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白色
——“就感觉,你和白色很搭啊。”——
“很搭……我吗?”
窗外吹进一阵风,吹乱了业烬的发丝,她抬手往回理了理,抬眼说道——
“是因为——白色是一种很单调的颜色吗?”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说话?”
对方像是被她激怒了,眉眼有些用力,语气也加重了不少。
“又为什么要问那种问题……”
从手臂忽然涌上一股凉意,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指尖已经在不受控地颤抖了。
“那种问题?”
业烬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失控,只是像没听懂问题那样,重复了一边。
“问为什么要给你。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说……”
流沙的眼里失去了高光,皱紧眉头,像把绝望写在脸上,然后没等他把话说完,业烬就如同宣告审判结果那样,把他不愿意说出口的话,一一宣判——
“比起我,明明有更适合鲜花的人。”
“!”
流沙的瞳孔骤缩,眉毛皱得更加用力,顺着气管梗上来一口气,他无处宣泄,最后只是将手狠狠砸向旁边的墙面。
他低着头,喃喃道: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又为什么要让我听到啊……”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再次寻到女孩的身影,眼神里充斥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埋怨。
“因为,比起我,明明有……”
而业烬就像根本没理解他的行为一样,用她没有多少起伏的语气,又要重复一遍刚刚的话,但这次她只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了。
“够了!你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是不配的那一方啊!”
他“啪”地一下,按住她的双肩,紧紧攥着,手一直在抖。他嘶吼着——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为什么要在把我卷进来后,还一副自己消失了也无所谓的样子啊!”
“那与你们无形中,产生关联的我,又算什么?你们活着的墓志铭吗!”
此刻,不断迫近业烬的流沙,眼里看着的,不再只是她一个人,而是自出生开始,便不断见证的,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也许……你是在害怕我消失吗?”
女孩抬眼,把手伸向对方失去血色的脸颊,按住他,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
自她掌心而来的冰冷,稀释了自己不断升高的体温,流沙瞬间平复了不少,慢慢松开业烬,才注意到她的上臂已经被自己按红了。但对方没有挪开自己的手,她掰过他的视线,继续与之对视,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想消失。”
“我想活下去,更加鲜明地活下去。”
像是在念某种咒语一样。
“鲜明?”
“嗯,像人一样,鲜明地活着。”
“在我看来,你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你们都是一样鲜活的人。”
说这句话的流沙,已经恢复了往日慵懒的神态,让他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了。
“一样……鲜活?”
业烬需要花一点时间,来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流沙也趁她发呆,挪开脸上的手,然后做自己本来该做的事情——拿起桌上卸妆的棉巾,走到镜子那边,用力地擦除化妆品的痕迹。
“所以你才把花送给我?”
她把手拄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懵懂地确认着答案。
“因为觉得我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她从镜子里看着流沙,眼里满是期待与喜悦。
流沙也借着镜子瞥了她一眼,扯掉那顶不太舒服的假发,觉得她说得话有些矛盾。他思索着,走到那块足以作为屏风的画后面,把裙子褪在地上,又扯过自己的衣裳套上,脸上才彻底轻松下来。
“还是觉得有区别,所以才想送你的吧?虽然也……”
他用细长的手指扣着扣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说到这里,他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不断迫近的脚步声,他刚来得及转身,差点和走过来的业烬撞上。
“……不是我买的花。”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才在惊慌中把话说完整。
“那回礼,就准备些能吃的东西吧。”
业烬看着他,绽出一张笑脸,像是一直博关注的小孩,终于得到了老师的夸奖一样。
「什么时候过来的?」
流沙还心有余悸,马上低头检查了下自己衬衫,确认都扣得差不多了,才敢看向对方。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业烬露出这种富含情感的笑脸,所以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顶——
「就活下去吧。像个人一样,好好地、鲜活地活下去。」
他如是为这个女孩祈祷。
也许是因为摸头的动作很突兀,业烬的表情愣住了,她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盯着自己看。所以流沙要尽快张口,说些什么才行——
“那个啊……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但白色并不是一种单调的颜色。”
他用平淡的语气说着。
“白色它啊……明明就是充满无限可能的颜色。”
听到这句话后,业烬不自觉地用手端住自己的脸,鼓起脸颊,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流沙低头盯了她一会,确认她真的听懂后,才拾起没来得及穿上的外套,轻轻关上门离开。
业烬放下手臂时,意识到有些刺痛感,低头一看,才发现上臂的红印:
“啊,留下痕迹了……”
另一边,王堇正往校外走,感觉到有些异样后,故意加快了脚步。他竖着耳朵,听得真切,确定自己是被跟踪了。于是他快走几步后,躲在一道墙后面,准备伏击。
刚把人揽着脖子弄过来,对方就颤抖着大喊——
“等等,社长,是我!”
仔细一看,跟踪自己的人居然是白茉茉,他马上松手,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
“天哪,没想到我的社员,居然是自己的跟踪狂。”
“一定——是我太有魅力的错。”
说完,他把自己的胸前挡得严严实实,一副会被人怎么样的架势,白茉茉倒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才不是那种事呢——”
“额、不过我确实是,有事想拜托社长帮助……”
说到这里,她少见地扭捏起来。
于是王堇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茉茉……接下来的话,只是我随便想想的。”
“嗯?”
她歪着头看向对方。然后就见到他作出一副登台演讲的样子——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却跟着我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名义上是有事情要找我帮忙,但是真的进到我房间后,事情的走向会怎么样呢?在密闭的空间里,我们孤男寡女两个人,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吗?如果谈话途中,我忽然觉得你很可爱怎么办?如果我们谈话太久,错过回家的末班车又要怎么办?如果你用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拜托我要留下过夜该怎么办?我是该把这句话当成是暗示比较好,还是乖乖地把自己当成监护人,什么都不做比较好?但是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意思,但因为我没能及时主动一点,而讨厌我,又该怎么办?虽然现在话是这么说,但我、自制力很差的,茉茉你又长得很可爱……万一的万一即使这些都没发生,你要是梦游怎么办?万一你梦游的时候走到我房间里,又该怎么办?我是该把这件事当成是暗示比较好,还是乖乖地……”
“好长啊!社长。你这根本不是随便想想的吧!而且多半是在性骚扰吧,都说了不是那种事情了!”
白茉茉实在是听不下去他又长又毫无意义的脑洞,一口气抱怨出来。
他这才像是一下子从催眠中被唤醒一样,眨了下眼睛,恢复平时俏皮的模样。
“所以,你原本是想找我干嘛呀。”
“我想说……社长你,是不是很擅长跳高、跳远啊这些。”
现下,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累,干脆利利索索地说出原委。
“为什么这么问?”
王堇难得没因为被夸了而膨胀,反而问她理由。
“嗯?就是感觉社长一直都很灵巧吧?”
被这一反问自己倒有些愣神,仔细想想看确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先坦白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其实我根本不擅长立定跳远,但是被班级里的同学和老师,给硬塞进比赛名单了。你又说要过来给我们加油、拍照,什么的……所以我就在想,能不能在比赛之前,找社长帮我特训一下。”
“起码在比赛的时候不至于出糗……”
说完后,她一边噘着嘴扣手,一边试探性地看向王堇。
“什么呀,就这事啊!”
他一副“小case”的架势。
“真是,看你刚才那么羞于启齿,我还以为是多大事呢。”
他把手抬在头后抱住,人也跟着欢快起来。
“但是我真的很不擅长跳远哦,可能比你想象中还要麻烦点。”
白茉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想拜托别人,又不忘了劝人反悔。
“轻松,轻松,这种程度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啦。只要你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眉眼少见的严肃了一秒。
“只要你们?”
对方当然觉得这个断句很奇怪,跟着重复了一遍。
王堇缓过神来,然后又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
“茉茉,其实……我自制力很差的。”
“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最后白茉茉没忍住,一巴掌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