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唉,这件事瞒不过去了,又是那两个眼线随从汇报给他的。
他将小瓶子里的粉末倒了一大堆在掌心上,一把就粗暴地糊过来,我疼得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想逃又被他的大手扣住了脑袋。
他抽出我枕头底下的手绢擦了手,用力一拍我的脑袋:“还知道痛,知道捣什么蜂窝?”他面有愠色,吐气中有微微的酒味。“我好容易把家里的几个人都灌醉了才溜出来,你喊什么痛。”
他永远多疑,永远这样要求所有人都受他的掌控,那样上药弄得我本来就疼,还这样冲我,我又委屈又气。“谁让你来了,谁求你来了?好好地跑了来骂我一顿。您贵人事忙,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去通知了您,逼着您百忙之中抽身出来。我们这破落小庙,哪里容得下您这尊大罗金仙!”
他本来掀开被角要上床了,又重新站起身,眼神渐渐沉了下去。“左不过说你两句,你又这样发疯。换了别人,她们都会乖乖的听话讨好我,向我道歉了。”
“听话?我是人,不是你养的狗。你喜欢听话的,去找绯咏去啊,你说糖是咸的她都不会反对一句。”
“桔子。过节呢,你就不能顺着我几天,我刚才喝过酒,可能带着气弄疼你了,我也是关心则乱。”
他说的话对他而言好像是在放下姿态,但是却让我觉得更恶心。
“你又这样,又是一样的话,你就是在拿我训狗,拿我熬鹰。别对我说这些话,你觉得不顺心,我也觉得委屈。”
他沉默了半晌。“我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就死咬住不放。”
“我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控制我。”
他伸手轻轻摸着我的脸。“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从来就不爱我。”
“啊啊啊!”我捂住脑袋忍不住叫起来。“什么有没有,什么爱不爱,不管是谁,不管我爱不爱,要我顺从乖巧我做不到啊。”
他默然站着看着我,“罢了。你歇息吧,我走了。”他背过身,走到桌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放下,开门走了。
榆花匆匆推开门,坐在吴浮芸刚才坐过的床沿,安抚还在惊叫的我。“怎么了,桔子,他打你了?”
“没有。”我指着胸口。“可是这里,这里很闷,好像喘不上气一样。”
自从遇到吴浮芸,我就一直在他的掌握下生活。他就像拿了把矬子,不打我也不骂我就是慢慢在磨我。他时不时叫我学着青姬、学着绯咏,拿贵族淑女那一套框着我,我好难受,可是我没办法说。他觉得他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我不应该有厌烦的情绪,他说:“你为什么不去看看绯咏,要是我这样子对她,她都会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榆花抱着我,轻声说:“不要想了,我们不去想。”
晨光微熹,我睡醒了,今日看样子会放晴。
旁边的榆花还在熟睡,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套上鞋子。我走到桌边,看到了了那个锦盒,打开来是一只白玉麻花手镯,我一套就戴上了,大小刚刚好。吴浮芸昨天的眼神又在我脑海浮现,我叹气,开门去院子里。
在井边简单洗漱完,我用一根木簪将头发在后脑勺全部盘起来。我走到厨房,厨房的竹筐里有一些鸡蛋还有一把昨天剩下的韭菜。
我用瓢舀起水倒入盆里,开始揉面。我低着头,余光看到了门口的一个随从,他看着与吴浮芸一般大,单眼皮眼睛不大,直直的鼻子下是薄嘴唇,才在门框边上,默默履行着监视我的职责。
“你现在有什么事吗?”我抬起头,揉着面问他。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同他说话。“您和我说吗,桔娘子?”
我撇撇嘴,“大哥,这儿除了你,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憨实地说:“没有。”
“那你闲着没事过来烧火。”
他坐在灶口,利落地引火烧柴火。炉火很快就旺了起来,我往锅里倒上油煎了五个鸡蛋铲碎了装碗里。我擀开面,一个个包着韭菜鸡蛋饺子。
我刷干净了锅,又往锅里倒上清水煮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包着饺子,问他。
灶口那边传来话音,“我叫阿简,我弟弟叫阿易。”
“原来你们是兄弟啊,难怪看着有点像,”
阿简很实诚地说:“不是,他是我小姨的儿子,小姨他们过世了,就把弟弟托付给我们家,和我亲弟弟没差。”
“你们都到京城,家里不是很冷清吗,我和吴浮芸说,下次不让你们跟着。”
“不必了,桔娘子。四年前家里就没人了,洪水,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
“你家难道是……”我的心紧了一下,“青云郡?”
他沉默良久,“是,我们是青云郡。您知道?”
“我也是青云郡,我阿爸没在那场水里。”我包饺子的手慢了,陷入了回忆。
咕噜咕噜——锅里的水开了,我回过神忙将包好的饺子扔进水里。
“好香啊!”榆花蓬乱着头发,闻着味过来。“桔子,我们今天吃韭菜鸡蛋饺吗!”
“对啊!”我道。
榆花围着锅转,“饺子多吗?有多我给隔壁陈苏也送两碗过去。”
“哎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哭着回来,还说要打哭他。”
榆花拿起勺子,将浮起的饺子一个个捞出来。“我说的气话嘛,我大人大量,怎么会和傻子计较。”
她端着煮好的一盘饺子,往外走去了。
青姬走进来,笑着看着锅里飘着的白气。“桔子,今天你怎么起这么早做早饭?”
“我睡不着了,就起来找点活干。”
“还在想昨天的事吗?”
我心里苦涩了一下。“我和他,说不清楚。我真羡慕陈苏,是个傻子。”
青姬拍拍我的肩膀。“别太往心里去。吃完饭和榆花去转转,别闷在屋里乱想。等过几天我们回都尉府,就不容易出门了。”
我觉得青姬说的有道理,吃完饭就带着榆花还有陈苏我们三个人在胡同里转。陈苏兜里还装了一把核桃,时不时剥一颗分我们吃。
我不被允许上大街,就坐在胡同的一个路口边的池塘看着几个老头在水塘里钓鱼。
“他们吊得到吗?大冬天的,鱼都躲底下了。”我看着老头脚边的鱼篓。
陈苏听了,站起来就走到一个老头旁边,盯着对方的鱼篓。“哎呀,你这么没用呀,你一条鱼都没有啊?”
“要你多嘴了!”老头踢开小马扎,站起身,瞪着陈苏。
我和榆花忙跑过去,一人拽住他一只胳膊往远处跑,随从阿简跟着我们在后面跑。
我跳起来打了一下他脑袋。“你干什么呀,他马上就该打你了!”
“不是你想知道的吗?你拉我干什么,我不打他,他为什么要打我。”
“你个傻子!”我变得和那天的榆花一样。
这里是大街和小巷的路口,我背靠墙歇着,阿简离我们有两三步站着。
忽然,有个男人从大街走过去,对我这边喊了一声:“青姬?”
听到熟悉的名字,我下意识转头看向男人。霎时间,从路口出来七八个带刀壮汉,推开陈苏和榆花,把我往大街上的一辆马车上拖。
我的头被套上麻袋,听到刀剑击打声,阿简拔剑和他们打起来了,榆花和陈苏没追两步,就被几个人团住了。
“你们认错了,我不是……”话还没说完,我眼前一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