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众多
裴致远站在那,背过手,目送着问心生组织派来的黑衣男子离去的背影,感慨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问心生来同他做谈判的人是这个组织分区的小领头,这次的碰面聊天,让他终于明确问心生的目的,招他入伙,他这是何德何能。
他脚踩在亭台之上,思绪却在千里之外。
他在滦南县整改治理之时,收到过一些有利信息,也被下过一两次绊子。
因为发现与派系斗争中人无关,他派了得用的汤思博去打探消息。
汤思博是本地人,既无功名在身,也无将军之勇,身高五尺六寸,裴致远收下他就是为着那一份市井灵活,机灵细致。汤思博也借着裴致远的势力金钱收拢了街面上不爱工作的小杂鱼,探听消息一流。
席文栋某次撞见后,称这个叫谍报组织。
汤思博发现了是封南山山寨的人做下的事,山寨又与几个行迹可疑之人联系。裴致远在查到这些事与问心生有关后,吃了一惊,在翻阅滦南县历年档案并和县衙中人聊过后,顿时明白封南山山寨又是被问心生挑中培养的存在。
纵然他也处理过问心生的案子,也上报天听,但对这个组织如蜘蛛爬线织网般遍布全国的行迹不免胆寒。
问心生既然利用封南山山寨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如此施恩于他,裴致远便料想问心生一定会在等,等滦南县事料毕,再决定见不见他。
放长线钓大鱼,那么只是与封南山山寨联系的小虾米就不够看了,他要等到“大人物”出场。
裴致远派了汤思博监视,等到大致解决了滦南县内部的问题后,才决定剿匪,立即切断问心生与封南山山寨之间的联系,以期做出反应。
剿匪,是一举三得。
封南山作为商行自隔壁县到滦南县的必经之路,山寨里的人这么多年也吃下了不少货,特别是外来行商,没有打通好关系的,更是重灾区。之前滦南县外忧内患,封南山山寨里的人也会不时接济城内城外,县令坐不久,县尉懒得管,其余人事无关己,不拜码头的外地商人,管他去死呢。
有山贼在,孝敬了银子的商行挂着特定的标志还会被时抢时不抢,形成恶性循环。因而,作为历史悠久的疑难杂症问题已经根植很久了。裴致远解决完滦南县内忧,便来解决外患。
二来原本的县尉被换,如今新赴任的卢县尉是晁将军的部旧,原来在滦南县当过几年,特意调来,为人处世虽滑不溜秋但勤务能干。这次借机剿匪,合作共赢。
三来么,如果问心生救下封南山山寨,那这个组织的大部分力量也都暴露在明面上,他也能光明正大的处理。但观之前问心生用人皆有玉石俱焚之相,他觉得不会。那么封南山山寨与问心生之间联系也会因此断开,结为仇怨。问心生在失去了这枚棋子后,一定会有人来约他,无论是求情还是求事。他同样可以从封南山山寨那得到问心生的内部信息,他本来就没有要杀了封南山山寨所有人的打算,有用者用之才是真。
总之,无论救或者不救,他都能抓到问心生这个组织的尾巴,顺藤摸瓜摸出更多的人,等待钓出这个组织真正的大鱼。
但是裴姝被挟持了。
明明城中戒严,他也派了人去保护裴姝。可惜棋差一招,保护的侍从被两次引流还是没有护住人。
如此一来,他之前的想法尽皆落空,可却并不为此中断而不满。
他知道,这世上,即使最完满的计划,也有失败的万分之一可能。但是,家人,是承受不了万分之一不幸的存在。
问心生拿封南山山寨做垡头,用裴姝和民心逼他向他们低头。若是真的低了头,才是大糟特糟。
那样,封珂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裴姝会被问心生真正的握在手中。问心生也能心安理得的让他做一件事投石问路,为此所用。
所以,他拒绝了问心生的招揽,反倒是要用放了封南山的人来做中间,才能暂时保证裴姝的安全。
汤思博眼不错的盯着,在这混乱的时候也算是盯出来了消息,盯着了给他递威胁信的人,抓到了封珂的苗头。裴致远这才命人搅动民心,将此事闹大,一面约见问心生的人,便宜行事。
会成的吧。裴致远平日不爱道观佛寺,可这时他也想着恳求上苍,若是上苍垂帘,裴姝平安归来,他愿意供奉着道观佛寺,焚香点灯。
只求平安。
将世事交由上苍在他看来,裴致远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神采奕奕,不见方才的疲态,走下亭台,就是运筹帷幄的郎君。
骑马回去营地时,起先碰到蓬高阳派来的心腹递消息,说是席文栋言已经找到裴姝所在之处,正是溪肇山。
乍听到这个消息时,裴致远原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黄河决于口而心不惊慌的神态就乱了,他揪紧了绳子,直到骏马不满的喷嚏踢腿,立刻纵马,“走!”
走到半路,就碰见了沿途许多人,是被鼓动自发一起来寻人的百姓们,百姓们见着裴县令,有感谢,有自言帮忙一起找,有侧身避让令其赶紧先行的。
尔后,即将到溪肇山的裴致远又接到了蓬高阳派来留守在这的人传信,说是他们已经救出裴姝,先赶回了城内府中,安全为上。
裴致远自然又是依照着消息追去城内,等到了进了府中见到侍女侍从们喜悦的表情才有了确信。
“回来了?”他问。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飘飘摇摇的心这才落地。
裴致远走去裴姝的厢房,身旁的侍女提醒道“小姐和席少爷都在里面休息。”
他脚步差点一个踉跄,迟疑道:“都在?”
侍女见裴致远一脸惊讶,知道是他会错了意,忙解释道:“小姐在里屋休息,席少爷非说不放心,就叫人摆了个榻睡在外间。”
裴致远严肃的点点头,其实内心有点囧。按说以前他是绝不会突然脑抽想到别处去的,只是可能现在是惊喜来的太突然,头还有些晕。
等到了厢房,裴致远就见着了席文栋坐在那屋口的床榻之上,并不在休憩,靠在门框上背对着他看着里屋。
许是脚步踩重了,席文栋瞬间警醒的转头看过来,见是裴致远来了,脸上的警惕才下去,但还是无声的用手指“嘘”了一下。
裴致远放轻脚步,走过去后见着了睡在里屋的裴姝,安静恬淡的睡颜,看着就令人愉悦,他终于放下了心。
妹妹回来了。
那就好。
席文栋悄声起身,力图不发出一丁点声音走到裴致远身旁。绑架的那两人受了重伤还有几个阻挠的情况他都写在了纸上,现在裴致远来了,正好将这张情况说明交给他。
之后的情况,还要他多多操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