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升米斗米
宗英府这天不仅蒸馒头，还包饺子。
腊月里包好饺子冻起来，天冷放上一个月都不会坏，想吃了就拿些冻饺子煮。府里如果来客，若是吃馒头还得配菜，存了冻饺子就可以随煮随吃，方便好吃又拿得出手。
包饺子是陆师娘提议的，她看府里准备的食材充足才提的。瑞芳觉得干娘的主意好，便领了府里的男女老少齐上手，蒸完了馒头包饺子：揉面的、调馅的、擀皮的、包饺子的、撒面的、运盖帘的，热热闹闹，忙碌了两三个时辰，她们已经包了几千个饺子，装了十几个大盖帘，再把盖帘一层层地摆放在木架上保存，包出的生饺子就不会被压着碰着。
在包饺子的人中，瑞芳、陆师娘、宗武媳妇带着伙房的人是主力，府里下人除留了个看门的外，其余也全部加入。
下人们都干劲十足，因主人说了包的饺子他们也有份。别的府上有白面馒头吃就不错了，他们还能分到饺子，饺子是多难得的好东西，下人们都庆幸自个摊上了好主人！
伙房调了几大盆的馅料：鸡蛋馅、猪肉馅、羊肉馅的，要是包完调好的所有的饺子馅，那足够府上吃到正月十五！
宝妮也参与了包饺子，包了几个后她娘便不让她包了，让她看着弟弟。瑞芳怕累着女儿，如今丈夫不在家，瑞芳越发心疼孩子。
庆琅是个捣乱的，抓着面粉四处抹。宝妮被弟弟抹了个花脸，也笑闹着抹了回去。姐弟俩嬉笑着又去抹他人，姐弟俩的叫声追逐声、府里人的欢笑声，撒满了院子。
若是从前，小孩子如此糟蹋粮食必是要挨打的。可瑞芳一想到俩孩子曾跟她在石头村吃过的苦，便舍不得管，由着他们玩。大过年的开心要紧！
老顽童陆先生也不例外，非但不管，还和庆琅一起玩闹。
德忠管家被看门的小子领进院，打断了欢声笑语，宝妮拉着弟弟歇下脚步。
见众人都看着他，德忠尴尬地咳了咳，道：二房整房的人不请自来，督尉老爷请宗英娘子、宗武、宗武娘子过府面谈。
“都来了？不可能吧？二房向来有钱都搁不过夜的，哪里来的路费？”宗武媳妇嚷道。从石头村到省城的路费可不少，她走过心里清楚。
“只怕是用咱们提前送回村的年礼钱。”瑞芳这会后悔了，今年她还给二房多加了银子！
宝妮走到她娘身旁，仰头劝道：“二房人来都来了，娘别想其它的，先想想怎么应对吧。”宝妮不想她娘因善心而自责。
宝妮转而求助宗武夫妇：“宗武叔，宗武婶，在村里我娘是怎么被二房欺负的你们最清楚。更何况族里大爷曾下过严令，不让二房的人再盘剥我爹我娘，否则按出族论。到了四大爷府上，请你们帮着说句公道话。”
“这是当然，宝儿放心，叔心里有数！叔来省城前族长有交待，族里的话管用！”宗武责无旁贷地保证。
宝妮还是担心她娘到见面时会心软，嘱咐起她娘：“族里的决定是为了保证爹爹能顺利完成科考，为了爹爹的科举，娘一定不要把他们领回家！一个也不行！”
凡涉及宗英科举，在瑞芳这就没有可犹豫的，她毫不迟疑地道：“宝儿放心，娘不会的。你看着家，继续包饺子，娘和你叔你婶去去就回。”
四大爷是宗英名义上的父亲，父亲传唤，她们就得去，这点孝道是必须要守的。
宝妮不放心她娘去那边府上，松开弟弟，上前牵住她娘的手：“府里由陆姥姥守着，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
到了督尉府，四大爷与四奶奶正在偏厅接待二奶奶和张宗杰。
四奶奶冷着脸一句话没有，张宗杰全程低着头不吭声，厅内只听四大爷与二奶奶在应答。
德忠领着瑞芳等进门。
二奶奶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哎吆，宗英家的，我的宝妮，这都多久没见了？可想死亲奶奶了！”
宝妮可没忘了在前世父母去世后二奶奶是如何往死了打她的，她闪过二奶奶伸向她的手，先与她娘和宗武夫妇一起给四大爷四奶奶行礼请安，再向二奶奶行礼问安。
二奶奶难堪地收回手，退回到座位上。
瑞芳等坐到偏厅的另一侧，正对着二奶奶和宗杰。
坐在主位上的四大爷，拧着眉头淡淡地给瑞芳等说道：“二房的人都来了，厅里坐不下，便叫你们二嫂和宗杰做个代表，喊你们来见见面，过会一起吃个团圆饭。等过了年，车行店铺开门营业了，便送他们回村去。”
瑞芳等人对送二房回村的安排自然求之不得。
但二奶奶不愿意，她眼泪立即就滚落下来，边哭边嚎：“老四啊，你不能送我们回去！你二哥没了，一大家子人没个进项，日子实在没法过了，这才来省城求个活路！咱家最有出息的宗英给了你，眼见他中举往家里挣了老鼻子的大钱，可他的亲弟弟们却穷得吃不上饭，老四宗林都十八了还没说上媳妇！你嫂子我没法活了呀！你不能不管你侄儿们的死活呀！凭啥宗军、宗武、宗成就能留下？”
这些话四爷已听二奶奶嚎过几遍了，自己再怎么说也无益，反正二奶奶根本听不进，他看向瑞芳他们。
宗武气愤地发声道：“当初宗杰、宗伟成亲用的都是宗英嫂子的嫁妆，二奶奶你啥时还回来？族里可是发过话的，再盘剥宗英哥家，就让二房全部出族！”
二奶奶哭号声一顿之后又起，将矛头指向宗武：“小兔崽子，你赖巴着宗英吃他的喝他的，却忍心让他的亲兄弟饿肚子，你缺德不缺德，给我滚一边去！我来投奔老四，又没找宗英，你拿族里吓唬谁！”
宗武媳妇指住二奶奶，高声加入战火：“你说谁缺德，谁能跟二奶奶你比缺德！我们夫妇是族里派来帮宗英的！”
四奶奶听得早不耐烦了，怒喝：“行了，别吵了！都说说吧，凭白来了这么些人，怎么过年？宗英媳妇，你说说！”
瑞芳被四奶奶点了名，忙坐正身子准备措辞。宝妮暗地里握了握她的手，给她娘打气。
瑞芳想了想，回握着女儿的手，慢条斯理地道：“族里发过的话，咱们做小辈的自然没二话，必是照着执行。但今天都二十九了，街上铺子大多都关门歇业，再去张罗吃的穿的和用的，只怕是有钱也难买到。嗯——既然四叔四婶留二房的亲戚过年，那儿媳代表宗英也该有所表示，儿媳这就回去整理府中没动用过的棉被、衣服和吃食，尽可能多地都送过来，聊表心意，还请二奶奶别嫌弃。此外，宗英走前给我们娘仨留了二十两银子，我也让人送过来交给四婶，看着填补些什么，略尽些绵薄之力。”
四奶奶没等到她想要的——瑞芳把二房人接过去住，不过总归是瑞芳拿出的这些，差不多够负担二房的花销了。这边四奶奶的脸色变好了点。
那边二奶奶却笑得裂开了嘴，摇着手道：“不嫌弃不嫌弃，咱们乡下人不讲究，动用过的你只管也都拿过来！那二十两银子不用交给四弟妹，交给我吧！”可惜屋里没人理会她。
四大爷一看，也只能这样了，便发话留大家吃饭。
瑞芳等忙推脱，说要赶紧回府找东西，好尽早把东西送过来。
于是这顿团圆饭没吃成，除了二房的，大家都没心事吃。
四大爷于是决定将团圆饭改为与明晚的年夜饭一并吃。
瑞芳等回府。
宝妮安慰她娘：“娘你做得对，舍掉钱财，求个清净。”
瑞芳叹气，她对二房有感情，被伤透的感情。
瑞芳回府后便开始翻库存，她决定只选没动用的新的东西送过去。丈夫还在科举，不敢有丝毫大意，免得授人口实。
陆师娘将今年府里给她做的新衣拿出：“我的衣服够穿，都跟新的似的。现在新作衣裳来不及，正好把这些拿去改改给二老太太穿。”
府里今年光景好，瑞芳便让裁缝店给每个人新做了三身衣服。有陆师娘开了头，宗武夫妇、瑞芳、庆琅也表示要拿出自己的新衣服。
宝妮劝阻大家道：“斗米恩，升米仇。陆姥姥的新衣匀一套出来即可，把给爹爹宗成叔宗军叔做的新衣先用了，等过完年后再补上。其余的都不动，给谁做的新衣都留着自个穿，不必为了二房来人而委屈了自个，过年该怎么还怎么过！另外，送过去的铺盖，说好只借不送。”
“就听宝妮的，孺子可教也！”陆先生欣慰道。
天擦黑前，瑞芳找出新被褥五套、新衣十三套、新内衣多套，四大盖帘的饺子，二十两银子，让宗武带人送去了督尉府。
四爷和四奶奶亲自翻看了宗英家送过来的东西：一水的簇新的衣服被褥，实在的数量可观的吃食，外加足够遣送二房返乡花销的银子。
俩人看过之后，心情那是相当复杂。
四爷既满意宗英家的懂事，又惊讶于宗英家的财力，以及应对外事的能力，好似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在宗英家面前派不上什么用场？既没给他们提供过庇护，又劳他们出钱出力。无可否认，宗英家所作所为替他缓了急难，至少他跟四奶奶说话时能硬气些了。
殊不知宗英家一心想早日归还二十两银子，四奶奶给的，他们觉得拿着烫手。
四奶奶很失落，拿捏宗英家似乎没那么容易：武老夫人给她支的招，怕是使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