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说宁小，不谈饕餮转世这一茬，也算得上宁家村的风云人物。
她自出生起便有着一双阴阳眼，自小与鬼打交道的她，让村里人畏惧且害怕，
偏因着她外婆和爷爷的存在，大家只能装聋作哑，鼓起勇气佯装出一副慈祥有爱的模样。
宁小的外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家中供奉一尊观音菩萨，日常替人算卦驱邪，事了也只收些香火钱，称得上方圆百里独一个的活菩萨。
而与她外婆对立的，便是她的爷爷，她的爷爷干着替有钱人养小鬼的活儿，这是和地府抢鬼的活计，许是有违天理，报应不爽，几个儿子先后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晚景凄凉。
原本以为衣钵无人继承，不曾想，在二十四年前，生出了这么一个阴阳眼的女娃。她爷爷本想将衣钵传给宁小，未料，外婆那边全力阻止！
两边老人争论不休，一时伤了和气。
而后又因为十年前阴阳眼封印一事，以及八年前宁小父亲死亡一事，两边老人彻底撕破脸皮，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此刻，作为两家恩怨源头的宁小，正一脸乖巧地坐在床上，接受来自地府鬼差的死亡凝视。
“鬼差，炎十二，炎字辈，排十二。”
炎十二刚从宁小手上救下化为厉鬼的小鬼，强行将小鬼收进腰间的葫芦，整个人慵懒靠在书桌上，神色有点疲惫，无奈开口打断了宁小的思绪。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不过寥寥数语，便将宁小飘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宁小瞧着地府鬼差暗自思索道：昨日因为害怕，倒是没好好看看这地府鬼差，而今天，阴阳眼加饕餮之力，地府鬼差又有何畏惧呢？
她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单手撑着脑袋，上上下下将炎十二仔细扫视一番，放肆又直白。
那地府鬼差还是昨日的衣着，周身戾气比昨日少了许多。这眼睛上蒙着的黑布，难不成是瞎子吗？可一想到刚他出手如此准确迅速，宁小便瞬间掐灭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黑布，倒让他的脸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韵，真是秀色可餐好儿郎！
想到这里，宁小不禁扑哧一笑，而后意识到自己失态，又赶忙捂住了嘴巴。
面前的鬼差身材高挑，整体看着，倒是与传统形像中凶神恶煞，丑陋不堪的鬼差不同，宁小暗暗想着，看起来倒更像电视剧中闯荡江湖，仗义漂泊的侠客。
炎十二自是不知宁小心里的困惑和想法，更不知自己在她心里已被归结到侠客之列。
因这小鬼近来热衷逃跑，最近连续高强度的加班，黑布之下，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疲惫不堪，直接忽视了腰间的葫芦传来一阵一阵的撞击声。
能被这小鬼夺舍的人，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这女孩刚刚那手执长鞭，神采飞扬的样子，倒是与五百年与天为敌的女人重合了，这不更加印证了他昨日的想法？
炎十二暗暗收起周身戾气，平和地望着宁小。
四季更替，岁月变迁，他在这人世间，寻了她五百年，每每无功而返，只能站在奈何桥上，看着她的一缕魂识，一次又一次地跳入轮回。
迈不过的十六岁，十万功德何时能了。
而今，她二十四岁了？
他眉头一皱，直勾勾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罢了，机缘二字窥探不清，那便护你一世周全。
思虑至此，皱起的眉头舒展开，藏在黑布下的目光也变得柔情似水，见她正紧盯着自己腰间的葫芦。
炎十二瞥了眼腰间葫芦，用着平生最温柔的语气，低声道：“这小鬼也算可怜人，如今在这葫芦里凝神静心，剩下的便是地府的工作了。”
许是炎十二的形象太过靠谱正直，宁小一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轻松了许多，回想刚刚他对自己说的话，略带不解地小心开口问道：“你说的成为编外鬼差？是什么意思？”
炎十二神色淡然，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宁小面前，十分熟练给宁小表演了一个，徒手变投影仪，而后，将他精心准备的地府介绍PPT投放在大白墙上。
瞧着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
宁小顺势望去，看着白墙上那硕大方正的‘国企之上，地府指南’八个字，一时陷入了沉思。
这画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地府，万物轮回往生之所，凡天地万物，死后魂魄都会在鬼差的带领下，去往地府接受审判，走向轮回。只是人生在世，难免有所遗憾，死后一旦执念过深，贪恋生前所有，留连在人间太久，就容易被魔族利用，幻化成恶鬼，为祸人间。
因此，地府鬼差除了日常引渡新鬼，也需要防止这些孤魂野鬼堕入恶鬼道，祸害人间。
鬼差早期不是编制内小神仙，就是生来为鬼。百年来，人口爆炸，魔族生乱，地府鬼差工作严重超负荷。”
PPT一张张快速的划过，图片，视频，配上炎十二专业细致的讲解，她感触颇多，眼珠转动，明媚阳光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随即又立刻笑靥如花，轻声开口问道：“那你其实是神仙？”
炎十二面不改色道：“还算不得，生来便是鬼，”
他停顿了一会儿，望着一脸好奇的少女，伸手指了指上面，又补充道：“表现好，才可升职。”
哦！
宁小瘪嘴不语，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饕餮当鬼差？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了保证地府高效运转，地府开始招收人类，成为地府编外鬼差，协助鬼差，引渡新鬼，抓捕恶鬼。”
说到此处，炎十二将目光投向宁小，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开口道：“你既有如此本事，不失为编外鬼差的不二人选。”
于公，于私，炎十二势必需要尽快将宁小纳入地府编外队伍里，以扩充这个片区的地府储备人员数量。
“所以因着我特殊体质，你觉得我可以成为你口中的编外鬼差？”听他这么一介绍，宁小终于理清了思路。
她低头沉思，不过五百年，地府人员竟紧缺成这样，还要找人帮忙？真是不可思议。
脑海里想起那个稚嫩的小鬼，不禁浮现起一个不错的念头——鬼差抓捕的恶鬼，势必是因为执念才留恋人间。
而饕餮，正是以世间万物的执念为食！
如今自己不过一介凡人身，身上还背着十万功德的欠款，成为鬼差，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收编任务50%。
见宁小不言不语，炎十二以为她还在犹豫不决，于是又立刻抛出了社畜最为关心的待遇。
“工资福利走现世渠道，试用期一个月1万，转正后1.5万，最高标准的五险一金，包吃包住，灵活上班，每年农历七月和过年，各带薪放假半个月。”
炎十二循循诱之：“一对一教学，团队合作，高额年终。”
“工资这么高！”宁小惊诧道，而后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微微一滞，噤声不语。
说实话，撇开前面所说的好处，但就待遇这方面，财迷的她实打实的心动了。
想她刚毕业没多久，上一份工作的工资一个月5500，只有五险，没有一金，五险还是最低标准执行，扣完到手4000出头。
宁小扒拉着手指头，盘算对比了好一会儿。
在这消费水平和房价比肩一线城市的M市，自己租住的这间不到15平，布局十分紧凑的小房间，一个月单房租水电就一千六七，即使每个月省吃俭用，都攒不下什么钱。
更别提没有加班费，没有调休，随叫随到，无条件的加班和无休止被剥削的日子。工作不过半年，宁小已经身心俱疲！
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自己面前，阴阳眼觉醒，身上又叠加了一个饕餮转世的BUFF，何惧之有？
——收编任务80%。
作为一个半路HR，炎十二整体业务水平还算是专业的，一眼看穿了宁小已经被自己开出的条件吸引了，他再接再厉，接着蛊惑道：
“编内编外只是区分人和鬼，一经入职，只要没什么大过错，合同自动每年续签，你死后，自然就成为编内，甚至有可能因为在职期间，因为立下大功德，直接可以投胎转世，入股不亏。”
生前死后，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虽九死一生，吾往矣。
——收编任务95%。
炎十二接着按顺序播放下一张PPT，不紧不慢地说道：“为了不给现世造成影响，我们在现世也贴心弄了个挂牌公司，以保证你们这些编外人员在现世正常工资、五险一金的结算。”
“什么挂牌公司？”宁小提问。
“殡仪馆。”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现世里，也算是你们心驰神往的事业单位。”炎十二敲了敲重点。
无语，但合情合理！
鬼差工作，既能赚钱！又能积德！还能养活自己这觉醒的饕餮之力！
在有限的生命里，创造可观的财富，宁小悟了，宁小冲了。
“我加入！”
“成交！”
两人击掌为盟，炎十二兼职地府HR的工作业绩，光荣的再添上了一笔。
招聘之事已毕，炎十二一边收起投影仪，一边将准备好的合同摆到宁小的面前，果真是准备充分，有备而来！他微勾起唇，缓缓道：“这是合同！”
瞧着那厚厚一叠文件犹如那投影仪一般凭空变出，宁小嘴角抽了抽，泰然地伸手接过那一摞文件。
那合同分为阴阳两份合同，阳合同是与殡仪馆签约入职，人事关系自然是在殡仪馆下，合同上盖着殡仪馆的红章，十分周全。
而阴合同自然是与地府签约，单位盖章的地方，是一个诡异的红色图案，看那样式，大抵是地府的彼岸花。
宁小仔细认真翻阅一番，除了章比较奇怪，合同倒是十分正规。工资待遇，上班时间，详细写在合同上，试用期一个月，合同一年，一年后，没什么意外就自动续签。
合规！
宁小想都没想，当即拿起笔签下了这个卖身契，边签边幻想着吃饱喝足，奔向小康的美好未来。
炎十二目光深邃温柔，眼见宁小刷刷在合同上签下她的名字，暗松口气：“为了保证现世安稳，我们会按地府规定，清除你几个前同事凌晨的相关记忆。
宁小闻言，抬眸直勾勾地望向炎十二，一字一句，略带委屈地说道：“凌晨那会儿要是随手清除了，我是不是就不会被炒鱿鱼？”
“忘记带孟婆特制的现世专用孟婆汤了。”炎十二接过宁小签完的合同，望着那婉约秀气的签名，从容不迫。
只是，昨日确实走得匆忙，倒是没想到这短短一天之内，谣言四起，一传十，十传百，给他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他淡然处之，空手又变出另一摞文件，及时转移话题：“这是员工守则，电子版明天发给你，你没事就好好看一下，至于住宿，明天再给你安排。”
“好。”宁小顺手接过那一摞文件，倒也没放在心上。
“这是地府特质香薰，助眠的，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见。”晚安！炎十二将一个淡紫色的香薰放在桌上，拍了拍葫芦，跳出窗，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个香薰，味道清甜，宁小细细嗅了几下，没一会儿便觉得困意袭来，眼皮也厚重了许多。
鬼差工作，有利无害！
只是如何才能在地府鬼差的眼皮子底下，接触到恶鬼，吸食执念不被发现呢？
她躺在床上，严肃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却在香薰的作用下，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提溜着葫芦的炎十二在夜色中穿梭跳跃，底下是车水马龙的现世。
他暗暗想着：招收工作倒是很顺利！就是不知道她现在，是单单觉醒了那一双阴阳眼，还是……
想到这里，他低头瞥了一下此刻已经安安静静的葫芦，似乎在打算在着什么，沉默半响，用手轻轻拍了几下那葫芦，道：“或许，你想不想成为地府鬼差？“
“我可以吗？”葫芦里传来一个稚气十足的声音。
“相信我！”落下这句话后，炎十二便整个人消失在夜色中！
月明星稀，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