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黑暗中，馥郁的桂花香气侵袭我的鼻子，四周隐隐有他人的笑谈声，有远有近。

“小八，别睡了，和我们去放烟花。”我被五哥雀跃地推醒，睁开眼。

我迷茫地看着他，十四岁的五哥兴冲冲塞给我一把烟花，拉着我噔噔噔跑到鱼池旁边。

鱼池中倒映着走廊上挂着的宫灯，明亮灯火铺在水面上被水波打散，一圈圈随风荡漾。水下，数十尾花色各异的肥胖锦鲤循着人声游来，几个年龄小的皇子皇女在乳母嬷嬷的陪伴下，投鱼食喂鱼。三岁的二十四弟手里鱼食用完了，索性拿出宫女摆在旁边的月饼，一块一块地掰成小块投到水里。

我看着月饼，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被驱使着走过去，夺下二十四弟手里的月饼就一口塞嘴里，囫囵吞枣地吃掉。

二十四弟委屈得抱着乳母哭，乳母不敢对我说什么，只是从盘子里又拿了一个给他，他这才好转过来，挂着泪珠子抱着月饼。

“小八，你怎么回事？饿成这样？”五哥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脸上写满惊讶：“你刚才吓死我啦。”

我眼睛仍然盯着那个盘子，“不知道，好像饿了很久一样。”

二十四弟乳母心领神会，从盘子上拿了一个月饼递给我，还给我端了一杯茶。“八公主慢点用，喝茶润润喉咙。”

我没有客气，三下两下将整个盘子里的月饼都吃完了。二十四弟看我饿得狠，善良地将手里喂鱼的半个月饼又让给我。

五哥虽然不解，但还是为了扔下烟花，叫了好几碗杏仁露、山楂饮让我消食。我来者不拒，通通送到胃里，感动得留下泪水。“还是这里好，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呜呜呜。”

“小八，你在胡说什么，你自打被寻回来，宫里什么时候苛待你如此，吃个月饼都哭。”五哥道。

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花园中树影婆娑，枝头上一只猫头鹰咕咕地叫了一声，四周愈发寂静。我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又看不清，想不起来去哪里了。　“不，我应该出去了很久……”

“八姐，你额头好烫……”五哥摸我额头，忙吩咐宫女传太医去了。“烧成这样，难怪胡话一箩筐。”

我摸摸我自己的额头，却没有什么感觉。二十四弟凑过来，被乳母抱着，软软的脸颊贴在我脸上凑热闹。我鼻子一酸：“我很想你们，很想。”

“你真烧坏了，我们不是天天见吗？”五哥道。

他说的没错，可是我就是莫名其妙有这些感觉。

“皇上驾到——”

殿上，几个太监高唱着。我们连忙走起殿里迎驾。

今天皇帝老爹穿了一件朴素的便服，和蔼地说：“今天过节，全家团圆的日子，不守这些繁文缛节了。”

我们行礼起身，所有皇子皇女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我左顾右盼被五哥抓住：“找什么啊？”

“我找令绩啊，他怎么不在。”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五哥表情像活见鬼。

“怎么会，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话音落下，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所有兄弟姐妹都没有长大，只有我，他们仍然是孩童的模样，而我的成人模样站在他们之间格外醒目。

“小八，你想我们，永远留下吧，和我们在一起。”皇帝老爹道。

不对，不对！为什么他们都没有长大，缺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他们那一年都死了，我在做梦！

“留下来吧。”父皇和蔼地看着我。

“不，我现在还不能留下，不。”我断然拒绝。

从前就听人说过，在梦中，已故之人如果让你和他走或者留下来，就是真的留下了。

“不，我不要在这里，不！”

话音落，周围的景物开始坍塌……

我猛然睁眼，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的床帐，我身着全新的白色寝衣，盖着柔软的蚕食凉被，干裂嘴唇上被敷上了滋润的玫瑰口脂。

这是一个精致的房间，窗户半关着，微风经过桌子中间古朴的青铜香炉，吹来一阵好闻的檀香。

我还活着。这里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