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听说了没，听说了没，广告一部的宁小被鬼上身了？”
“可不是嘛！同组的人都被吓傻了！有一个还被吓晕了呢。”
“这事情真邪乎！也不知真的假的？”
“八九不离十了，刚我路过人事的办公室，听到说要辞退了呢！”
“这世界竟真的有鬼吗？别是她整蛊整到了自己吧？”
“咱也不知……”
财务后勤部门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因着她们讨论的主角，此刻正站在门口，歪着脑袋，面无表情看着她们。
几个人脸上一副摸鱼被抓包的表情，不由得想起其他同事的描述，后背泛起凉意，哂笑几声，尴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放在桌上哒哒哒敲起键盘，那姿势别提多端正。
“签名！”宁小气定神闲地递出一张表，一副你们说什么我都没听到的模样。
从医院赶回公司后，她一进公司大门，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同事们三人一群，五个一伙地凑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在自己出现的时候，又立刻停止讨论，
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一个离职流程下来，她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暗叹口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这样子，整个公司都已经知道了凌晨的事情了。
宁小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幸运的是，这家公司不似其他公司一样，只知道一味剥削，不仅结算了工资，还赔偿了宁小一个月工资，当然也可能只是想尽快送走她这个瘟神一样的存在。
不多，但有！
宁小心满意足，于是在同事们的议论声中，爽快地找各方领导签好离职材料，做好交接后，一秒也没耽搁就走出了呆了大半年的公司。
“小宁啊！”在等电梯的间隙，一直对宁小照顾有加的组长廖成安却突然追上来叫住了她。
他一只手将一个红色护身符放到了宁小的手上，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对宁小说道：“好好的。”
廖成安也不等宁小回应，一说完便回去认真搬砖了，只给宁小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好好的。”宁小因着廖成安的这三个字，眉头一蹙，鼻头一酸，大悲大喜之下，被炒鱿鱼的委屈涌上心头，明明平时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如今却如鲠在喉，发不出半点声音。
委屈，没工作，好难！
“叮！”电梯门此时突然开了，她赶忙低下头，将护身符揣进口袋，调整好情绪，抱着不多的东西，离开了公司，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现在虽不是下班高峰期，但是公交车上还是拥挤不堪，宁小幸运地抢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的脸上，颓废又迷茫。
不知不觉间，她竟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
朦朦胧胧再睁眼，却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诡异的世界，说它怪异，原是因为那天空竟是暗红色，似是世界末日一般。
暗红色的天空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宁小瞧见一个女子踉踉跄跄站起身，望着眼前黑气弥漫的血色大门，她咬牙凝神静气，随即大喊道：“以骨作把，以筋为鞭！”
神力汇聚，不多时，她的手中多了一把红色长鞭！
“事已毕，”天帝震怒，“饕餮，不要再执迷不悟！”
女子嘴角上扬，渗出点点血迹。饕餮以执念欲望为食，稍有不慎，会被其反噬！那又如何？爱反噬就反噬吧！
阴风阵阵，女子强忍抽筋断骨之痛，稳住自己的身体，拼尽全力执起长鞭，长鞭周身金光乍现，她用力一甩，挥鞭斩断黑气与大门的连接，一小团黑气霎时四下逃窜开！
大门关闭，女子倒在血泊中，万籁归于寂静。
良久，一声叹息响彻大地：“既如此，去往生轮回吧，饕餮！”
祥光褪去，徒留满目疮痍。
饕餮？什么饕餮？
宁小不解，奋力想睁开眼睛，却是徒劳无功，此时，她的耳边忽地响起公交车的到站提醒。
“振兴新村站到了！“
宁小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着拥挤的车厢，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慌忙起身，一边挤过人群，一边喊着：“麻烦，借过一下，谢谢！”
拖着疲惫，酸疼的身体好不容易下了车，一心只想回家休息的她，根本来不及细品那个怪异的梦。
宁小租住的出租屋，坐落于一个城中村里，外面喧嚣繁华，里面杂乱无章，人员混杂。宁小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条条狭长幽暗的小道，终于豁然开朗，回到了她住的地方。
那会儿已是晚上六点了。天色已暗，朝北的小房间终日不见阳光，前脚刚迈进来，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一天发生太多的事，回到这稍微熟悉的环境里，宁小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她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如释重负般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回想起十年前被动与那世界完全分开的崩溃和不舍，如今再次遇鬼，竟然有种见到熟人的感觉。
宁小脑袋昏昏沉沉，口渴难耐，无奈苦笑着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一瓶小可乐，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
窗户映出万家灯火，也倒映出她的身影，她余光瞥了几眼，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只见窗户上的她，额头眉心位置像是沾了红色颜料，她困顿迫切地伸手抹了几下，却见那手上干干净净，什么脏东西都没有。
抬眸望着窗户上那个红色印记逐渐清晰，宁小的反射弧迟来地有了反应，回想起她刚在公交车上做的梦，僵硬后退几步，快步走到贴在墙上的镜子前。
只见那红色符号，鲜艳如血，似眼非眼！
“好疼！”
她的脑袋霎时间犹如被蚂蚁啃食一般，头痛欲裂，宁小十指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指关节绞得发白，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疯狂地往她的脑袋里钻。
神魔大战？天帝震怒？
入轮回？积功德？饕餮？
饕餮！饕餮！我是饕餮！
她嘴上不住地碎碎念，走马观花的记忆渐渐串联起来，不过须臾之间，她迷离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清明。
宁小缓缓摊开五指，凝视着这双普通的手，而后抬起头，怔怔审视着镜子前这凡人的身躯，嘴角陡然上扬。
饕餮转世，这不比阴阳眼恢复还来得刺激？
还没来得及高兴欢呼，转头扫视的瞬间，她触不及防地与窗外那个皮肤惨白，嘴唇红艳的小男孩来了个深情对视。
一如昨日！
？鬼！！！饶是之前见过鬼的宁小也被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站在窗外的十一到底还算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因着宁小突然的尖叫吓了一跳，倏地往后飘了几步。
一人一鬼，两两相望，一时竟有些尴尬。
宁小拍拍自己的胸口镇定下来，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尘封太久的记忆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虽然还未完全想起神魔大战前的事情，但是……饕餮转世啊！那个拳打四面妖魔，脚踢八方鬼怪，让世间万物闻风丧胆的凶兽饕餮。
她神情由惊吓转为惊喜，脸上浮现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面前的小鬼望着宁小那变幻莫测的脸，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气温骤减依如昨日！
小鬼的周身忽地被黑色戾气环绕，唇色惨白如雪，白面黑目，龇牙咧嘴，哪里还是什么稚嫩小鬼，分明是厉鬼索命的模样！
趁着宁小还在走神的功夫，小鬼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扑向宁小！宁小到底也还只是一介凡人，待她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小鬼已然就在眼前，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宁小暗叫不好，可诡异的是，小鬼却没和昨晚一样上身夺舍，而是径直穿过宁小的身体。
触碰的一瞬间，宁小只觉得一阵冷到极致的寒冷，她瞪大眼睛，惶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
血色雾气缭绕，无边无际，猩红血水汇聚成河，腥臭难闻，伴随着阵阵鬼魂哀嚎，如梦如幻，似真似假。
这好像是地府？
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宁小不解低头，发现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淡红色纹路，她满脸疑惑地环顾四周，没一会儿便瞧见那熟悉的小鬼蹲在忘川河畔。
那小鬼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衣着光鲜亮丽，面容俊俏非常。他苦着脸看着其他小鬼捧着大把大把的纸钱在他面前炫耀，而他两手，空空如也。
“我才不在乎呢！”小鬼躲到炎十二身后，瘪嘴摸了摸肚子，而后，探出脑袋，冲着来向他炫耀，挖苦他的小鬼门做了个大鬼脸，“这不过是废纸一张！”
可那神情，明明都羡慕得眼红了。
宁小掩面扑哧一笑，这小鬼真是嘴硬！余光瞥见手上掌纹的红色逐渐加深。
小鬼独自躲在三生石后，委屈不已。一个执笔执卷的男人走到炎十二身边，望着小鬼的背影道：“他生前的记忆被抹杀殆尽，地府的生死簿也莫名丢失。”
“没有生死簿，便无法受审判，入轮回，也只能让他长久的留在地府！”
炎十二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幽幽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阴冷潮湿，不见天日的地府。”
小鬼苦着一张脸，听到炎十二和判官的对话，不禁握紧了拳头。五百年了，不甘，困惑，执念早已在他心里扎根，岁月变迁，滋长蔓延。
小鬼的戾气将宁小从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场景转换，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出租屋，小鬼狰狞地再次冲向宁小。
宁小望着掌心那条暗红色的纹路，化作一条红线，钻进她的眉心，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在她周身蔓延开来。
她嘴角微微上扬，原来如此！不仅觉醒了阴阳眼，还觉醒了饕餮之力......五百年的执念，可真美味！
她心满意足地舔舔嘴唇，盯着朝她冲来的小鬼，一个侧身，轻松躲过了小鬼的袭击。
到底还是凡人之躯，宁小眼珠转动，沉思片刻，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组长给的红色护身符拆开，里面果不其然有一张红符！
她兀自咬破手指，依着之前从爷爷那儿偷学来的技能，凭着记忆在红纸上画下一串图案，动作一气呵成。
宁小手执符咒，口中念念有词：“急急如律令，鞭来！”
不多时，指尖的符咒一点点燃烧起来，发出幽幽红光！
她气定神闲，两指夹住火焰，似乎感受不到那火的炙热一般，须臾之间，竟从那红色火焰中，抽出一条血色长鞭！
寒风呼啸，宁小目不斜视地盯着对面的小鬼，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举起血色长鞭，挥向小鬼。
小鬼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鞭子劈头盖脸，重重打在他的身上，被打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而后便被那鞭子牢牢捆住！
“我要你！我要你！”
被束住的小鬼狰狞的冲着宁小大声咆哮，刺痛的伤口渗出团团黑烟，他没了理性，扭曲身体，奋力挣扎，长鞭摩擦着他的身体，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不要挣扎了！你这小小厉鬼，一再挑衅，今天我便替天行道收了你！”宁小抽回血色长鞭，凝神静气，大力一挥，那长鞭以极快的速度直冲小鬼！
“住手！”浑厚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随即从窗外忽地飞来一条锁链，瞬间打落宁小手中的长鞭！
？？？打哪儿冒出来的人？
宁小没想到会被人打断，手中的长鞭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
而那边挣脱开的小鬼，眼睛瞪得老大，泛红的眼珠子几乎要迸射而出，他的五指悄然化作尖锐利爪，整个鬼狂躁地扑向宁小。
她顿感情况不妙，情急之下，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她身体先脑袋一步，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小鬼的胳膊，狠狠来了个过肩摔，无情将小鬼甩了出去。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被甩出去的小鬼周身戾气消散殆尽，一脸错愕，出现在窗外的炎十二脸上飞快闪过无法言喻的震惊，视线在小鬼和宁小身上来来回回切换。
沉默好一会儿，窗外追上来的鬼差轻声开口道：
“或许，你有没有兴趣，成为地府编外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