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是雨声
裘江晚上突然回来。
他原本打算直接回镇上,不告诉陈芷汀他回来了,免得罗哩罗嗦又麻烦,但敏慧嘴角的那一丝笑意,给了他三分压力,方向盘一转,他又回了家。
用钥匙开门进入客厅,黑乎乎的没有人。也许她今晚值班。不用面对她波澜不惊的脸,裘江松了一口气,脱下上衣一扔,直接横躺在沙发上,把穿鞋的脚搁在沙发扶手上,打开手机看短信。纹纹已经发了十几条短信。他懒得回,直接拔通电话。
纹纹娇滴滴中饱含埋怨的声音一传过来,他的脸上就堆满挂不住的笑,直后悔不该因为敏慧一丁点莫名其妙的笑就杯弓蛇影地跑回来。
“我办事呢办事呢,马上回。有急事来不及真的我骗你干什么?骗天骗地也不会骗你啊……没见女客户,见女人了,真的,的确见了一个女人。一个雌雄同体的女人……哈哈哈哈,你见到就知道我没有骗你,哈哈哈哈——”
裘江被自己的解释笑到了。想想敏慧,再想想纹纹,敏慧的确像雌雄同体啊。
啪嗒。眼前突然一片光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里传出来:
“什么雌雄同体?什么骗人?”
裘江像被蛇咬了一口,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走廊里赫然站着刚从女儿房间出来的老婆大人。
“你——你在家?”
“我不应该在家吗?那我应该在哪里?”陈芷汀的眼中满是狐疑。“这么开心,给谁通电话呢?跟女儿讲话,也没见你那么开心过。”
“还能有谁?涂二杆子呗!”
“什么二杆子?”
“涂亮!除了他,谁还有本事逗得我们哈哈笑。”
“那你说的——”
“你有完没完?我今晚见了以前的老同事,涂亮非说我去密会了美女,这不得给他解释一下。”
陈芷汀看向他的手机。裘江担心她提出看通话记录,脑筋急转弯:“我以前的老板,你见过的,那个敏慧,是不是个二中女人?”
“二中女人?我们这只有一中,没有哪间学校叫二中。”
扑哧!裘江这回是真笑了,笑完摇摇头。没有办法聊下去。
“二中,指中和了男人和女人的特征,也叫雌雄同体,明白了嘛,我的陈老师。”
“敏慧我见过,她并不二中啊。我倒觉得她气质出众,兼具男性和女性的优点呢。”
“对对对,我的老师大人。我回来拿点东西,马上要赶回去。”
不等陈芷汀反应过来,裘江起身走到酒柜前,开门取出一瓶酒,一条烟,夹在腋下,也不找袋子装了,再一只手提起刚刚扔到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旋即开门走了。出了门才想起没有拿车钥匙和房门钥匙,犹豫了几秒,担心陈芷汀追出来,三问两问走不了,一跺脚,直接走了。
陈芷汀看见他放在鞋柜上的钥匙,站到门后等着他敲门。
直等了十多分钟,心脏开始不规则跳动时,才响起敲门声。
敲门声礼貌而克制。裘江的敲门声总是咚咚咚,咚咚咚,不收力,不间断,好像谁欠了他钱不还似的。听他敲门就心慌。
陈芷汀深吸一口气,为他这一回的礼貌,收回脸上愠怒的表情。
“怎么是你?”门外站着表情复杂的涂亮。
“那个,陈老师,我……”涂亮很紧张。彬彬有礼的语言在看到陈老师的那一刻,全部破防溃退了。
“进来吧,坐下说。”陈芷汀已经明白了大半。
裘江边走边打电话给涂亮,请他帮忙圆一个谎,如果陈老师问,就说他刚刚给他打过电话,在电话里议论了前老板敏慧,说她是雌雄同体的女人,如此等等,然后不管涂亮的追问,让他派司机出来送一下自己,有急事要回镇上,喝了酒,开不成车。
涂亮有百般的不愿意,但平时称兄道弟的是好哥们,关键时刻怎能感冒?亲自开车出来。
裘江顺手把烟酒送给他,涂亮不要。想到涂亮把自己送回去还是麻烦,连夜回来有点危险,帮他开房,如果第二天他不走,去事务所找他,看到蒋纹纹更是麻烦,干脆让他下来,自己开车回。
“我没喝多少。你明天到我家取我的车钥匙,先开着,我回来再换。”
不等涂亮问怎么回事,油门一踩,瞬间脱离了涂亮的视线。
涂亮默默地看着他消失。许久许久,才叹出一口气。这中间有什么事,还用问嘛!
直接过去取裘江的车钥匙。
“江哥喝了酒,还要赶回镇上去,我让司机送他回去,顺便取下他的车钥匙,明天让司机给他开过去。”
进房。坐下。轻轻出一口气。
不让陈老师泡茶,说马上走,然后干坐着,沉默了一会说:“江哥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跟前老板敏慧喝酒来着,还说敏慧是……”
“雌雄同体。”陈芷汀接口道。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
房间里只有阳台外面的风声。阳台外的街灯忽闪忽灭地挤进阳台,似乎都想带出点响声。
唰——唰——唰——
“下雨了?”陈芷汀疑惑地自言自语着,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向外看。穿透黑夜的灯光里没有斜织的雨线,仿佛下雨的声音不过是秋风吹下树叶发出的。真像。陈芷汀叹口气,回来坐下。
“下雨了?”涂亮问。
“没有。是风吹树叶的声音。”
“真像。”
陈芷汀想笑,刚有点笑模样又收起来。
涂亮看到陈老师脸上的笑,正准备顺带讲几句笑话活跃气氛,陈老师脸上的笑如蜻蜓点水一般消失了。
涂亮又轻轻出一口长气,站起来走到鞋柜前,取了车钥匙。看到车钥匙旁是裘江常带在身上的门钥匙,伸手摸了一下,想拿起来一并带走,犹豫了几秒,又放下了。
陈老师,我走了。
嗯。慢走。
好。晚上……一个人睡,小心点。
嗯。不送了。
好。再见。
涂亮背对着陈老师,说话的声音低到快要听不见。直到关门走,都没敢抬头。
涂亮走后,陈芷汀枯坐在沙发上,听阳台外“唰唰唰”的雨声——不是雨声,是秋风吹枯叶——怎么不是雨声呢?就是雨声啊。
直坐到浑身冰凉,才上床躺下。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