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溪虽然因为祝余的一掌坠下了碧落黄泉,但她并未有性命之忧。
她拒绝了宁弈递给她的补元丹,“祝师姐怎么样了?”
宁弈回话:“师妹放心,秦师兄一看到情况不妙就去追赶那青云兽了。”
“是我害了祝师姐。”黎溪皱了皱眉,深深低下头,“我早前看书里说,守护转生花的幻兽不足为惧,没想到我和祝师姐二人加起来都不是它的对手。”
她至今都记得青鸟朝她们飞扑过来时的情景和那一刻的胆战心惊。
是祝师姐倾尽全力让她避开了青鸟的攻击。
可是祝师姐她……
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退出试炼呢?
她还把黑气沼泽得到的灵牌都给了自己,要知道,试炼排名末尾是要去九重妖塔里受罚的。
裴锦书一脸担忧,但仍然安慰道:“黎师姐,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想来这事必然有蹊跷,你们都还没碰到转生花它就来了,这要不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都说不过去。”
“我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但是如果祝师姐为了救我而丧失了后面试炼的机会,我还是……”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宁弈打住黎溪自责的话语,“还是快点疗伤,我们再一道去找祝师姐。”
“是呀是呀,师姐,虽说试炼并非现实世界,但是在试炼里受了伤也是很痛的,现在你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裴锦书附和道。
“好。”
黎溪攥起拳头。
祝师姐,请你一定要好好的。
等我来找你。
此时,“铮铮”的音乐从碧落黄泉的瀑布下传出,一首“十面埋伏”,琵琶造境,古筝拨弦,风吼马驰,震得他们头皮发麻。
“音修道友,”黎溪不得不负伤而起,与裴锦书合力抬剑破开一道道音符,“在此埋伏可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我们此番前来可不是为了夺灵牌的。”瀑布里传来声音。
黎溪眉头一皱,心下疑惑,她问道:“那为何挡我们去路?”
“自是来寻仇的!”
“嘭”的一声,水花四溅。
瀑布的泉水铺天盖地的浇到黎溪一行人的身上。
一位抱着琵琶的掩面女子飞身而出。
面纱罩住了半张脸,看不出是谁,只见她抱着一盏金丝木油面琵琶,眉梢轻挑,眼中写满轻蔑,飘飘然落到岸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琵琶声停,古筝不止。
她定睛一看,发现宁弈也在其中,“师兄,你也知道我和祝余仇恨深重,今日我不过想和她在试炼里切磋切磋,为以往的旧怨讨个说法,难道你也要拦我?说吧,你们把她藏哪儿了?”
可惜宁弈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宁弈,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来人,甚至不知道她是谁。
裴锦书回忆往昔,猜到几分,但如今祝师姐生死未卜,救人要紧,他内心顿时感到心急如焚:“祝师姐被青鸟抓走了,我们正赶着去救她,劳请诸位,有什么仇什么怨等结束考核再谈。”
“确实如此,各位道友莫要不分青红皂白,我们不想在此时引起争斗浪费时间,还请各位放路。”黎溪也附和道。
“哼”女子斜眼看了一眼众人,冷哼一声。
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人护着她,但并非只有祝余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今非昔比了。
攥着琵琶的手指刻出几道划痕。
祝余,今天就算是你真的被抓走,她也有法子找到!
在碧落黄泉能抓走人的只有青云兽,而所有人都知道,青云兽的老巢就在碧落黄泉西面的巨石处堆下。
女子抱着琵琶转身消失在瀑布中,古筝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青云兽巢穴
“大绿鸟,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
祝余被巨鸟抓到了山洞里来,四周全是裸露的石块。
小说里那些特别厉害的巨兽的巢穴里都有无数金银财宝。
切。
结果这鸟那么厉害,住的还是个毛坯房。
“你住的什么破地方,也不嫌……”
“啊——”
巨鸟才不跟祝余客气,一脚就踏到了祝余的胸脯上。
疼得祝余龇牙咧嘴,吐出一口鲜血。
背部被几颗尖锐的石子划的皮开肉绽。
但明显它已经脚下留情,否则就它这一脚,足够让祝余魂归故里。
“咳……咳咳”
“绿鸟大哥,这转生花我连一点花粉都没沾到,你这么上纲上线的有意思吗?”
“咕“——自然有的。青鸟点点头。
祝余:……你要不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小青真棒,又抓到一个偷转生花的人。”陌生的声音悠悠传来。
她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胸脯传来的剧痛问道:“你是谁?”
奇了怪了,怎么光有声音见不到人影呢。
“你管我是谁?”
“有本事你就现身,还有一点,我要澄清,我压根就没有偷转生花,你们抓错人了。”
脚步声在祝余耳边响起。
越来越近,到祝余身边时才停了下来。
“呵。”
一声轻嘲可把祝余吓得够呛。
娘诶……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在这种修真小说里也会有类似鬼魂的存在啊。
而且原著小说里压根就没有对这种生物的描述。
祝余:“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人是鬼是兽是魔啊?”老实巴交.jpg
“你猜。”
“你不怕被长老抓到?”
“哈哈哈天水镜可看不到这里。”
“这里已经不是试炼之地了吗?”
“你猜。”
祝余:他爹的,你猜文学给我滚出修真界。
那声音突然飘远了几分:“怎么回事?”疑惑中带着几分讶异,“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果不其然,洞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人身姿挺括,步步裹挟清风,腰间的两块玉佩叮当作响,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
不见来人全貌,却知来者何人。
“秦师兄?!”
“是我。”
她何德何能能让男主来救她?
那个不可名状的奇怪生物又猛地贴着她的耳畔悄言,吓得祝余又一哆嗦,“嘘,你要是敢把我供出来,你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你最好想清楚。”
听他的语气,看样子是很怕自己被男主发现了,不过她不知道这里到底属不属于试炼之地的范围,所以她不能去赌,毕竟出了试炼之地被杀,那可就是真死了。
就是可怜了她——
恶毒女配没人权,到哪儿都是被威胁。
秦逸宣握着剑步步逼近,眼看着就要和青鸟打起来,祝余猛地一个冲刺,张开双臂挡在了秦逸宣面前。
男主光环在手,青鸟哪里会是对手。
青鸟要是死了,那个奇怪的生物肯定不会饶过她的。
祝余的嘴角还淌着鲜血,脚步虚浮,颤颤巍巍地说道:“摘花一事与他无关,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秦逸宣闻言,执剑的手却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他看着浑身是伤、披头散发的祝余,明明不高且瘦弱的身躯不管不顾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一下晃了神,心底不由得生出几分奇怪来——她为什么觉得他需要她保护?
谁知青鸟压根没搭理他俩,自顾自地扭头朝洞穴出口走去,展翅翱翔,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祝余:鸟大哥走得真不是时候,自己这手放下来不是,不放下来也不是。
“师妹,你没事吧?”
祝余趁机腿脚一软,栽在秦逸宣的臂弯里。
“没事,师兄不必担忧,咳……咳咳……”便晕了过去。
祝余:我选择装晕摆烂。
秦逸宣看着倒在自己身上的祝余又是一愣。
她的脸颊和嘴唇已经因为受伤而变得苍白无比,嘴角的血迹已经氧化,从一开始的鲜红变成深红。凌乱的头发毫无章法地掩在面上,露出俏丽小巧的鼻尖。没有了琥珀色的瞳孔的加持,整个人不再同往常那般生动,像是一副静态的睡美人图画。
她的身子也轻飘飘的,手不需要费几分气力就能牢牢将她圈住。
伤痕遍布她的全身,鲜红的血迹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身上穿的外袍
啧,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但这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逸宣理解不了自己心中萌生的那一丝情感,准确来说,像这样类似的情感起伏出现过很多次,但是到现在他都没办法理解出现的原因。
他自小便无父无母,流落在外,是掌门把他从饿死的边缘捡了回来。
掌门教他四书五经、三坟五典;长老们教导他要知书达理,肩负责任;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他,他骨骼清奇,是个剑修的奇才,他,是为了天下大道而生。
几乎从他能举起剑开始,便一直在练剑。
日日夜夜,无休无止。
从小到大,他的心情就从来没有寻常人那般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就好像平静侵蚀了他的整颗心脏。
一直到现在,他都找不到能让他心情波动的东西来。
他学着大人们的礼仪去完美地适应周遭的环境;他依葫芦画瓢,照着长辈们喜爱的模样打造自己的形象;他岁岁年年,一应如此,成为了同辈人眼中的“好好师兄”。
记得幼时,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曾悄悄跑到掌门的房内问过一个问题:
“师傅,为什么师兄师姐们下山会那么开心?为什么如情师姐和雷霆师兄断绝关系后会哭得那么惨?为什么大家觉得有趣的东西我都不觉得有趣?为什么……我和大家不一样。”
掌门只是摸了摸长长的胡须,慈祥而又浑厚的话语印刻在他的心底:“孩子,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殉道者,注定孤独。”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句话。
可一想到这儿,他又不禁喃喃自语:“殉道者,真的注定孤独吗……”
装昏迷的祝余感受到周遭没有一丝动静觉得好生奇怪,微微睁开眼,却见秦逸宣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这厮怎么关键时候掉链子,倒是快走啊,无语。
又过了一会儿,秦逸宣的思绪才缓缓飘回眼前。
他掐诀把祝余身上的污泥给除去,捞起“昏迷”的祝余放在自己的背上。他背着祝余踏出洞口,脚底突然显现一圈符文,错综复杂地围绕在洞口周围,强烈的光束在他的眼前迸发,吞噬周遭一切景象。
不好!
是幻阵!
他立刻挥剑企图破阵,但脚下的阵法早已开启,符文顺着书写下的轨迹一圈圈移动,光芒越甚。
闭眼着的祝余也被强光刺得感受到些不对劲,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急忙装作转醒的样子问道:“秦师兄,这是怎么了?”
“我们被暗算了,”他咬着牙说道,“这里除了那只青云兽之外肯定还有别人。”
“他下了幻阵。”
“幻、幻阵?”
祝余这才知晓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原来那人从来就没想过放他们俩走。
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
符文像无数毒虫一般,密密麻麻地爬上秦逸宣和祝余的身躯。
也不知道祝余是否能听到,但是秦逸宣仍然强忍被侵蚀的疼痛叮嘱道:“记住,不论接下来你看见什么,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