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世界一
当天回去，晚饭桌上。
江宁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饭。
一家人见状彼此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都没有说什么。
最终江母终于温柔开口，“宁宁，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嘛？可以跟爸爸妈妈说说呀。”
“是啊是啊姐，还有我！”一旁噼里啪啦已经吃完一碗饭的江扬抢着道。
说着想起来昨天在医院自己那帮兄弟说的，“是不是遇到哪个渣……”
说到一半被自家老爹一眼瞪回去。
江宁抬头回视，一家人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江宁心间一暖。
从前在神殿里，她总是一个人。从籍籍无名一步步走上执行者的最高位置，她始终是一个人。
下面是无数虎视眈眈想把她拽下去的人，上面是一位睥睨众生从不屑于多看衣袂裾摆一眼的神。
她只身立在中间，冷暖自知。
但是今天，围坐在她身边的都是她的家人，是小世界里为她而生的家人。她想，也可以有为她而存在，常伴她身侧的人。
她笑笑，回应了家人：“就是忽然觉得，我真幸福！”
“姐！我瓜子都准备好了你给我听这个？！”
“……”
江宁想起什么，“对了张阿姨，麻烦你明天早上帮我多做两人份的饭，我去医院看望一位爷爷。”
江宁说罢又向爸爸妈妈解释了一番，是同学的爷爷住院了。
爸爸妈妈都安顿她记得带些水果和营养品过去。
“知道啦。”
——
第二天江宁吃过早饭，就拎着保温饭盒让王叔送自己去往医院。
路上突然想起来，今天要给爷爷再买些水果。
就让王叔找个好停车的地儿在路边停了车，计划自己去找家水果店挑些水果。
路过一家便利店，江宁不经意往里看了一眼。
明净的玻璃落地窗遮不住室内任何东西，冷白的灯光打在正在收银的男生身上、手背上和鼻梁上，更显冷白。
江宁停住，眼睛直勾勾穿过那扇玻璃窗看着。
里面的人恍然未觉，埋头忙着手上的活，碎发挡住头顶打下的光，也遮住那双晦暗未明的眸子。
少年站得笔直，手上动作干净利落。
货架挡上了少年对面的人，但江宁看到少年抬头，薄唇张合，点头冲着对面说了些什么，礼貌而疏离。
江宁心里有些难受，那种酸酸涩涩的，一下一下抽痛的。她觉得好像她的殿下从云颠一下落入了凡尘，可是他本来是高高俯视人间的神啊。
直到对面的人离开，江宁回神，看到少年视线从对面收回。然后下一秒，少年转头抬眸就要往外看过来。
江宁想躲，但周围开阔无处藏身，只能慌张转身。
半晌，江宁再转身，看到少年已经继续忙起手里的活，江宁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往前面的水果店走去。
到水果店，江宁摇摇头，努力摒弃先前脑袋里的想法，开始挑水果。
江宁想了想，昨天爷爷说是骨头上的伤，吃水果应该没有什么忌讳，索性也不知道爷爷和殿下喜欢吃什么，江宁就买了些大家都喜欢吃的。
当然还有自己喜欢的青提。
然后，江宁自己就发现，这点水果也太多了。只能把王叔叫过来帮忙拿一下。
等到江宁终于把大包小包的水果都拎上车，已经不早了。江宁突然想起来保温盒里还有给他们拿的饭菜，现在早已经过了吃早饭的时候。
而且，殿下就在隔壁的便利店。
他万一没有吃早饭，低血糖还会再犯的吧？
江宁纠结再三，最终下车从口袋里捧出一把糖，找到一位阿姨，请她帮忙把这把糖交给便利店里的少年。
“他有低血糖，麻烦您了。”
江宁想给那位阿姨一袋水果作为谢礼，却被阿姨以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拒绝。
再次坐回车里，江宁才让王叔驱车赶往医院。
另一边的岑溪遇正在工作，却见一位阿姨进门后径直向他走过来。
“小伙子！”
岑溪遇淡声，“您好”。
那阿姨却攥着手伸在他面前。
岑溪遇眼神询问，阿姨却眼神示意她攥着的东西。
岑溪遇迟疑着伸出手，霎时亮晶晶的圆球球倾斜一手，正要收手时，阿姨拦住他，又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一把，他忙伸出两只手去捧。
岑溪遇愣愣看着这一捧糖，想起他先前看到的窗外的背影。
头顶的光依旧亮，直直地映在糖纸上，反射出斑斓的光。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糖果流光溢彩地散落了一地，而今天，五彩斑斓尽数被他拢入手中。
——
江宁带着王叔大包小包地进入病房，王叔放下水果离开。
“爷爷，我来看你啦！”
江宁一进病房就冲着岑爷爷喊，发现病房里新来了位爷爷，在他旁边，一位奶奶正为他削着苹果。
“宁宁来啦。”老人很是给力地回应。
“怎么拎这么多水果？”老人看她拿来这些大包小包的水果。
“也不知道爷爷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江宁说着，拿出盛了早饭的保温盒，打开盖子端给了老人。
“我昨天就说张阿姨做饭好吃，今天给您拿过来尝尝！就是我路上耽误了会儿，可能有些凉了。”
江宁没提岑溪遇。
“呦，老岑，你有福气啊，孙子孙女长的——俊的嘞！”一旁的老人咬着苹果笑道。
江宁没在意老人的称呼，只是不是很理解老人间的友谊，这位爷爷不是昨天还没在嘛，这就已经用“老”字辈相称了？
岑爷爷倒是纠正了老人，“小姑娘可比我家那亲孙子强多喽。”
“得了吧，你家孙子还不好？”老人反驳。
“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旁的老妇人搭腔。
江宁听着老人间一言一语笑起来。
是呢，她家殿下是最好的殿下。
大家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儿后，隔壁床的老人向老伴提出想出去透透气，老妇人就用轮椅推着老人出了病房。
江宁也想推岑爷爷出外面溜达溜达，被老人摆手拒绝。
此时房间里只剩了江宁和岑爷爷两人。
江宁想起在便利店见到的岑溪遇，纠结再三，还是开口，“爷爷，我想请您帮个忙。”
“祖孙俩之间的事情怎么能叫帮呢？”老人笑眯眯开着玩笑。
江宁看着老人的笑容放松了些，“我有个弟弟，他今年中考，但是……”小姑娘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他成绩不太好。”
她确实有些难以启齿，江扬年级前二十，应该算是……不太好吧。
“我想让岑溪遇给他补习一下。”
老人难得有些怀疑，小姑娘不是自己学习就挺好嘛，怎么还要找个补习的。
江宁开始跟老人诉苦：“爷爷，这弟弟可愁死我了，我每次教他题目，他就说我又不是年级第一，万一教错了怎么办。”
远在家里打游戏的江扬打了个喷嚏。
“所以我想请您跟岑溪遇说一下，问问他愿不愿意来辅导我弟弟。”
老人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小姑娘都这么拜托自己了，就笑眯眯地应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宁才离开。
回到家里，江宁去找江扬商量了补课的事。
“补习？”江?年级前二十?扬生平第一次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不是！姐！我觉得我不需要！！”此时的江扬像只小狼，全身的毛都竖起来抗拒，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我觉得你需要。”亲姐血脉压制，一锤定音。
小狼耳朵耷拉下来，成了小狗，可怜屈服：“好吧。”
“姐，我成绩真的很烂嘛？”小狗还是有点怀疑。
江宁忍不住笑出来，揉揉小狗脑袋，“当然不是啦，是姐姐需要你的帮助，顺带帮你提高一下。”
听到原来是帮姐姐的忙，小狗开始高兴。
“姐姐，给我补习怎么是帮你的忙呀？”
“姐姐，谁要来给我补习呀？”
“姐姐，什么时候开始补习呀？”
“姐姐，……”
果然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江宁忍无可忍，转身离开。
——
岑溪遇下班后回到医院，就看见病房里放满了大包小包的水果。
自家爷爷正和隔壁床的爷爷分享着水果，嘴上吹嘘不停：“小姑娘嘴也甜，哪里像我家那臭小子，整天板着个脸……”
还是隔壁床的奶奶咳咳两声，老头儿才转过身来，敷衍了句：“回来了？”
岑溪遇：“……”我就出门上个班，祖孙关系说淡就淡。
老人可能也觉得自己表现的有些过于明显，端给岑溪遇一盘洗得发亮的青提，想以此来缓和岌岌可危的祖孙关系。
毕竟小姑娘拜托自己的事还没完成呢。
岑溪遇垂眸看着那一盘亮晶晶的青提，抬手捏了一颗，放进了嘴里。
咬破那一瞬，迸出甜甜的汁水，要比一颗糖来得很快。
“好吃吧？”老头儿言语间满是得意。
岑溪遇轻嗤：“那也不是你孙女。”
老人不同意：“美好的东西，何必在意手里能握多久，能够遇见，就已经是幸事了。”
老人说着，忽地想起了小姑娘的请求。
岑溪遇一边吃着手里的青提，一边听着老人的话。
半晌，终于听明白老人的意思。
“所以，您就把我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