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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6 居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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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干什么?裘江热火火的身子变冷变硬,麻将牌一般竖起又扣下。他把刚才怼老婆的话已经忘了。蓝花碟里的红葡萄此刻进入他的视线,揪下几粒塞进嘴里,葡萄清甜多汁,可他脑子里装满了又湿又热的想法,只有酸和痛才能让他清醒。

他看到一粒营养不良的青红葡萄,缩在角落,伸手揪下来塞进嘴里,一股酸涩涌进舌根,他一哆嗦,从情爱的迷汤里睁开眼。他还有晕晕乎乎的感觉,却能看清老婆换掉鞋子,往冰箱里摆水果的过程。他定住心神,打开新闻,终于明白了:

今天是教师节。

每个台都是有关教育的活动,有的台是尊师重教,还算切题;有的是领导参加表彰大会给老师们发奖,镜头里都是领导;有的台是记者在路上采访,聆听群众表达对现今教育的不满和对老师的高要求;然后就是呼吁提高教师待遇……

裘江想起去年教师节真真让他猜的一个谜语:教师节涨工资——打一电器。

他没猜出来,问陈芷汀,她张口就来——空调。

真真哈哈大笑,他却不能理解,此刻理解了,心思已经不在老师大人身上了。

他无法再继续煎熬自己。他已经确信自己拥有了真爱,而对于陈芷汀,那时自己……怎么说呢?不懂得爱?那可是情窦初开的最美时光……应该是,爱已经失去了,情爱变成亲人之爱。

对,我们已经没有了爱情,只有亲情。

想通的裘江又清醒了一点,清醒之后又生出一丝惭愧。需要找理由的事情多半不正当。

理由就是借口,借口就是狡辩,狡辩就是心虚,心虚就是此事不正当且属实。

环视家的四壁,家里的摆设和气息已经融进了血肉里。可是,血肉只是躯干的组成部分,这具躯干还有更高的追求,柔 体的爱欲和精神的厮恋。他渴望陷入另一个旋涡,让自己沉迷,沉沦,在娇艳的眉眼和柔媚的四肢间,永不醒来……

裘江再次站起来,决定用工作做借口,现在就回去。

陈芷汀是通情达理的人,她的理念就是工作至上,用她自己的矛攻她的小家之盾,再合适不过。

出发之前他联系黎昌盛,他“想到”正在办的案件需要某份资料,请他查找,明天一早放在办公桌上。

“阿盛,你在家吗?麻烦你……”

“我不在家,不过在回家的路上。”

“噢,在外边玩呢?”裘江仔细听对方那头的动静,奇怪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估计不在西餐厅了,也不可能在路上。

在自己“家”里?蒋纹纹喝醉了?他送她回来,进卧室了?……

裘江的脑子里正飞窜着各种念头,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没有。我……”电话挂断了,过了一会又打过来,“裘主任,有事吗?等我回去再联系你好吧?”

“叭嗒”,电话又挂断了。

肯定有问题,裘江恨恨地想。这个貌似忠厚的黎昌盛,竟然敢撬他的墙角……裘江想不下去了,再想下去就是对他“真爱”的侮辱。纹纹再任性,仅仅因为他回了一趟家就跟他的手下胡闹,这也绝对不可能。就她的那份痴情,分开一夜都不想活了,若出了意外,只怕她真活不下去了。

裘江笑得很自信。而她呢?他听着洗手间传来的淋浴的水声。估计也会很伤心,但有学生,有中考,有女儿,她很快会像电影里演得那样,“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加班上课、改试卷……

裘江突然有了主意,去书房打开电脑,找到员工档案登记的文件夹,调出黎昌盛的那份,查到他亲属的电话。只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裘江想起来了,黎昌盛进入事务所工作时还没有结婚,没有家属的相关信息。裘江只好打给他父亲,说说阿盛上司,找他有急事,但他关机,又没有他家里的电话……

拿到黎昌盛家里和新婚妻子的电话,裘江犹豫了。真要打吗?这一打,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两样了,而且他的名声,也极有可能因此堪忧。

洗手间的门开了,一团白雾中,陈芷汀穿着浴袍走出来。看见他坐在客厅发呆,冲他笑了笑,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进了卧室。

沐浴后的陈芷汀面色白里透红,湿淋淋的头发垂在两肩,衬得半月型脸颊像盛开的玉兰花瓣,眉眼弯弯,透着朦胧的暖意。

裘江被这熟悉又温暖的一幕冲击,再次恍惚起来,突然之间渴盼回到她温暖的怀抱。

他做梦一般进入白气弥漫的洗手间,伸手擦去镜子上的水汽,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眼神迷惘,眉头紧锁,脸色发暗,嘴唇缩成暗黑的铁线……

他闭上眼睛,深深叹口气,撩水洗脸。入秋的水已经开始凉了,他感觉正好,又洗洗后脖颈,索性连头发一起抹上水,淋湿了。

真真和小佰申请了住宿,到周五晚上才回家。陈芷汀吹干头发,换上睡衣,看看时间,真真该回宿舍了,给她宿舍打电话,叫来裘江一起听,搭着女儿的小桥,夫妻二人算是无缝和解。

陈芷汀靠在床头改古诗文小测卷,边改边等裘江洗澡上床。

开学以来一直忙,她又不是会调养自己的人,看到镜子里的脸色青白带黄也没在意,可是有一天上早读时几个老师都夸她气色好了,她照照镜子,果真面色红润、眼睛明亮,与前几天大不一样,连头发的颜色似乎都滑亮些。下课回办公室与杨洋错肩而过,杨洋也盯着她看了一眼。

杨洋最在意三件事,成绩、时尚、外快。能让杨洋都溜上一眼,可见那天的精神与面貌俱是佳处。而那天的夜晚,正是二人言归于好、鸳梦重温之时。

“雨露滋润禾苗壮”。她的脑海里蹦出一句歌词。徐珊常说,女人是块地,要勤耕田勤锄草,荒了就黄了,黄了就蔫了。憔悴的孩子他妈,操持家务的黄脸婆,就是烂菜叶子萝卜皮,谁都不愿多看一眼。

就徐珊那样,虽说是描画过度的牡丹花,也比清汤寡水的白菜汤更引人注意。

陈芷汀边改边听动静,裘江那边静悄悄,别说鸟鸣幽涧了,连点扑腾翅膀的声音都没有。陈芷汀交叉十指拧了拧,一撩被子坐起来,收起试卷。裘江又回到书房里,不知在忙什么,陈芷汀一反常态地进去说:

“别弄了,去洗澡吧”。

老夫老妻,这一句顶得上千言万语。而且关于“洗澡”还有个典故,陈芷汀也跟裘江讲过。

每年初三升中考,一开学毕业班就忙得“鬼打头”,很多老师下班都不走,继续改作业、批试卷、准备第二天的课。有对夫妻都是学校老师,男人上初三,经常很迟才回家,一天下班后女老师上来叫他:

“今天早点回啦,早点吃完早点洗澡。”

“嗯哪。”

男老师低垂着眼皮答应一声,没有多话。女老师走后,男老师们开始研究那句含义不明的话:早点回家吃饭可以理解,早点洗澡用叫吗?几个意思?立刻打趣那位男老师:

为什么要“早点洗澡”?“早点洗澡”的潜台词是什么?“早点洗澡”之后要干什么?

面对纷至沓来的质疑,男老师很从容:

“忙得要死还想那个……啥?有病!不理她。”

听到的老师都笑起来。男老师纷纷批评他顾大家忘小家,女人都找上门来了还装!赶紧地,回!

上课收拾牛鬼蛇神指点江山,下课演奏歌舞升平长夜未央……

男老师看不小心给这帮家伙打了鸡血,笑眯眯地被迫提前下班。看他脸上开了颜料铺,大家都笑不可抑,于是纷纷下班回家。这个典故就此流传开来。

陈芷汀转述时脸红了。裘江不打断,看着她的脸在平淡无趣的故事中慢慢发潮,就是给自己打了鸡血。从那以后,裘江经常性地催她:

赶紧滴,洗澡去。

陈芷汀躺下后把灯调暗,刚眯了一下眼裘江推门看了一下,轻轻关上门又进了书房。担心裘江以为她睡了,又起来把灯调亮,出去把客厅灯关了,暗示她还没睡,又上床倚在床头等他……

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裘江扮得衣冠楚楚准备开车走人。

陈芷汀原本想着亲热完了再定闹钟,没有亲热,自然也没闹钟叫醒她。

裘江竟然也不喊她起床,居心何在?

但没时间跟他算账了,早读安排了考试,她没有发信息给张剑正帮自己监考,就算课代表懂得去数试卷开始考试,老师不在教室,也是重大教学事故!

陈芷汀匆匆忙忙穿戴好撒腿就跑。吃不上早餐,也来不及带早餐。

好你个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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