和女生的交流也很少，每天见她不是在刷题就是在看书，看到她居然会打篮球，程裴挺意外的。
不只是程裴感到意外，纪淮想起前两次的事，突然发现她并非平时看到的那样没有情绪波动，她也会生气，也会难过……
纪淮的睫毛颤了颤，抬手搭在额头上，遮住林间缝隙投下的光，眼睛半磕着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助跑，蹬地起跳，扣球，动作干脆利落，投球姿势漂亮，一气呵成……
然后球卡在了篮板上。
……
“助跑速度不够，转体过慢，击球节点没有控制好，穿平板鞋弹跳力受限。”纪淮拿过放在一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完不忘补充一句,“还有，身高是硬伤。”
“我觉得很不错，运球游刃有余，投球姿势漂亮干脆，比那些自以为是的菜鸡强多了。”程裴嘟囔着，对纪淮的评价不以为意。
“纪淮，你有没有觉得骆初见跟我们平时见到的不一样，她平时斯斯文文的，居然会打篮球，技术也不差。”
“嗯”他淡淡出声，脸笼在日色的晕影里，双手枕到脑后，右侧的眉微微上挑，“你不觉得她这样更开心吗？”
她好像很少笑，大多都是出自礼貌性的微笑，纪淮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天，在银杏树下她浅浅的笑容，如微风吹过湖面，在他的心间荡起一层一层的波纹。
骆初见仰头看着又卡在篮球板上的篮球，叹了口气，找了个干净的空地坐下，拿过矿泉水灌了几口，刚才投了几个球，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长椅，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知道那两人什么时候走的，希望没看见她投的最后一个球才好。
到了高三，晚自习基本上是刷题，有些学生在外面补课，所以学校同意不住校的学生可以不上晚自习。张老问了骆初见和宋子扬是否在外面补课，得到没有的回答后，建议他们俩还是每天上完晚自习回家。
“上完晚自习很晚了，你住得那么远，骑自行车多不安全。”宋子扬不免担心。
“没事，一路都有路灯，实在不行我可以坐公交。”除了那条黑黢黢的巷子，别的她倒是没什么害怕的。
“要不我每天送你回去吧？”
“不用”骆初见把餐盘递给打饭的阿姨，点了自己想要的菜，回头笑了笑：“我们住得南辕北辙的，没事的。”
接过餐盘，宋子扬看着她餐盘里的菜，皱了皱眉：“又全是素啊，我看你这几天脸都快吃青了。你该不会在减肥吧，你已经很瘦了。”
“没有”骆远这阵子经常找她借钱，说是手头有些紧，等下个月月初就还她。不过，自从他生日过后，她就没再借钱给他。
宋子扬打了三个肉菜，买了两个鸡腿，一坐下就把一个鸡腿夹到骆初见盘子里:“每天上这么多课，关吃素怎么行。”
接着又把每样荤菜往骆初见的餐盘里夹了些。
骆初见本想说不用了，但又不好拒绝，心想下个月有钱了，请他吃饭。
“纪淮，你说快到半期了，张老会不会不让我们参加运动会啊?”程裴坐在纪淮面前有些忧心忡忡，他这学期唯一的期待就是运动会了，前两年他们班篮球赛都屈居第二，这回说什么也要扬眉吐气一回。
“不知道。”纪淮淡淡地回到，抬眼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前面，眼眸一紧，又看了回去，眉脚轻轻一挑后，将视线收了回来。
程裴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回过头去，看到骆初见隔着他们五六桌，背对着她的男生正在往她碗里夹菜。
“骆初见他们怎么也在食堂吃晚饭了。”程裴有些诧异，随即有些八卦地凑近纪淮：“你说他们两会不会是那种关系啊？”
“哪种关系?”纪淮声音冷冷地，直直地盯着程裴。
“就那种关系啰。”
纪淮脸色一沉，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骆初见和宋子扬吃完走出食堂，看到食堂外不远处的场坝里有不少人在打羽毛球。
“要不我们也去打一打，运动一下有助于学习。”宋子扬提议。
骆初见点了点头，宋子扬过去问了一个同学他们的羽毛球拍在哪里拿的，然后让骆初见在这里等一等，他去器材室拿羽毛球拍。
风微微吹着，从校服衣领灌进衣服里，骆初见站在一棵桂花树下，冷得缩了缩脖子，看着不远处的空中划过的一道道弧线。
其中有一道弧线又疾又快，打球的是两个男生，从球拍击球的声音来看，双方都卯足了劲。
程裴也不知道今天纪淮是怎么的，打球力道全然不顾别人死活，他就像场上蹦跶的猴，拼尽全力四窜着接球。
反观纪淮，泰然自若，没有丝毫慌乱，手上的力道却出奇地狠。
视线看到站在树下的骆初见，隔着空气四目对，分了神，落了球。
不知从何时起他心里有了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浅浅地缠绕在心间，使他总无意地将目光投向她。
程裴终于可以缓口气，手杵着球拍，弓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口中诶呦着自己不行了。
骆初见移过目光，看着宋子扬拿着球拍往这边走来。
第一次见纪淮，是在张老的办公室，她在办公室门口，他满脸怒气地跟张老说，不想和她做同桌。
那时她觉得他为人张扬，性格乖戾，不好相处。
周末的那件事让她觉得，也许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张扬桀骜。
再次开场，程裴明显感觉到纪淮的注意力不集中，虽然手上的力道依旧很大，但一连落了几个球。
与他们这边的狂野彪悍比，旁边的骆初见和宋子扬打得就要温柔很多，宋子扬明显将就着骆初见，球打得轻而柔。两人还时不时交流几句，一片欢笑。
又一个空拍，纪淮瞥了一眼满面笑容的骆初见，径直走向宋子扬，声音低冷：“换换？”
宋子扬看了看骆初见，骆初见定定地看着他，气氛有些尴尬，还是程裴开了口：“换一下嘛，总这样打没意思。”
和宋子扬打程裴倒松了口气，但看着纪淮跟女生打球力道还是很大，球高速划拉着空气，不惊感叹，纪淮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更让他吃惊的是，骆初见竟然都接住了纪淮的球。
纪淮看着没了笑意，一脸紧张的骆初见，心里不知怎么地，就像初秋下雨的傍晚，沉浸着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